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氏王因心痛病突发而薨逝,传位给年仅十六岁的独子阿难迪。阿难迪的叔叔摩辍亲王大权在握,觊觎王位已久;月氏周边的匈奴、康居、乌孙等强国也对其虎视眈眈。
然而,年轻的王子阿难迪并没有被内忧外患的局面吓倒。他先是利用手中掌握的蓝氏城禁军,将父亲病危的消息封锁,然后假托月氏王的名义,宣召摩辍亲王进宫拜见。摩辍亲王担心有诈,却又不敢违抗王命,便向他的亲信大臣征求意见。然而,这些大臣的家眷却早已被月氏王后“请”了去,名为宴饮,实为挟持。他们为了保全自己的家人,纷纷劝摩辍亲王只管放宽心进宫。
就在他踏进蓝氏城的那一瞬间,城门突然被紧紧地关上。摩辍亲王这才知道上了当,急忙拔刀,却为时已晚,但见城楼上万箭齐发……
“不想我戎马一生,竟死在一个黄口小儿手里!阿难迪,你有种……”摩辍亲王吐血数斗,用颤抖的手指着面无表情地立在城楼上观战的阿难迪,含恨而死。
阿难迪预感匈奴、乌孙等国必然会在月氏王位交替之际,争夺月氏以至整个西域的控制权。他思虑再三,决定寄信给西域都护府,请求汉朝出兵,阻止乌孙和匈奴干涉月氏内政。他相信,汉朝绝不希望已经统一匈奴的呼韩邪单于继续坐大,成为威胁边关的力量。
但阿难迪是个生性多疑的人,他担心汉朝碍于与匈奴的和亲关系,会作壁上观,便再生一计。他派人传信给远嫁匈奴的姐姐阿依娜,让她悄悄收集几支雕陶莫皋亲兵卫队的箭镞,然后寄给他。阿依娜不解其意,便照做了。
在安排完这一切之后,月氏先王的尸身已经腐烂发臭,阿难迪这才悲痛欲绝地安葬了自己的父亲,顺利即位。
月氏·围猎场
婉儿的丈夫陈汤因诛杀郅支单于立了大功,年纪轻轻就封了关内侯,去年调任西域都护。
单于见汉朝插手西域,心里十分不满。他和陈汤在围猎场上射箭。
单于拉弓搭箭:“我听说陈侯是原阳人,刚到西域都护府不久,对西域的情形不太熟悉吧。一切可都顺利?”话音刚落,一支射出的箭正中五十步以外的靶心。
“单于好身手!”陈汤也从箭筒中取出一支箭,“西域诸国近百年来一直是我大汉的友邦,既然是朋友,又怎会不熟悉呢?上次我的夫人离开匈奴王庭时,那里还瘟疫横行。如今单于不忙着安抚百姓,恢复匈奴的元气,跑这么远来侵犯月氏做什么?”他眯起眼睛,瞄准了正前方的靶子。
“说到瘟疫,我还要多谢陈侯出手相助,为匈奴送来了药方。”单于拱了拱手道,“不过,‘侵犯’二字言重了。我阿爸和哥哥在位时,月氏就一直是匈奴的附属国,只可惜渥衍驹邸的暴政和我哥哥战败,让月氏那些不安分的人钻了空子。如今,我们匈奴拿回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何不可?反倒是陈侯,让这些在南边长大的战士们不远万里,孤军深入。万一——”他刻意加重了这两个字,脸上依旧是和颜悦色,“出了什么事,陈侯该如何向他们的家乡父老交待?”
“哈哈哈哈。”陈汤还不到三十岁,正是年轻气盛,他直截了当地问道:“就算我孤军深入,难道单于敢跟大汉宣战吗?”他挽起大弓,把弓弦拉得如同满月,只听”嗖“第一声,射出的箭不仅正中靶心,还将整个靶子都击倒了。猎场周围响起喝彩声,陈汤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
单于仔细地观察着陈汤的一举一动。两人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突然仰天大笑。
夜晚,陈汤受冯奉世之托,去找随同前来的逐鹿王子叙话。觥筹交错之际,外面突然传来乱哄哄的声音:“失火啦!失火啦!”逐鹿和陈汤等人急忙跑出去查看。
月氏国驿馆为木质结构,夏天高温干燥,最易发生火灾。空气中弥漫着巨大的烟味,呛得人直咳嗽,士兵们来回奔忙,从附近的小河里挑水救火。不远处的一座建筑火光冲天,梁上的木头砸下来,引燃了马厩里的干草和几顶军帐。
“屋里是不能呆了,走,咱们到被风的那片高地上去!”逐鹿招呼众人,他刚刚转过身,突然一只暗箭朝他射了过来,眼前有个黑影一闪而过。逐鹿来不及躲闪,大呼一声,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陈汤吓了一跳,立刻拔刀大喊:“抓刺客!抓刺客!”侍从们这才反应过来,急忙纷纷拔刀围成一个圈,保护逐鹿和陈汤。
陈汤蹲下身询问躺在地上的逐鹿:“您没事吧,伤到哪了?”
