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朝颜 第62章 小满

夜深人静，值守的两个侍卫打起了懒，跑到一旁的亭子里喝起酒来，昏暗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晕染出微黄的光圈，屋内的海棠说起往事不知疲倦，还在喃喃自语。

所以说，并非私奔，而是云老爷将自己的女儿托付给那个男子的，而云夫人不知内情，以为是自己的多次劝阻逼走了女儿。

陆朝颜想通这一点，只觉世事无常。

楚湛倒是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唯一让他注意的是云州的前任知州，怪不得，当年云盛升迁之时，云州的那位知州下场可不好，多项罪证直控于他，让他直接翻不了身，腰斩于市集，这些还是他在大理寺时整理文书所见。

“小姐，你终于成婚了。”

“小姐，这儿的屋子好小啊。”

“小姐，你怎么了？”

低喃的海棠忽然再一次痛哭出声，她站起身子，手舞足蹈着，眼里是说不出的慌乱，“再坚持一下，小姐，马上就出来了。”

“姑爷也会回来了，坚持住啊，小姐。”

随着一声啼哭，海棠的手里抱着个粉雕玉砌的婴儿。可是，云瑶的身下却湮出一大片的血来，止也止不住。

两个丫鬟慌了神，哀哭起来。

“别哭。”云瑶脸色苍白，却还是扬起一个笑来，“让我看看她。”

海棠将手里的小小姐放至云瑶身旁，云瑶撇过脸来，摸了摸她的脸颊，那小姑娘的声音竟出奇地小了些，她惺惺忪忪睁开一条缝。

云瑶笑了。

这就是她与他的孩子，瞧得倒是有些丑，不过无事，她是不会嫌弃她的。只是，她不能陪她长大了，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怪她。

她轻轻抚摸上的她的胸口，那儿有一个胎记，是她带给她的印记。

“我想给孩子取一个小名，就叫小满吧！‘人生小满胜万全，何须多虑盈亏事’，希望你在以后的人生中能够不计较盈亏得失，适宜而行。至于大名，由你爹爹来取，可好？”云瑶温柔地看着她。

襁褓里的小满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是有人在逗她，她便不再哭了。

门外，李成慌乱地敲门。

“夫人，有人来了，该走了。”

云瑶虚弱地扶起身子，她再一次带着深深的眷恋看了一眼小满，便唤李成进来。

“你们三个带着小姐离开，一定要保护好小姐。”

“不，那小姐你怎么办？”海棠皱着眉头问道，她的泪水止不住地流。

忍冬是个稳重的，她抱过小小姐，此时也是溃不成声，“小姐，让李成背着你走，我们一起离开。”

云瑶摇摇头，她能感觉到自己已经撑不住了，没有必要再带上她，到时拖累了其余人。她一字一句地安排好一切，目送着他们离开。

海棠说什么也不愿意，她哭着喊着，一时气地晕了过去。云瑶与忍冬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云瑶躺在床上，看向天边的那轮明月，孤月高悬，高处不胜寒。她实在是太累了，不能等到那个为她偷偷制作梨花酥的愣小子了。

海棠哭得不能自己。

陆朝颜听后，哽咽出声，泪水不知觉从她的眼里流下。

楚湛侧目，泪水早已浸湿了女子的衣裙，他的神情黯淡下来。

她小跑着跪坐在海棠身旁，握住了她的双手，她俯下头去，想要与她对视，可是眼眶被雾气蒙住，始终有些模糊，“海棠，你告诉我，与你家小姐成婚的男子是谁？那个孩子的父亲是谁？”

陆朝颜此时平静不下来，她迫切地想要知道一切。一样的名字，一样的地方，一样的人，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隐隐发芽，可是她却不太愿意相信。

可是，真相就是如此，又如何让她不去相信呢。

“月亮，小小姐的身上有一个月亮。小姐，你真厉害，你生了一个月亮呢，以后她就会在晚上照着你了，你就不会害怕黑了……”

海棠没有搭话，她神智不清，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手指胡乱比划着。

陆朝颜一下子失了气力，她歪歪斜斜地坐着，好像随时会倒下。

楚湛双臂张开，一把抱住了她，他的臂弯很有力，也很温暖，陆朝颜也顺着他的腰身拥住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月亮越悬越高，楚湛抱住哭累的陆朝颜往外而去。

屋子里又只剩海棠一人，清冷、冰凉，她蜷缩在一处，泪水无声滑落，猩红的眼眸上方眼睫微微发颤，是错觉吗？她刚刚好像看见了小姐，她是小姐的那个月亮吗？

……

这一夜，陆朝颜睡得极不安稳，楚湛守在她的床边。

“主子。”思源一个翻身进了屋子。

他刚刚也看见了夫人痛哭的模样，实在是让见者不忍。

“去查查宁熙十二年到十七年的事。”楚湛眸色温和地看着睡梦中不安的女子。

“是！”思源方才也听到了海棠所言，他属实有些震惊了，世子夫人竟不是陆家的女儿。但无论如何，夫人都是夫人，这是不容改变的事实。正巧这几日思柏思敏几人都到了，他们也有人手去调查。思源得了命令，悄声离开了。

