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是想兴兵侵略、吞并南梁,逻辑上好像说不通。南梁国力强盛,兵壮粮足,实力远在卫国之上,主动挑衅无异于以卵击石,还可能给虎视眈眈的邻国遂国可乘之机,反噬自身。
那他这样费尽心机,在幽州边境搅动风云,目的何在?
一想到幽州的混乱很可能和这位男主闻祌相关,她就有些担心不安起来了,韦丛岩还在那里。
书中男主往往有气运加持,光环在身,行事常出人意料,要是双方真的爆发冲突,刀剑无眼,韦丛岩一个文官身处险地,万一被波及……
她不敢深想下去,猛地抬手撩开车帘,对外面赶车的心腹问:“照眼下这个速度,到幽州还需几日?”
车辕上的手下闻声,提高了嗓音回道:“回主子,若是按原计划不急不缓地走,约莫还需两日。若加紧赶路,抄近道,最快明日内能抵达。”
明日,宋嫣抿了抿唇。
她原计划是解决了织机推广的后续事宜,悠闲自在地一路游玩过去,顺便给韦丛岩一个惊喜。
这封密报打乱了她的步调。
什么闲情逸致都烟消云散了,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尽快赶到幽州,亲眼确认韦丛岩的安危。
有男主闻祌出没的地方,她一刻也不敢让韦丛岩独自待得太久。
“传话下去,今夜不停,连夜赶路。”她的声音冷静,“务必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幽州。”
“遵命!主子!”手下应声答道,扬鞭催马,车速又提升了几分。
车厢颠簸起来,宋嫣靠回软垫,闭上眼睛,平复着有些紊乱的心绪。
军府内院的回廊下,姜希娴停住了脚步,眼神沉沉地落在不远处一株老槐树下伫立的陌生女子身上。
女子身着一袭素雅的梨花白留仙裙,身姿窈窕,凉风拂过,裙裾轻扬。
她生得一副好模样,修长的蛾眉如远山含黛,朱唇一点,不点而赤,在略显萧瑟的庭院中,有一种俏丽脱俗、我见犹怜的风致。
“那是何人?”姜希娴的语声听不出喜怒,侧首向跟在身后的心腹婆子问。
婆子连忙上前一步回禀:“夫人,那是原荣城守将庞宣之女,庞氏。说是荣城新破,眼下城中混乱不堪,庞守将忧心女儿安危,特地将人送来我们军府……暂避祸乱。”
姜希娴眼中闪过厌恶与恨意,“一个首鼠两端,守城不利的叛将罢了,还有脸将人往这儿送。”
她久随丈夫驻扎边关,对局势洞若观火。
什么避难?分明是荣城失守后,那庞宣见风使舵,存了投诚依附之心,又恐诚意不够,便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当作礼物塞过来。
用意不言自明,无非是想借此攀附,将这女儿塞给韦成宥做妾,以巩固他自身在新主子麾下的地位。
丈夫刚攻下荣城,正是需要稳定人心,招降纳叛的时期。
庞宣在荣城旧部中有些影响力。于公,韦成宥此时不宜态度过于强硬地回绝这份“好意”,以免寒了有意归附者的心。因此,心中不豫,他也只能暂且将这庞氏女子收下。
这种事,姜希娴不是头一遭遇见。
以往随丈夫辗转各处,也总有类似想要攀附送女之人。
那些被韦成宥因各种缘由收下的妾室,无一例外,都被她用各种手段,“妥善”地打发回了京城韦府老宅安置。
丈夫名下的妾室,算上京中的总共有三位,无一能长随在他身侧。
唯有她这个明媒正娶的正妻,无论韦成宥的官职如何调动,驻地怎么变换,始终风雨相随,是他身边唯一常伴的伴侣。
说实话,她心底很喜欢这种与韦成宥相伴在外的日子。
边塞苦寒,环境比不得京中繁华,不过于她而言,所谓的苦,不过是风沙大了些,冬日冷了些,这些说来算不得什么难以忍受的磨难。
身边有得力的下人伺候起居,远在京城的婆母也时常惦记,托人送来时新的衣裳首饰和胭脂水粉,日常用度也没有过短缺。
重要的是,丈夫只要忙完冗繁的军务政务,总会抽空陪她在城墙上走走,看看边关的落日孤烟。
在这里,没有韦府大宅里复杂的人情往来需要周旋应付,也没有那些莺莺燕燕的妾室在眼前晃悠,乱了心神。
他们的孩子平日寄宿在城中学堂,到了休学之日归家,一家人还会策马扬鞭,去往附近景致开阔处游玩嬉戏。
这种只有他们一家人相伴的日子,清净自在,也充实。有时她私心里奢望着,若能就这样与丈夫在边关相守一世,该有多好。
只是,她亦深知这不过是痴心妄想。
丈夫年少时主动请缨来这苦寒之地历练,吃的每一分苦,受的每一分累,都是为了积攒资本,铺垫他通往权力中心的青云之路。
他胸怀大志,终究是要回到京城,去角逐尊位权柄的。
想到以后的日子,姜希娴忍不住怅然地叹了口气。
身旁的心腹嬷嬷见她叹气,只道她是为庞氏女即将被收入房中而郁结,主动献上一计:“主子也不必太忧心,老奴瞧着这庞家小姐生得貌美如花,易让人动心……恰好二公子不是也在府中,军中寂寞,不如让庞家小姐与二公子先‘认识认识’,平日在身边伺候笔墨,万一二公子瞧上了她,以大人对二公子的爱护之心,定然不会夺人所好。如此一来,不就全了庞守将的面子,也免了主子的心烦。”
这念头如拨云见日,姜希娴眼前一亮!诶,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
方才只顾着郁闷去了。
庞宣送女过来,目的是为了攀附高枝,讨好拉拢关系。
那这人塞给夫君,与塞给夫弟韦丛岩,本质上也没有太大区别,都能达到其政治目的。
要能将麻烦推给夫弟,不是一举两得?
