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汐拾 第17章 令牌

失了灵力的岚汐与凡人无异，救治明修之事只得暂缓。

丹穴山虽在轩辕山脉环抱之中，却自成一方天地。栖居在这篱笆小院的时日，仿佛与世隔绝，日子静谧得能听见花开叶落的声音。

岚汐这一病，最着急的莫过于紫萝。她每日殷勤备药，早晚将温热的汤药送至岚汐房中，只盼她能快些好起来，继续为明修祛毒。

这日，紫萝照常送来汤药，见岚汐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心下稍安，便坐在榻边与她多说了几句。

“都怪我不好，”紫萝语带自责，手指绞着衣角，“出什么馊主意，还让妹妹生了病。”

岚汐忙伸手轻按她的手背，摇头道：“是我自己大意了，怎怪得了你？” 她目光真诚，这确实与紫萝无关。

紫萝见状，凑近岚汐，像姐妹间说体己话般压低声音：“那个……你也看到了，他对你，很是上心。你问了吗？” 她眨了眨眼，带着几分俏皮的探询。

“问什么？” 岚汐一时没反应过来。

“问他是否对你有意啊！” 紫萝轻笑，眼角弯成了月牙，“我们那时候啊，是我先问的他。他那么个闷葫芦，只会一个劲儿帮我砍柴挑水，话都不会说半句。我只好主动问他，‘你是否对我有意？’你猜怎么着？他就点了头，回了一个字——‘是’。我俩就这么成了，简单得很。” 她说着，脸上泛起红晕。

“他对我……没那个意思。” 岚汐垂下眼帘。想到此事，她心里便有些发闷。她好歹也是个不差的仙子，主动问出口，却得了那样的回答。

“怎么会？” 紫萝不信，拉起岚汐的手走到窗边，指着窗外，“你瞧，他在亲自为你熬药。虽说每日是我送药来，可这药都是他守在炉前，亲手熬煮的。”

岚汐顺着她所指望去，果然见不远处，白衣青年正执扇坐在药炉前。他扇火的节奏不疾不徐，神情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呵，他当然希望我快点好，我可是他同你谈判的筹码。岚汐心道。

“还不止这些呢。” 紫萝转身从案上取来一颗山楂蜜饯，递到岚汐手中，“这个，也是他特意为你备下的。”

岚汐微微一怔。这几日服药，每回碗边都有一颗酸甜的蜜饯，她一直以为是紫萝心细。

倒也不至于做得如此周全，她想。

紫萝笑容更深，带着过来人的了然：“我们那时候，喜欢便直说了，说出来就在一起。哪像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弯弯绕绕的。” 说着忍不住以袖掩口，咯咯笑了起来。

岚汐搪塞：“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互相照顾，也是应当的。”

紫萝那“我早就看透一切”的眼神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心道，山神爷何等人物，若真无意，何必亲力亲为这些琐事？她是真心盼着这两人好。“这话呀，你自己信么？” 她轻轻戳了戳岚汐的额头，“遇上嘴硬的人，姑娘家就得主动些。” 又故意回头望向窗外，“再说，咱们山神爷这身形、这品貌，是真俊啊！不知多少女仙暗暗惦记呢！”

岚汐不甘示弱，凑近紫萝反将一军：“那……有你们家明修帅吗？” 她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嘴角噙着俏皮的笑。

“哎呀！” 紫萝轻捶了她一下，嗔怪地瞪她，随即两人便笑作一团。清脆的笑声溢出窗外，惊起了枝头暂歇的雀鸟。

日子如流水般淌过，岚汐的风寒终于痊愈。

她重新为明修祛毒，小院的生活也回到从前的节奏。

岚汐病愈当日，轩辕岳便命人撤去了院中所有煎药的物什。守在药炉前执扇的身影消失了，他又变回了那个清冷矜贵的轩辕庄主。

在丹穴山已盘桓多时，是时候该审一审紫萝了。

李正奉命将紫萝带到轩辕岳面前，四周布下结界，他亲自守在门外。

"如今明修的毒已驱散得七七八八，有些话，该问问你了。"轩辕岳并未抬眼，指尖轻抚着案上一卷绢帛。

紫萝瞥了眼门外的守卫和四周结界，小声嘀咕："变脸比翻书还快，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替你说好话。"心知今日躲不过，她强自镇定道："山神爷对奴家多有照拂，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轩辕岳目光如电，"花邦长德失踪前，与你往来甚密。"

"山神爷这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紫萝眼神闪烁，"我和长德怎会有什么关系......"