“原来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啊，是我不好。”楚湛回想起回门那日女子的笨拙以及无声的难过，他闷声道。

他握着她紧攥的拳头，轻轻舒展她的眉头，清浅的呼吸声在夜色中荡开。

天光大亮，陆朝颜从睡梦中醒来。

屋内只剩下了她一人，她唤来丫鬟梳妆打扮，因大哭一场，今日的眼睛有些微肿，让她有些难以适应。

“小姐，你的眼睛怎么了？”丫鬟心疼道。

“无事，只是昨日晚睡了些。”陆朝颜无精打采地应话。

正巧，楚湛从屋外进来，丫鬟看了一眼两人，便识趣地退了下去。

“小满，身体可有什么不适之处？”

陆朝颜摇了摇头，她见他衣裳上沾着些许露珠，问道：“言澈哥哥，你去哪啦？”

楚湛顺势在她身后坐下，从前面的妆台上拿过梳子，“我又去了一趟芜苑。”

陆朝颜低下了头，“她可是又说了什么了吗？”

“没有。”楚湛轻轻拨弄着她的发丝。

“哦。”陆朝颜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随后将目光转向镜子。

男子动作不急不缓，神色专注，修长的指尖在青丝中缠弄，明明没有碰到自己，可是陆朝颜感觉到一股热流涌过她的肌肤。

瞧着出了神，陆朝颜一抬眸就与男子的目光对上，他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在镜中一览无余。蓦然，她有种被捉包的促狭，不知该作何反应。

“言澈哥哥，贪污一案可有进展了？”

楚湛目光一黯，“还在查，账本已经到手，可是没有问题，我猜想可能还有另外一份，只是暂时还不知道在哪里？”

陆朝颜也知道这件事不容易，能够贪污，那准备必然齐全。只是，这账本既是重要的东西，会不会藏在什么重要的人身上，又或是不易让人想到的地方。如果是她，肯定会选择后者。

忽然，她灵光乍现，会不会在她的身上呢？

楚湛读懂了她眼里之意，语气低下道：“那便要小满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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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陆朝颜便去了云菀的院子，她还特意让楚湛又去摘了几个石榴。

听见门外的动静，云菀立即迎了上去，陆朝颜笑嘻嘻地朝她打了个招呼，刚跨进屋门，没想到宁宜也在。

她放下手中的绣帕，笑眯眯道：“小满妹妹，你也来啦！”

陆朝颜将臂弯之间的食篮放下，“昨日吃了那石榴，觉得甚好，想着菀菀妹妹可能会喜欢，今日便叫阿晖哥又去摘了些，带来给她尝尝。”

“那你倒是与我心有灵犀了。”宁宜指了指远处桌上的两个圆滚滚的石榴。

云菀解释道：“今日大嫂也是给我送了些来。”

“那菀菀妹妹就多吃些。”

三人笑着坐下。

宁宜一眼瞧出了陆朝颜脸色不对，她率先开口道：“小满妹妹，你的眼睛怎么这么肿？可是昨日未睡好？”她满怀担忧地关怀一句。

说来也奇怪，宁宜她的家中也是有妹妹的。可是，唯独对于陆朝颜这个还未相处过多久的妹妹，心中多了一种道不明的喜欢。

陆朝颜下意识抬手，“昨日听了个伤心的故事，哭了一阵子。”

“是什么故事竟如此伤感？小满妹妹也是个感性之人。”

“没什么，只是一对男女相爱，却最终难以相守到老。”陆朝颜有意将话说得模糊。

情情爱爱的故事最是能引人遐想，尤其是还未定亲成婚的小姑娘。

云菀虽养在深闺，但平日里话本子看得可不少。她一下来了兴趣，可是看陆朝颜好像没有要继续往下说的意思，她胆子小，平常又很少与人打交道，有些不好开口，索性便不说话了。

云菀的踌躇宁宜是看在眼里的，小姑娘年纪尚轻，还不懂得如何收敛自己的情绪，眼波流转，欲言又止，都写在了面上。而她是一个礼仪得体的女子，多年的教养让她在各个场面都能游刃有余。

“那小满妹妹可愿再与我们分享一下。”宁宜也想听听，她自小话本子看得少，也就近两年她会偷偷买些来自娱，这些，她都没有让云琛与其他的下人知晓，怕失了威望，也怕被他嘲笑。

“当真要听？”陆朝颜打了个哑谜。

云菀好奇心愈发大起来，她不再矜持，微微点头。

‘人生小满胜万全，何须多虑盈亏事’此句源自曾国藩《无题》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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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小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