逐鹿“呸”地一口吐掉了嘴里的血:“那刺客箭术不好,只射中了我的衣带,刚才是我咬破了舌头,故意制造了重伤的假象。你们快把我抬走,不能让刺客发现我没受伤!”说着,他拿起怀里的那只箭,借着火光仔细查看,不觉大吃一惊。
箭的末端虽然刮去了所属营帐的标记,但从这三棱形的箭镞、做工精细的箭身,和箭羽的质地却足以看出,它出自左贤王统辖的青羽营。
逐鹿忽然觉得脑袋里嗡嗡直响。他不敢相信,那个一向和善亲厚的阿陶哥哥,那个在他小时候想妈妈时就给他吹羌笛的阿陶哥哥,那个总不忘给他带各种西域吃食和玩意儿的阿陶哥哥,那个十分耐心地教他骑马、射箭和摔跤的阿陶哥哥,竟然会派人来暗杀他!
为什么会这样?
躺在单架上的逐鹿百思不得其解,感觉浑身都失去了力气。他一直十分敬仰哥哥,纵然曾经有很多人鼓动他争夺王储之位,但他却从没动过这样的念头。因为他始终相信,他的阿陶哥哥一定会成为英明神武的大单于,而他要做个有勇有谋的将军,忠心辅佐哥哥成就匈奴霸业。
匈奴男儿从不轻易流泪。可是现在,逐鹿的眼角湿润了。
陈汤等人将逐鹿抬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陈汤对逐鹿说:“王子,刚才陈汤在宴席上说过的话永远算数,任何时候,只要您下定决心争夺单于之位,就告诉我。我陈汤、冯奉世将军,还有大汉天子,都将鼎力相助!”
逐鹿沉默不语。
正在这时,逐鹿派去抓刺客的侍从回来禀报:“王子,刺客被我们抓住了。竟然是左贤王统帅的青羽营士兵,有腰牌为证!”
陈汤听闻,心中大喜,连忙劝说道:“逐鹿王子,您看到了吧。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雕陶莫皋已经容不下你了,你再这么犹豫下去,就是坐以待毙!”他见逐鹿坐在地上一言不发,愣愣地拔起一根细长的芦苇,从中间折断,陈汤不耐烦了,抓住逐鹿的肩膀,一把将他整个人都提起来,大声吼道:“王位面前无兄弟,这个道理你懂不懂?!匈奴男儿应该战死在沙场上,而不是被亲兄弟的暗箭射死,或者被他幽禁终生!逐鹿,难道你真的打算碌碌无为地度过余生吗?难道这是你想要的人生吗?!”
逐鹿的侍从们纷纷单膝跪地,一手放在胸前请命:“请王子三思!”
陈汤端起酒坛,倒了一碗酒,递给逐鹿说:“你要是下定决心,就干了这碗酒,从此以后,我陈汤就是你的亲兄弟,我就是拼上这条性命,也要助你夺得单于大位!”
侍从们也各自倒了酒:“王子,我们一定肝脑涂地,誓死追随您!”
逐鹿沉思许久,终于接过了陈汤手里的酒碗,对大家说道:“既然,我衷心爱戴的哥哥,容不下我为他鞍前马后效力,那我从今日起,参与夺嫡!诸位,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我逐鹿绝不会让你们失望!干!”
