昭君因胃痛引起了高烧,喝了陈医官开的药便睡下了。恍恍惚惚中,她梦见和大哥一起去遥远神圣的昆仑山。茫茫草原,天高云淡,单于和昭君同乘一骑,他坐在后面搂着她,她靠在他宽大结实的怀里,他们有说有笑……
突然,阿诺兰从天而降,昭君眼睁睁地看着单于抛下自己走了。她欲哭无泪,欲唤无声,转身却发现青青草原一下子变成了冰天雪地。她好冷好怕,却又找不见回家的路!昭君哭喊着,“爹爹,阿娘,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耳畔传来依稀的呼唤:“姐姐,姐姐!”昭君醒了过来,睁开眼看到是婉儿。“姐姐你终于醒了!你昏睡了一天一夜啊,可把我给吓坏了。”
昭君发现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烧退了,身上也有了些力气。“婉儿,辛苦你了,快去歇歇吧,我感觉好多了,不用担心我。”
正在这时,帐外传出一阵吵闹声。“没有阏氏的允许,你不准进来!”“哼,什么阏氏!”闯进来的竟然是阿诺兰。
“呦,昭君姑娘”,“姑娘”二字被她刻意强调,“你身子不舒服吗?莫不是被铜炉爆炸声给吓坏了。” 阿诺兰趾高气扬。昭君闻言大惊,铜炉!
“公主恕罪,奴婢没能拦住她。”女官齐姑姑面露愧色。
婉儿气得瞪圆了眼睛:“我姐姐不想见你,你出去!”
“婉儿!”昭君强撑着坐了起来,问阿诺兰:“你刚才说什么?”
“整个王庭恐怕只有你一个人还蒙在鼓里吧。你的金人铸造失败,铜炉爆炸,腾格里发怒了!现在汉匈边境上已经出现邪魔附身的灾难了!而这所有一切祸患,全都是你!!”阿诺兰用手指着昭君,凶狠地说:“是你们这些汉人带来的!昨天,单于和诸位大臣在穹庐大帐里商议,要活活烧死你!非此不足以化解腾格里的戾气。”
“你给我住口!!”婉儿气得拍桌子。昭君听了这话,急火攻心,咳嗽不止。“姐姐,你没事吧。”
“王昭君,我告诉你这些也是为了你好。趁早滚回你们汉朝去吧。晚了,只怕连命都保不住!哼,我大匈奴怎么可能让一个汉人来做王庭女主人呢?笑话!”阿诺兰掀帘走了。
“姐姐,姐姐,阿诺兰她是吓唬你的。”婉儿泪眼汪汪,扶着昭君躺下。
昭君很清楚,按照匈奴的制度,册立正室阏氏,必须铸造金人并供奉于祖庙之中,才算正式受封;一旦金人铸造不成,轻则只能作为侧室阏氏,不能住进穹庐大帐,也不能参与匈奴内政事务,重则被施以火刑,**以祭奠腾格里。心里又惊又怕,一时想不出应对之策,只得试探性地问道: “婉儿,这些事你是不是早就听说了?单于他,可有来过?铜炉之事……他说过什么没有?”
婉儿神情黯然,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姐姐才能不让她伤心:“单于他……他一直没来。”
昭君侧过脸去,闭上双眼,轻轻点了点头,一滴清泪划过苍白的面容。
“公主,听奴婢一句劝。”齐姑姑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铜炉之事,说难办也难办,说简单却也简单。您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重新获得单于的宠爱,让单于替您出面解决。您在匈奴没有身世显赫的母家可以倚仗,单于是您唯一的依靠!公主,奴婢在汉宫里待了二十多年,其实匈奴王庭与大汉后宫本质上是一样的,宫廷争斗不是您想躲就能躲得了。您隐忍退缩,别人就会得寸进尺。但凡是君王身边的女人,只有博得君王的恩宠才是保全自身的唯一办法!请公主三思啊!”
