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点水,柳幼湛又躺了一会,伤口处还是很疼,连带着他整个身体都忍不住打颤。
他面无表情的盯着禁闭的门窗,在听到一丝声响后,迅速拿起手边的杯盏砸了过去,窗户被砸开,惊的几只鸟一飞而散,清晨的阳光斜斜的洒进来照在他失落的脸上,本就白皙的皮肤被照的雪白透亮,如同玉雕出来的一般。
随着瓷器接连掉落地面,碎裂的声音响起,彻底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待阳光从被推开的门外照进来的时候,房内早已满地狼藉,柳幼湛坐在凌乱的床边,琥珀色的眼睛像一潭死水,没有一丝波澜。
顺着温热的阳光往上看,林茂正站在门口,身后跟着林司南和许蔚。
越过地面上的碎瓷、水渍与被撕破的纱幔,许蔚率先走了过来,“你这是在干什么?” 在看到他衣服上渗出的血时,气道,“当真是不要命了!”说着走了过去,扯开他的衣服一看,果然又裂开了。
不仅如此,此时柳幼湛身上热的骇人,炎症又重了几分,许蔚立即从药箱中取出一粒药丸递到他嘴边,难得强硬道,“吃了它。”
柳幼湛看着他手中的药,仔细端详了一圈,不紧不慢道,“比起这些没用的药,灵力更能助我恢复。”
“你早就伤了根本,再多的灵力也会流失,现下还是先把底子养好。”许蔚把药放到他手里。
这时林茂走了过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渗血的伤口,指尖一凝汇集灵力。
知道他想做什么的柳幼湛冷声道,“你还真是宽容大量,可惜我这个人向来心胸狭隘……也不是谁都可以碰我。”
他淡漠又平静的与林茂对视,这样的眼神让林司南想起昨夜毫不留情的一脚,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郁闷和暴躁。
“那日我们都听到了,谷风就是落月,其中的曲折如何,想必你也不会告诉我们,但有一点可以确认,他的‘死’与我父亲无关。”
“我下蛊并非是为了他,有人惹我不高兴,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柳幼湛摩挲着尾指,淡漠道,“之前的事,如果你们有不甘心,可以随时向我讨还。”先动手的若是他们,那么他自然要为了自保而反抗,就算师兄知道了,也不会怪他。
“都是过去的事了,没必要再纠缠不清。”林茂语重心长的开口,苍老的脸上找不到一丝曾经的意气风发,“这一次你做的很好,师父和莫山主知晓了,定会倍感欣慰,其实曾经有段时间我很后悔让你跟随莫山主离开,后来发现他将你教导的很好……”
柳幼湛耐着性子听完,对于这番真情实感的言论,他并未感到一丝动容,只觉得无奈又可笑,他无法控制对方的思想,更体会不到对方的用心,比起这些他更熟悉他们的冷漠,与其给他褒奖,还不如继续冷漠,这其中的真心与虚伪对他而言真的一点也不重要。
“很多事其实你不必一个人撑着。”说完,林茂又加了一句。
“对呀。”许蔚附和道,“就像这次你应该告诉我们一声,这样也好提前做防备。”
青链修为高深,怎么防备?这些人除了会打草惊蛇,坏了他的事,还能做什么。
柳幼湛半垂着头并没有多言,长长的眼睫投下扇形的阴影,白皙的皮肤被光照的看起来透明又脆弱。
不开口说话的时候倒真像是个人间妙善的样子。
“天还没亮就要吃,你是故意在……这、这是怎么了?”在街头与街尾跑了好几圈的芳遇抱着一堆吃食从院中走来,在看清乱七八糟的房间和人的时候,大脑飞速运转,“莫不是师弟不肯吃药,又发脾气了?”
许蔚指着柳幼湛藏在掌心里的药丸道,“老毛病了,莫山主你快劝劝他。”
芳遇将手里的大包小包放到桌上,又从中拿了一包糖,走到柳幼湛面前,“今天外面太阳极好,等你吃完药,师兄带你去院中晒晒太阳可好?”