众人一饮而尽,然后将酒碗摔碎在地上。
西汉朝廷
汉元帝年近五十,生性喜静,平日里下朝之后就待在寝宫里读书练字,很少出门走动,久而久之他的身体有些发福。
竟宁元年,呼韩邪单于来汉朝和亲。当王昭君出现和亲大典上时,汉元帝才知道,原来自己苦苦寻找的月下仙子一直埋没于宫中。他懊悔不已,极力挽留她。谁知,他身边那些恭敬顺从的人却通通变了脸色:他最宠爱的画师毛延寿,竟然将王昭君画丑,致使他错失美人;他贤惠的皇后,明知他一直在寻找王昭君,却偷偷将她雪藏;他的大臣们,表面上忠心耿耿,心里却各有各的算盘;他的母后皇太后,专门从甘泉宫赶来,将王昭君册封为公主,亲自送她出宫,也彻底断送了他的痴情;而那个娇滴滴的美人,竟然有礼有节地婉拒了他的爱——他是大汉天子啊,从没有尝过被拒绝的滋味!
孤家寡人,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汉元帝怔怔地想着,他端坐在未央宫大殿门前的宝座上,抬眼望望皇城四角的天空,几只乌鸦扑棱扑棱地飞过。而此时,站在阶下的大臣们正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
卫尉侍中王凤是皇后王政君的哥哥、太子刘骜的舅舅,他上奏说:“启禀陛下,呼韩邪单于在统一匈奴之后,于今年春天在河套平原举行围猎,近日月氏王位更替,他又兴兵干涉。由此可见,此人野心不小。长此以往,匈奴必将重新威胁我大汉边境的安宁。臣以为,应当加强西域都护府的兵力,扶植车师、康居、乌孙等国亲汉反匈的势力,利用西域诸国来牵制呼韩邪。近日,西域都护陈汤率军阻止呼韩邪吞并月氏,宜褒奖!”
元帝的老师萧望之却不以为然:“且不说西域与我大汉相隔万里,那些国家的人向来不守信用,反复无常。昔日乌孙与我朝修好,原本承诺立解忧公主之子元贵靡为昆弥,后来却背信弃义,另立猎骄靡。陛下,前车之鉴不可忘啊!臣以为,企图利用西域牵制匈奴,恐怕会事倍功半,还不如直接限制汉匈边市贸易,尤其要禁止贩卖精铁,这样更能遏制匈奴。”
常年戍守汉朝边关的冯奉世将军说道:“老太师远离边关,对匈奴的情况恐怕不甚了解,限制边市万万不可。匈奴人逐水草而居,他们没有城池贮存粮草,只能靠天吃饭。每逢虫灾、旱灾、雪灾和瘟疫,人畜大批死亡,如果他们不能从关市交换他们急需的衣食物品,就会铤而走险,到我大汉边境掠夺。再说,边市贸易不仅对匈奴有利,对我大汉民生也同样重要。请陛下三思!”
王凤暗自腹诽:边市贸易不是对民生有利,而是对冯奉世那个老家伙有利。汉地商贾从原阳出关去匈奴、西域做生意,都得给他交不少银子。冯奉世明里保持中立,暗地却早已投靠冯昭仪。这些银子大多流进了傅昭仪的口袋。唉,如今傅昭仪宠冠六宫,一直在替儿子刘康拉拢朝中大臣,企图取代刘骜成为太子。王凤心想,他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王凤思虑再三,正准备开口,却被淮阳王抢了先:“陛下,关市贸易纵然能造福少数百姓,但受益最多的却是那些游走于汉匈边境的富商巨贾,他们不重农事,靠投机倒把就能牟取暴利,致使人心浮躁。更有甚者,他们还与匈奴势力勾结,成为横霸乡里的地方豪强。臣弟以为,萧老太师所言甚是。”
王凤看了看淮阳王,心中纳罕,这个闲散王爷怎么突然关心起政事了?
一直沉默不言的汉元帝忽然回过神来,他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嗯,众位爱卿的意思,朕听明白了,容朕再想一想吧。退朝。”他起身正要走,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又吩咐道:“冯爱卿留下。”
待众臣退下,元帝单独询问冯奉世:“事情办的如何了?”
“回禀陛下,匈奴的逐鹿王子已经答应了。只要咱们助他夺得单于之位,他情愿向我大汉称臣。”
汉元帝的脸上终于露出愉悦的神色:“太好了!匈奴历代单于总是父亲来和亲,儿子来打仗。如今这件事办妥了,我大汉边境又可以高枕无忧数十年了。”
“恭喜陛下,您深谋远虑、高瞻远瞩,实乃万民之福!”冯奉世跪拜恭贺。深谙帝王心思的冯奉世知道,元帝爱惜名誉,他一定希望这个谋略能归于他自己名下,被载入青史,为后世传颂,虽然这一切都是由冯将军提出并执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