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柳幼湛高热不断,伤口时好时坏,严重的时候血浸了一层又一层,即使有了愈合的迹象,却依旧会再次裂开。
许蔚看着手中带血的纱布,一时迷惑,质疑是不是自己的药真的不管用,毕竟他的伤口是神器所伤,或许寻常的药无法根治……
“当真的如他所说,非要灵力不可……”刚止血的伤口微微泛红,许蔚小心翼翼的包好,又借着清水拧了一块湿巾。
床上烧的迷迷糊糊的柳幼湛被湿巾凉了一下,身子不受控的颤抖起来,嘴唇微动,似乎再说着什么。
许蔚刚想靠近仔细听,旁边的一直沉默芳遇拍了拍他的肩,“我来吧。”
随着灵力缓缓注入,柳幼湛又睡了过去,芳遇伸手碰了一下他挂在脖子上的珠子……原来如此,怪不得神印一直没有发作。
许蔚道,“本以为以他的性格,醒来后定会闹上一场,那个什么谷风落月的这样欺他,他势必会一一讨回,可他却像什么也没发生,提也未提。”倒是自己,时时提高警惕、小心做事,生怕说错话。
芳遇表面叹了口气,心中暗自冷笑,毁了谷风这么多年的期许与布局,怎么不算讨回,所有的一切都付之东流,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他和落月的事,还有谁知道?”说起来也也是炽坤丑闻,此事若泄露,怕是会影响到哥哥。
“灵真就告诉了我和司南……”许蔚想了想,又补充道,“你放心,我们肯定不会再外传,这件事不会被其他人知道的。”
芳遇蹙了蹙眉,余光扫过柳幼湛那张苍白的脸,印象中这个凡人从来没有如此脆弱过,即使是十年前的滟水之战,他也是笑着倒下的。
“有了灵力,应该没问题了吧。”许蔚顺着芳遇的目光,不确定的问了一句,他的医术和母亲比起来还是差太多了,这种因神力而伤,研究了这么多年还是没什么进展,不然他早就能将柳幼湛的反噬之伤治好了。
“没什么大问题,不过就是……怕他自己不肯放过自己。”
“什么意思?”
芳遇沉默许久,才低声道,“有时候凡人的心思真是执拗的可怕。”
“嗯?”这又从何说起?许蔚听着他前言不搭后语,转眸看过来,眼前人昔日眉心化不开的忧思被戾气取代,清俊的脸上添了不少阴鸷之气。
有那么一刻,许蔚觉得他十分陌生,疑惑的话卡在喉咙怎么也吐不出来。
午时刚过。
林司南捧着五六个锦盒往院中走来,谢灵真紧随其后,在穿过长廊时,二人被拦了下来。
“……他的伤怎么样了?”坐在栏杆拐角处的周绸缪已经等候多时。
林司南的目光扫过他缺失的手臂,“你要是担心,不如去看看他。”
“我不去!”周绸缪嫉恨的打断道,“早就跟他说过那个落月不是什么好人,他偏不信,今日果都是他自找的!”
林司南皱眉道,“不要在他面前提起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何必揭人的伤疤。”好不容易告一段落,旧事翻出来,说不定又要闹一次。
“绸缪说的没错。”谢灵真低声道,“我们为此都付出了代价,难道连说都不能吗?”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林司南出言安慰,“阿蔚现在已经在想法子了,你的灵脉不是完全没有再恢复的可能,你放心,到时候不管要多名贵的药,我都会替你寻来。。”
闻言,谢灵真笑了一下,“师兄这般安慰我,是为我好,还是怕我找他麻烦。”灵脉早就不可能恢复如初,续不续也不那么重要了,眼下比起灵脉,他更想看到柳幼湛失望、伤心的样子,“师兄怕不是也忘了,他是怎么对师父的。”
“我没忘。”林司南辩驳道,“但父亲并不希望我们再追究过去的事,这一次是他守住了泽恩宗,好不容易关系才有所缓和,难道真的就要因为落月没死,而重新找他清算吗?况且他也是被欺骗了。”
林司南也曾找柳幼湛讨要说法,可了解了前因后果后,他们这一方也算不得无辜,所有是是非非也都说不清楚,但理性来说他是该生气怨恨的,柳幼湛不但害的他父亲被折磨多年,对他更是没什么好脸色,可偏偏……偏偏他始终无法将他当作自己的敌人。
“守住泽恩宗?真是可笑,他巴不得我们都去死。”谢灵真打开林司南手中最上方的锦盒,一枚白玉雕刻的镶金栀子花躺在其中,玉体油脂感十足,那花看起来栩栩如生,嘲讽道,“师兄你当真是一点都不了解他,你以为送这些就能讨好他。”
林司南脸上蒙上一层阴郁,“灵真,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你我之间只有同门之谊,我要做什么、怎么做,都由我自己决定,况且我从前送你们的东西比这多多了。”
随手送的跟细心跳的能一样吗?谢灵真紧咬着唇,纵使心中万分纠结,他也没有什么资格再多问一句。
“我们自小一块长大,情意深厚,何必为了一个……外人吵架。”周绸缪走到二人身侧,“司南哥,柳幼湛心肠冷硬,就算送他金山玉山,他都不会感念你的,而且他之所以拦住谷风,只因为那个人是落月,他不允许落月有一丝一点逆他的心意,更何况是欺骗他。”
他顿了下,又接着道,“当年我去炽坤的时候,柳幼湛根本不愿意收我为徒,那时候落月还没有拜在莫山主门下,听说他本来是要追随柳幼湛的,可惜他做错了事,以至于柳幼湛十分恼火,为了罚他,才故意收我为徒。”
林司南问,“他做了什么?”
周绸缪皮笑肉不笑,“泡不出好茶,不擅长整理洒扫,让他下山去买东西,糖和糕也分不清楚……说穿了就是柳幼湛嫌他蠢,后来他为了留下,才求莫山主收他为徒。”
“因为这些小事?”
“是小事,他其实就是在赌落月会不会知难而退,连这些小事他都不允许对方有一丝错漏,更何况是生死的大事,所以我猜在得知谷风就是落月时,他便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让其付出代价!”
是报复……林司南心中隐隐发闷。
“他万事以己为尊,只对自己在意的人有要求、有期许,而我们……只是他眼中无关紧要的角色,想投其所好也是白费力气。”周绸缪看了一眼林司南手里的锦盒,“从前我也做过类似的事,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对我也是和颜悦色,但也仅此而已……”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偏爱……有时候他忍不住想,如果当初他和炽坤弟子一起死了,柳幼湛会不会也为他报仇。
谢灵真对周绸缪道,“你和我本来应该有更好的人生,却生生被他毁去了。”
“当初我们利用炽坤弟子断后也是事实。”周绸缪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我不恨他让我成了一个废人,我只恨他看得到莫山主对他的好、那些炽坤弟子对他的好,唯独将我撇的远远的。”
林司南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孩童稚嫩的脸,如果那时候自己对躲在柜子的他出手相救,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