好个屁!柳幼湛看着他虚伪的笑,眉头一跳,扔掉手中的药丸,又夺过许蔚手中的瓷瓶,重新倒了一颗在嘴里。
许蔚呆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干嘛不吃我碰过的,我手干净的很。”
咽下药,柳幼湛抬起手,示意面前的人过来扶他。
芳遇倒也识趣,更怕他继续闹事,只想快点将人带离这个是非之地,于是学着莫岚山的口吻道,“现下院中春暖花开,这样好的景致,比起炽坤的山花烂漫也是不差的。”
见林茂似乎并没有要离开的样子,柳幼湛生怕他会跟着自己继续啰嗦、继续关心,在师兄面前他又不好硬怼发作,只好不冷不淡的道,“师伯说的话,我记下了。”希望他在得到想要的回答后,能够失去点,不要继续烦人。
林茂笑着点点头,“那你好好养着,缺什么就跟司南说,我那边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
说完他走出门,林司南紧随其后,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外面风大,还是穿件厚点的外衣再出去吧。”
“谢司南君提醒。”芳遇冲他微微一笑,随后捡起架子上的一件月白的外衣披到了柳幼湛身上。
林司南看着他的笑,想起柳幼湛未露出本性时,也是这样的笑,清浅的带着一些谦让与温柔,整个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院中确实如芳遇所说,温暖又灿烂。
只是过于热烈的阳光,激得柳幼湛眼睛有些发酸。
“房间你砸的?你就不能消停点。”芳遇将买回来的东西抱出来放到石桌上,十分嫌恶道,“你还嫌你不够出名吗。”
听出他的画外音,柳幼湛反问道,“认识何容的人并不多,这一次看到我的除了泽恩宗这些年新一批的弟子,并没有其他人,应该不会……”
“哪有那么绝对,其他门派已经起疑了,这么多年擅阵的没几个人,很难不想到当年。”剥开一颗饴糖,芳遇含到嘴里,口齿不清继续道,“说起来,你还要多谢谢林茂,是他将这件事压下去的,故意隐瞒了沉墟的事,只说是有人来抢夺神器,而你不过恰巧帮上忙的故人之子,至于凤凰和朱雀,这些事关神族,他便一问三不知,你别说,这老东西,安抚起人心来是一套套的。”
柳幼湛从吃的中找了块绿豆糕,尝了一口微微拧眉,“神族来抢神器,他还真会编。”这明显说不通。
“这只是开头,以为是抢,其实就是归还,所以最后才相安无事,正好神器不是丢了吗。”芳遇刻意压低声音,“当时在场的除了泽恩宗的人,也没有其他人,他这个做尊主不让外传,就算其他门派有怀疑也抓不到把柄,只能当作一件小事不了了之。”
“那妖族呢?”之前芳遇说,他是接到妖的通风报信,他才知道这些事,若是妖族发现何容还活着,只会更麻烦。
“放心,这点事我还是压的下去的。”芳遇自信满满,“其实有一点我不太明白,以你的丰功伟业,人族知道你还活着,定会奉你为主,明明是好事一桩,你为何还要继续装死?”
柳幼湛偏过头,“不如你先猜猜看。”
芳遇看着他思虑了片刻,眸子一动,不确定的开口,“你怕身份暴露,成为妖族的众矢之的的同时,又怕被迫背负人族的期许,怕一有事便有人要求你首当其冲,你不想被烦,更不想为他们而死?”
柳幼湛静了许久,吃完手中的绿豆糕才道,“还有一点……我这样的人,不配成被世人敬仰。”
“你还真是有自知之明。”芳遇嗤笑。
柳幼湛故意道,“不愧是我的青梅竹马,这么了解我。”
“滚!”芳遇眼中闪过一抹血色,明显被青梅竹马这个词恶心的不清。
许蔚将泡好的茶端过来的时候,感觉面前的两个人像是互换了情绪,柳幼湛一脸云淡风轻,而莫岚山却黑着脸。
“是谁放你回来的?”柳幼湛接过许蔚倒的茶,垂眸饮茶。
“是……”许蔚纠结该不该说出这个,看了眼依旧黑脸莫岚山,可对方愣是一个眼神也没给他,只好硬着头皮道,“是谷风。”
“他有没有同你说什么?”
“没有,只是撤了阵,放我离开,唉……其实我知道自己没用,你困住我是怕我以身涉险,我很谢谢你这么想着我、关心我,但其实……”
“他是怕你拖累他。”一旁的芳遇实在听不下去了,出口的话也没过脑子,看到许蔚惊讶疑惑的表情后,赶紧圆了回来,“阿湛最怕被人看穿,所以总是口是心非,我猜他定会这么说,他不擅长应付别人的情谊,有些事我们心中明白就好,就别在他面前说了,不然我怕他会害羞。”
不愧是亲师兄弟,许蔚十分理解的点点头。
“那可有看到青链?”柳幼湛继续问道。
“嗯,她好像也受了伤,不过我当时记挂你,没多问就回来了。”
柳幼湛心口有些痛,怕让人看出来,只好假意饮茶暗暗调整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