姜希娴为这法子还没雀跃多久,目光落到槐树下的庞氏女身上后,又深表怀疑。
夫弟,他能瞧得上眼前这个女子吗?
说起这个夫弟,姜希娴印象最深的便是,他好像对女子天生缺乏兴趣,不知是生性冷情冷性,还是眼光高到了天上去。
当年在京中,婆母韦夫人为他相看的各色贵女,哪个不是家世显赫,才貌双全的人选,他别说去相看了,还以绝食相抗,硬是逼得长辈们暂时歇了心思。
这种决绝,在京中高门里都是奇谈。
她也隐约听过府中人摆谈,说夫弟心中早有所属,念念不忘的就是如今这位夫人,相王府的齐云县主。
姜希娴对此向来认为是无稽之谈。
清清白白的贵女都入不了夫弟的眼,他又怎会看上齐云县主那样绯闻缠身的女子?这根本不合常理。
再看这回他来幽州,不连县主也没带上么。
他那套“担心夫人劳累”的说辞,在姜希娴看来,不过是句体面的借口罢了。
真如传言里的情深义重,怎会舍得新婚燕尔就分离?
自己的丈夫不管调任何处,只要条件允许,总会将她带在身边。两相对比,夫弟对那位县主的情意,怕是还不及丈夫待自己上心。
当年夫弟尚三公主时,幽州局势尚可,她与丈夫回京观了礼。
尚公主这种荣耀之事,面对金枝玉叶的新娘,夫弟脸上也没见多少喜色,仍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看不出半分热情。
公主这样的人物都不能让他动容,眼前这个徒有几分姿色的荣城守将之女,他能看得上?
姜希娴越想越是心烦意乱,才升起的希望又黯淡了下去。
万一夫弟看不上这旁氏女,烫手的山芋,还得砸回自己手里。
不管了先试试再说吧,她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
天色向晚,暮霭笼罩了军府内院,树影渐渐模糊。
姜希娴算准了时辰,在韦丛岩居住的院落外附近徘徊,手中执着柄团扇,佯装在悠闲地散步消食。
晃荡了几圈,终于瞥见韦丛岩的身影步出房门,她调整方向,脸上堆起惊讶的笑容,领着贴身丫鬟,偶然经过般迎了上去。
“丛岩,这是要往哪里去?”
韦丛岩见是嫂嫂,停下脚步,欠身行礼,神色是一贯的清淡:“嫂嫂安好。我正欲去寻大哥,商议些事务。”
“哎呀,真是不巧了。”姜希娴面露惋惜,“你大哥被几位同僚请出府去了,临走时还特意让我转告你,在酉时四刻,于燕阁楼外的老地方相见,他有些话要单独与你谈。”
韦丛岩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好,丛岩知晓了,有劳嫂嫂传话。”
“一家人何必客气。”姜希娴笑着目送他转身回院,暗暗松了口气,第一步已成。
接着,她又转身去了安置庞绮言的客院。
院内,庞绮言正对着一盏孤灯发呆,神情郁郁,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环境,她还不太适应。
见姜希娴进来,她忙起身,勉强挤出几分笑容见礼:“夫人。”
姜希娴脸上挂着和煦如春风的笑意,走上前虚扶了一把:“庞姑娘不必多礼。在府中住这两日,可还习惯?说起来,自你从荣城过来,府中上下因忙着安排打点荣城那边诸多事宜,一直还未好好招待你,多有怠慢,姑娘莫要见怪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