“那样薄情寡意的人,他的恩宠我们不稀罕!姐姐,你跟我回原阳吧,我们今晚就动身,悄悄走,不让匈奴人发现!”婉儿说着就要去收拾东西。
“不!让我静一静,我心里很乱。”
齐姑姑劝慰道:“公主,您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我给您熬了米粥。您睡着的时候,大且渠王的侧妃沈氏来看望过,还送了一袋汉地的米。”
而此时的单于已经焦头烂额。昨天,他原本打算宴会结束之后去看望昭君,却惊闻铜炉爆炸的消息。他立刻带人赶到工地,只见一片焦土,工人们死伤无数。
然而,祸不单行,在汉匈边境大且渠王的属地内传出了邪魔附身事件,据说这种邪魔最早侵害那些居住在关市附近、与汉人常有接触的商贾走卒和马匹,被邪魔附身者全身长满红色水泡,上吐下泻,不足七日便暴毙;邪魔继而附身于死者的亲人,造成大量牧民、战马死亡,且转移速度极快,正在自南向北推进。
第三件祸事,今早探子来报,屠耆正与月氏、大宛等西域诸国勾结,意欲趁呼韩邪单于的人马深陷“邪魔”之困自顾不暇时,大举进攻。一场分裂匈奴的战争又将打响。
穹庐大帐,人声鼎沸。早在单于计划赴汉朝和亲时,众臣的意见就分裂成保守派和亲汉派两股势力,如今这种局面又重现了。
“筑金人不成,赤焰冲天,这是苍天和先祖将要惩罚我们了,邪魔肆虐猖獗就是明证!”卫律带头起哄。
“如果不是因为与鸟汉人来往过密,哪里会有邪魔侵扰?!如果没有邪魔,我们哪里还用得着担心屠耆的残余势力?!”邱林王愤怒得脸涨得通红,“依我看,这所有的灾难全都是那个汉家女人带来的,那就该对她施以火刑,以平息腾格里的怒火!”
“邱林王您消消气。邪魔附身的原因还正待查明,您何必妄下断语说这就是阏氏造成的呢?况且,若是要了阏氏性命,那岂不是彻底破坏了我们与汉朝刚刚建立的友好关系!”大且渠王抗议道。
“哼,你这厮常与汉人牵扯!大且渠王,别忘了你的祖宗!”邱林王盛气凌人。
“大单于,您要是不忍心,不如将那些汉人赶出匈奴算了。她带来的灾祸,就让她带走。”娄里受说道。
“赶她走!!赶她走!!赶她走!!”众大臣呼喊道。
“单于,您倒是说句话呀?”卫律见单于背对着大家,一言不发。
“你们的意思,我都听明白了。我会认真考虑,散了吧。”单于转过身来,脸色阴沉。
昭君独自一人静静沉思着:难道我真的要为保全性命,背弃我对大汉、对匈奴的责任,自顾自地一走了之,像个丧家之犬一样悄悄潜逃回汉朝,隐姓埋名度过残生?不,我不愿意!可如果不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该如何面对野蛮残忍的匈奴人呢?
“公主,”侍女的呼声打断了昭君的思绪,“公主,匈奴人用石块把咱们的毡帐围起来了,这是何用意?”昭君走出毡帐,看着地上大大小小的石块,围得密密麻麻,心中了然。“这是匈奴人用来消灾避难的方式,把邪恶的东西用石头围起来,邪恶便不会祸害他人。”
“哼,好啊,竟然把我们当成了恶魔!我姐姐对你们的好,你们全都忘了吗?!我让你们围!我让你们围!”婉儿怒火中烧,恨恨地踢散了那石头。
“婉儿”昭君制止道:“不要踢了,随他们去吧。”
“姐姐!人家都上门来欺负我们了,你还这么隐忍,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婉儿气得簌直跺脚。
昭君转身入帐,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落下。我知道汉匈数代战乱让你们对汉人颇有成见,我也明白汉匈和亲是单于顶着极大的反对声浪、力排众议才推行的,所以我来到匈奴的每一天无不小心翼翼。我努力学习匈奴礼俗,倾囊接济草原上贫穷的牧民,传播汉朝的纺织、医药之术,和你们一起弹琴、唱歌……我不图任何回报,只愿你们能接纳我,只愿汉人在你们心中的形象能有哪怕一点点的改善。难道,我错了吗?我捧出一颗真心,换来的是冰冷的石头;我忍辱负重,你们却得寸进尺,残害我的侍女;我隐忍温顺,换来的却是刁难侮辱,甚至还想要我的性命!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要不要像齐姑姑说的那样,向单于示好?啊,大哥!过去幸福的一切都还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美得就像一场梦。昭君点燃了床前的莲花灯,烛光宁静温和,一如他温存的目光。她怎能忘记那过去的日子?
