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点点的花香入鼻,早春之景正盛,饶是看不见,也能感受到春日温暖的阳光。
扶着栏杆,柳幼湛顺着长廊往前走,最终停在一处门外,还没等他敲门,原本紧阖的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不好好养着,来找我干嘛?”芳遇没好气的靠在门边,刻意将目光投向一旁,看着眼前的人,他恨不得给他一拳。
对于他不友善语气,柳幼湛的语气却要柔和的多,“你今天早上没来看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呸!你少咒我。”芳遇不耐烦道,“我又不是哥哥,我多看你一眼都嫌烦。”
柳幼湛抬手,想摸一摸他的胸口,“他没事就好,方才的路上我想了一下,总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的灵力有限,温养起来太耗时了,不如我找点神力给他。”
芳遇拍开他的手,“商羊的神力我都不曾放在眼里,你能找来什么好东西?”
“朱雀。”他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一千之凤凰里才出一只朱雀,世间应该没有比他的生源之力更滋养的了。
芳遇神色却一下子冷了下来,“我劝你不要节外生枝,这种损人利己的事,要是被哥哥知道了,你我都讨不着好。”
“那就不要让他知道。”没什么比师兄尽快恢复更重要。
“不行。”芳遇拒绝。
“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瞻前顾后了,他一直都未恢复,该不会是你故意想禁锢他……”
“滚!少挑拨离间,我跟你不一样,我绝对不会做惹哥哥生气的事。”芳遇翻了个白眼道,“还有你也不要仗着哥哥的纵容去做这些,万一被青链盯上了,我也护不了你,你要是真想为哥哥好,就乖乖待着,别没事找事。”
柳幼湛微不可闻的挑眉,话锋一转,“一把年纪了,还一口一个哥哥,你这么恬不知耻,我师兄知道吗?”
“关你什么事!”芳遇气道,“我乐意,你管的着吗?”
光听他的语气能想到他气得扭曲的面容,柳幼湛忍不住讪笑。
突然一声剑鸣,伴随着风力袭来,银剑直刺过来,芳遇连忙推了眼前的人一把,同时反手接住剑甩了出去,被击中的海棠树,粉色花瓣簌簌落下。
被推得措手不及的柳幼湛踉跄着跌下台阶,稀里糊涂的倒在地上。
“当着我的面,司南君这是何意?”芳遇从容上前几步,冷静的面色中眸光透着些许凌厉。
林司南腕间一转,银剑重回手中,“十年蛊毒之痛,莫山主不觉得该给我一个交待吗?”
“是你告诉他的?”芳遇看向他身侧的谢灵真,别在身后的手,掌心缓缓凝聚灵力,“你还知道什么?”
莫岚山去找林茂的时候,只有周延亭和伍贺在场,这三人答应绝对不会泄露他的身份,也不会将柳幼湛下毒的事传出去,那么此事只有可能是谢灵真透露出去。
“还有什么我该知道的吗?”林司南皱眉看了一眼谢灵真,冲地上的人质问道,“你到底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所有事我都已经告诉师兄了。”谢灵真嗫嚅着解释,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去,“至于其它的,就要问问本人了。”
闻言,芳遇散去灵力,看来他知道的并不多……暗暗松口气,转眸间发现柳幼湛还坐在地上,极不情愿又极其无奈的连忙将人扶起。
“师兄,你这把推得可真重。”柳幼湛将发痛的手腕伸到他面前,虽然看不见但却十分确定道,“出血了。”
“方才情况紧急,师弟不会怪我吧。”呸!活该!纵使芳遇心中舒爽,却还是安抚道,“待会师兄给你抹点药。”
白皙的手背被磨得掉了一块皮,断线的血珠从伤口滑落,滴落在青石板上,印成朵朵绚丽的红花,看在眼里着实刺目。
避开那抹红色,林司南严肃道,“柳山主一生守正不阿、秉公正直,如今莫山主却只一味包庇同门,如此行事不觉得有愧于柳山主吗?”