轩辕岳也不多言，直接将手中绢帛甩到她脚下。帛上清清楚楚记载着何年何月，紫萝与长德会面的时间地点，十分详尽。

看到这些陈年旧事都被翻出，紫萝花容失色。证据确凿，再抵赖也是徒劳。

"素闻轩辕庄主耳目遍布五都，今日算是见识了。"她苦笑一声，"不错，我同长德早年师出同门。他出事前，确实来找过我。"

"他失踪前都说了什么？给过你什么东西？"

紫萝垂首沉默片刻，终是认命般从袖中取出一个红木盒，指尖发颤："自您踏入丹穴山那刻，我就知道这秘密守不住了。师兄托付此物，说若三月未归，便交给可信之人。"

轩辕岳启盒取出一枚令牌。木质泛黄，上面"酉"字妖纹若隐若现，正是妖界通行令。他指节骤然收紧，此物若现世，足以坐实长德叛族之罪。

"师兄为人坦荡！"紫萝急声辩解，"他那时的模样，分明是被人惑了心智......这情形我再清楚不过。"她攥紧衣袖，"本想细查，却因明修的病耽搁了。求山神爷还他清白。"

"若他真是清白的，本君自会给他一个公道。"

待紫萝退下，李正快步走进："庄主，接下来该如何？"

轩辕岳凝视着令牌沉思，妖气在木质纹理间流动，果然与妖界脱不了干系。

"传信给暮雪。"

"是。"

不多时，负责搜集妖界情报的密探暮雪现身："庄主急召属下，所为何事？"

轩辕岳将红木盒递给她："去查，查出令牌主人。"

见轩辕岳面色凝重，暮雪不敢多言，接过木盒："属下这就去办。"转身便消失在丹穴山的云雾中。

五日后，明修醒来。

暮色四合，岚汐掌心的最后一道青光如月华流淌，缓缓没入明修眉心。榻上的男子睫羽轻颤，在众人屏息间徐徐睁眼。目光尚未完全清明，指尖却已下意识地抚上紫萝发间："阿萝……你的荆钗歪了。"

这一声轻唤，让紫萝顿时泪如雨下。她颤抖着为他拭去额角虚汗，哽咽难言。

岚汐悄然退至廊下，望着这一幕，唇角不自觉漾起笑意。轩辕岳不知何时已立在她身侧，白衣被暮色浸染，平添几分温润。

"恭喜庄主，得偿所愿。"

"辛苦。"

她仰头看他，眼底映着天边最后一抹霞光："庄主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好。"

二人说话间，紫萝已扶着明修走来。见他们要行大礼，岚汐忙伸手扶住："不必如此。"

她转向明修，神色认真："余毒虽清，但心神尚需稳固。"目光投向北方天际，"若要彻底康复，还需一味冰莲。此物生于极寒之地，采下后需即刻熬煮，一次服尽方可。"

"我们明日便启程。"紫萝仔细记下，眉间愁云渐散。

趁着轩辕岳与明修交谈之际，紫萝轻轻将岚汐拉到竹影下。她眼角还带着泪痕，笑意却已重回眼底："妹妹的心意，姐姐都明白。面对他那样的人，有时也许主动一点。"说着将一个紫色锦囊塞进岚汐袖中，"这是安神香，每次取少许便好。"她眨眨眼，笑容里带着说不清的深意。

岚汐接过锦囊，"谢谢姐姐。"

紫萝转身向轩辕岳郑重施礼："山神爷，承诺已践，望您勿忘所托。"目光掠过岚汐，"岚汐是个好姑娘，望君珍惜。"

暮色渐浓，二人相携离去。衣袂拂过处，曼陀罗纷纷垂首，似在作别这段山中岁月。

晨光初破，丹穴山的紫色花海已悄然凋零。

李正牵着踏云驹静立结界外，鞍鞯上还缀着晶莹的晨露。"庄主，婺家村备好了百年梅子酒，村民说恩人不到，绝不开坛。"

轩辕岳利落地翻身上马，素白衣袖在晨风中翩然舒展。他垂眸看向岚汐，缓缓伸出手："既如此，便先去尝尝这梅子酒。"

岚汐将手放入他掌心，被他轻轻一带稳坐鞍前。身后，丹穴山的云雾缓缓合拢，将这段山中岁月悄然封存。

李正奉命先行返回山庄。他牵着马缰，心头却浮起几分诧异，若在往日，庄主这般喜静之人，定会婉拒这般宴请。五都送来多少饮宴帖子，他代庄主推拒的次数早已数不清。

更让他不解的是，此番丹穴山之困既解，村民已救，庄主本可立即审问紫萝，省去许多时日。可庄主竟在此停留月余，实在不似他素来的作风。

李正摇摇头，轻抚马鬃，庄主这般睿智之人，定有他的深意，自己只需追随便是。

他扬鞭策马，向着山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