她需要他的爱,贪恋着他的好,哪怕现在他的已经变了,她还依然心甘情愿地抱着美好的回忆难以自拔。那就去挽回大哥的心,和他重归于好?然后,学着和其他女人分享他,接受他的不完整的爱,像汉宫里的女子一样勾心斗角地争宠?昭君啊昭君,你好不容易才挣脱了汉宫的牢笼,却又将束缚于匈奴牙帐之中,沦为没有独立人格、生死荣辱为他人掌握的深宫妇人!难道这就是你的宿命?
不!我的命运,我要自己主宰!
“齐姑姑,召集所有随嫁汉人,我有话要说!”昭君下定了决心。
穹庐大帐里只有单于和乌禅幕大叔两人。
“乌禅木大叔,有件事要拜托你。我有一种猜测,铜炉爆炸一事或许不是天意,而是人为。”单于低声说道。
“哦?!单于,您可是发现了什么?”乌禅幕大吃一惊。
“我现在还没有证据。但是我想,汉匈和亲,我们匈奴内部原本就有很多人反对。如果他们这个时候还想从中作梗,那么破坏铜炉就是最好的机会。所以,我想让您亲自带领一些能工巧匠,查明铜炉爆炸的原因。”
“好!单于你放心,我一定要查他个水落石出!”乌禅幕大叔信誓旦旦。
正在这时,侍卫来报:“大单于,阏氏帐下的一个汉人有事要禀报。”
“哦?让他进来。”
来人是昭君身边的汉人工匠,名叫杜渐深。离开长安前,昭君曾经请求皇太后,将嫁妆里的金银珠宝,换成工匠、医官、乐师、纺织女、书籍。皇太后见昭君如此深明大义,便赏赐了一百名巫医乐师工匠随嫁出塞。
“参见大单于!微臣奉昭君公主之命,前来商讨铜炉爆炸之事。微臣以为,筑金人失败是否为天意,还需在查明事故原因之后,方可定夺。微臣早年在汉朝曾负责工程建造等事务,愿为单于探查真相贡献绵薄之力。”杜渐深说道。
“很好,我正和乌禅幕大人商议这件事。那你就听乌禅幕大人的安排吧。”
“谢大单于!”
原来,昭君召集众人商讨,决定派杜渐深大人介入铜炉事故的调查。他们一起分析了匈奴内部势力架构,决定想方设法结交那些因汉匈邦交受益的大臣,就像大且渠王。这些人的势力虽然还很微弱,却在不断兴起壮大,而昭君要想在匈奴王庭立足,就必须获得这些亲汉大臣的支持。
昭君赏赐了丝绸锦缎给大且渠王的侧妃沈氏,答谢她病中探望,并与她进行了一番详谈,细细了解汉匈边境所谓邪魔附身的传闻。陈医官分析这可能不是邪魔,而是一场瘟疫:适逢春天,瘟疫最易滋生,再加上汉匈关市开通,两族交往频繁,便从汉地传播到了匈奴。
于是,昭君便安排陈医官随大且渠王侧妃到汉匈边境处调查,并修书一封给在边关戍守的陈汤,让他帮忙查找治疗瘟疫的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