唉……芳遇开始头疼,这个蠢货不了解柳幼湛也就算了,怎么连柳时雨也不了解,此次的事幸亏他不在了,不然那晚周延亭和伍贺可没这么轻易脱身。
柳幼湛撑着芳遇的手臂站直了身子,甩了甩疼痛的手腕淡漠道,“先前我杀你、算计你,不过也就是质问几句,如今知道了林茂被下毒的事,便来同我动手,你对他的敬重之意真是让我感动。”
“我父亲带你不薄,年幼时他庇佑过你,过去的十年为了保住你的一口气,他不知花费了多少心力,你下手时却毫无犹豫,更没有没有半分悔意。”林司南道,“你忽视我们所有的善意,其实就是想为泄愤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满足你狭隘自私的报复之心。”
谁说无悔……柳幼湛自嘲的笑了一下,不想再以此事纠缠下去,于是挂上坦诚的神情如实道,“我会替林茂解了蛊毒,伤好后就随师兄离开这里,一辈子也不会出现在你们眼前碍眼,从此我与泽恩宗再无任何关系。”
他要走?林司南握剑的手不免紧了几分。
“是的,阿湛已经将药方交给许蔚,你若是不信,可以找他确认。”芳遇以莫岚山的口吻继续道,“至于阿湛为人如何,就不劳司南君费心了。”
“这件事许蔚已经告诉我了,蛊毒可以解,但十年的苦楚又该怎么偿还。”
“司南君打算让我们如何偿还,要杀了阿湛么。”芳遇好笑道,“那为何方才的剑偏了三寸。”
师兄竟然依旧对他如此留情,谢灵真紧咬着下唇,断脉隐隐发疼,好似在提醒他……
“我来是想知道,莫山主是否清楚自己的师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被看穿的林司南走近了两步,他盯着柳幼湛那张白皙且平静的脸道,“他真的值得被庇护吗?”
“这个我远比你清楚。”芳遇暗自笑了一下,这世上还有比他更清楚柳幼湛的为人吗!
“你清楚?”林司南不可置信皱眉,“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好好教导他,他去了炽坤多年,恶习不改反进,这种行事方式只会害人害己。”
这话说的,倒跟柳时雨曾经所言有些相似,芳遇瞥了一眼脸色不太好看的柳幼湛,想起莫岚山曾经安慰他的话语,顺势道,“阿湛并非毒蛇猛兽,在我心中他就是最好的,司南君看不过,不和他相交便是。”
“他这般卑劣,莫山主不引导他向善,竟还一再纵容!”怪不得养成了这般刁钻的性子。
柳幼湛理所当然道,“我的师兄当然得纵容我,不然他怎么配做我的师兄。”随后往前一步,“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指责我的师父与师兄。”
眼看林司南脸色不对,芳遇连忙隔在两人中间,冲身后的柳幼湛道,“你少说两句。”
“那你让他滚,我不想听到他的声音。”柳幼湛嫌恶道。
面对他这颐气指使的态度,夹在中间的芳遇翻了个白眼。
“柳幼湛!你当真好赖不分。”林司南愤然道,“劝你从善难道还错了吗!”
“阿湛是炽坤弟子,他若有错,我自会教导,无需司南君费心。”芳遇道,“多说无益,都请回吧。”
林司南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深深的望着柳幼湛,手中的剑不自觉又紧了几分,生为人子,他应该刺这个卑劣的小人才对。
“别、别动手,有话好好说,好好说。”许蔚突然蹿进院中,去喘吁吁的拍了拍胸口,才干笑着将林司南拉到一旁,“你怎么回事,真的来质问他了,还带着剑,你动手了?”
方才林司南问过他解药的事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本以为只是关心解药炼制,后来他越想越不对劲,就立即去了柳幼湛房里,没看到人,于是又找到这里来。
“我不该动手吗?”林司南反问。
许蔚烦躁的叹了口气,对他身旁的谢灵真道,“你说你告诉他这事做什么,好不容易安稳了,现在又闹起来。”
谢灵真沉声道,“总不能瞒着师兄一辈子吧。”也该让他看清这个人的真面目。
“现在倒是会说。”柳幼湛轻声嘲道,“林茂受蛊毒磨损多年,他的苦楚你一直都知道,周延亭与伍贺要杀我时,你在场也听到了我能解毒,可还是选择了沉默,可见他的生死同你自身的感受比起来差远了,比起救他你更想要我的命。”
“你胡说!”谢灵真恼羞成怒,“我怎知你当时是不是在说谎。”
眼看越来越乱,芳遇揉了揉发疼的眉心,想拉着柳幼湛进房,却被他重重甩开了。
“林司南。”他扬着声调唤了一声,“你没有选他,实在是明智之举。”
听到这里,林司南和谢灵真的脸色同时暗了下来,一个嗟悔无及,一个求而不得……
不该提及的事又被提起,一旁的许蔚直冒冷汗,想了想他决定先发制人,“司南,解药还差几味药材,你随我一起去药铺里买点吧。”不能让他们再争论下去,真打起来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于是他又向莫岚山使了一个眼色。
对方会意,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做什么,柳幼湛抬脚就往外走去,虽然看不见,他的步子却迈的十分稳当。
这一边,许蔚立刻抓住林司南的胳膊往另一边走,“快点吧,我药还在鼎里,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从柳幼湛的背影收回目光,林司南深皱的眉依然没有平复,原以为以为他在柳时雨的教导下总算知礼明德,却没想到这只是险恶冷酷的本性的一层外衣。
回到房内,柳幼湛按着从方才就发痛的胸口,他的灵力流失的越来越快了。
“受了伤为何不来找我。”熟悉的声音自对面传来。
他微怔了一下,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连带着旧伤也更痛了,身子一个不稳,整个人往前倾去。
意料之中他被对面的人揽入怀中,还没等他开口,源源不绝的灵力便从掌心传入。
“你怎么来了?”疼痛稍退,柳幼湛安静的靠在温暖的怀中。
谷风轻轻抚了抚他的背,“这么多天你一直没来找我,就想着过来看看,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不是什么大事,都已经解决了。”柳幼湛扯下眼上的丝带,顺势拉开二人的距离。
一张好看的脸出现在眼前,不浓不淡的剑眉下,如星的眼眸似潺潺春水,温润得如同沾了烟雨。
“还痛吗?”谷风抬高他的下巴,刮弄真细嫩的伤口。
清醒过来的柳幼湛摇头,拂去他的手,“痒。”
他本能的想躲,却被揽住腰,只能顺从的抬高下巴,乖乖放松身体,容忍谷风的手往衣襟内侧探去。
琥珀色的瞳孔闪过疼痛与羞辱,他突然按住谷风继续往下探的手,“我……不是很想……”
“怎么了?”
“手疼。”柳幼湛伸出被划破的手,刚干涸的血渍还能嗅到一股淡淡的腥味。
谷风幽深的瞳孔中流露出心疼,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瓷瓶,“本以为用不上,想不到还是用上了。”
“除了伤药,你还带了什么?”柳幼湛坐到桌边,将手伸到他面前。
敷上药,谷风又从身上陆续掏出粽子糖、甜糕、玉佩、手串、发簪……
还真是贴心,柳幼湛拿起玉串,将其套在腕间,纤细白皙的手腕衬着碧绿的翠越发透明起来。
“谷风,你很在乎我吗?”
“我以为你一直都知道。”
“为何?”
“喜欢。”他想也没想就说出这个答案,“我想让你永远陪着我。”
柳幼湛捉住他泛红的耳廓,“从前不记得你有这样的习惯。”
“我第一次说这种话,有些紧张。”谷风反握住他的手。
果然越浓烈的爱恨才越有意思,柳幼湛笑了,比起清心寡欲的神明,现在的他更像是个凡人。
谷风的吻落在唇边,这次没有被拒绝……
“你先前问我是否有起死回生之术,其实是有的。”温存间谷风轻轻揉着身上人的长发。
柳幼湛自他的胸前抬头,琥珀色的眸中媚色还未褪去,“当真?”
谷风故意动了一下,身上的人往前一倾歪在他的肩侧,随后肩头传来一阵刺痛,羞愤的柳幼湛的咬了他一口,“快说!”
一个翻身,谷风将人压在身下,“别急,听我慢慢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