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州城。
坐落于朱雀大街的怀珍阁闹中取静,往来无不是一掷千金的贵客,楼中设有雅间,由主事亲自招待,处处照顾周到,事事用心。
可今日所到之人却让从不出面的大管事殷勤陪笑,就差让人将怀珍阁所有贵重稀罕的物件一一捧在她面前。
“大小姐您看,要不要移步去藏玉室,前两日楼里新收了一块成色极好的羊脂白玉,正好可以给您做一套首饰。”管事看向趴在栏杆上看书的女子,连忙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小心翼翼地陪笑。
只见那女子眉头微蹙,围在脖颈上的白狐毛衬得小脸越发白皙精致,可若是细看,便发现她的唇色微微发白,似带着些许病气。
可即便如此,可丝毫不减她的容色,反而多了一丝说不上的娇弱,让人心生怜惜。
“孙管事?怀珍阁事情很少吗?您都没有其他事情要忙的吗?”女子转身,露出一张色若春晓的脸,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她就想在这安安静静看会书,可这孙管事硬是在自己身后有一搭没一搭的来上那么一句。
“有的,有的,就怕旁人没眼色,伺候不好您。”孙管事知道这大小姐是个随性好脾气的人,可有时候太过随意,更让人觉得琢磨不透。
“没事的,您先去忙,有事我肯定第一个喊您。”女子合上手里的书,走到一旁的书架上准备再换上另外一本,朝孙管事用力的挥了挥手。
孙管事刚刚离开,就见一人一阵风似的从外面跑了进来,双手抱着一个木盒,双眼亮晶晶的望着书架前的女子,大口喘着气。
“做什么这么急?”女子回头,对上他期待的目光,主动问道。
那少年听见她主动开口,嘴角疯狂上扬,满脸兴奋地朝她身边凑去,开心道:“妹妹和我说话了。”
女子闻言,抿唇笑了笑,拉着他走到桌前坐下,再一次强调道:“你叫殷长生,我叫问楚,我们不是一个姓的。”
少年歪了歪脑袋,使劲摇了摇头,指着问楚认真道:“妹妹,殷问楚,好听。”
问楚看着他固执的样子,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而少年也丝毫不嫌弃,还主动将自己的头往问楚掌心里送。
“妹妹喜欢我吗?不喜欢就不让摸了。”
问楚闻言,忽然抬手离开了他的脑袋,只见少年撇了撇嘴,委屈到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哥哥长这么大了还会哭鼻子吗?羞羞羞。”问楚看着少年与她相似的容貌,起码走出去,没有人会怀疑他们的关系,因为实在是太像了。
就好似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他们是同日生的亲兄妹。
殷长生忽然睁大双眼,心想自己绝对不能在妹妹面前哭鼻子,便大声否认道:“我没有哭,只是有些难过妹妹不喜欢我了。”
“那哥哥喜欢我吗?”问楚笑着问道。
“喜欢,我从前最喜欢娘亲,可是妹妹回来后,我就最最喜欢妹妹了。”殷长生飞快点头,看着问楚时眼里的欢喜都快要溢出来了。
问楚伸手揉了揉他脸颊上的肉,笑着说道:“那我也喜欢哥哥。”
“对了,娘亲呢?”
“娘亲去找妹妹了,可妹妹已经回来了,娘亲怎么还不回来啊?”殷长生闻言苦恼道,可抬头一看见问楚,两眼又开始发光。
问楚轻轻点了点头,视线落在面前的书上,陷入了沉思。
类似的话她在醒来后已经换着花样问了无数次了,若面前的少年不是在装傻,那他说的就是真的了。
大概一个月前,殷长生在河边捡到了满身是伤昏迷不醒的自己,看见她的第一眼就抱着不放,哭着说是自己妹妹,于是被管家带回家里医治。
整整三天,问楚才清醒,第一眼就看见坐在自己床边打瞌睡的少年,看他点了点头一下子醒过来,两人目光相对,还不等她开口,就被人抱了个满怀,听着他大声哭嚎,说妹妹别死。
她当时只觉得自己脑袋空空,整个人都很茫然,像是什么都不记得了,那种感觉真的是太难受了,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
她问自己的名字叫什么,就听抱着自己的少年小声说叫长歌,自己叫长生。
可看着他一脸心虚的样子,就知道对方在说谎,而她只沉默了一下,就看他连忙摇了摇头,说自己记错了,并给自己了一个小木牌,上面刻着她的画像,写着问楚二字。
她觉得自己是叫问楚没错,可少年一个劲否认,并在前面加上了殷。
他说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只是小的时候母亲把妹妹弄丢了,说他们不是故意扔掉她的,还让她不要难过。
可等殷长生走后,问楚便将自己衣服脱了下来,看着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和心口未愈的伤疤,忍不住心想自己是经历了什么,以至于差点就死了。
问楚以前从未觉得血缘关系有多神奇,可真当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哥哥时,她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抗拒,或者说没有人能拒绝殷长生的一颗赤子之心。
只是,这样的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确实会让她些微手足无措。
“妹妹渴不渴?喝水。”殷长生知道她看书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就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数着时间,然后就将水杯举起放在妹妹嘴边,想要喂她喝水。
“我自己可以的。”问楚微微朝后退了一些,看着水里漂浮着的人参,觉得自己再这么补下去,总有一天会流鼻血的。
殷长生哦了一声,有些遗憾的看着问楚自己拿着杯子喝水,明明前两日妹妹还让自己喂她水喝的。
“妹妹看书累了吗?薛大夫说你不能太辛苦,我刚刚给妹妹挑了好看的首饰,妹妹要看看?”
问楚看着自己面前的话本,有些心虚的合上了书,点头,看他将面前的盒子掀开,先是拿出了一个紫玉髓的镯子和发簪,一袋子鸽子蛋大小的珍珠,亮得晃人眼的一套金首饰。
她眨了眨眼,心想,不管自己是谁,总之以前的她一定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穷光蛋。
“妹妹不喜欢吗?”殷长生看她表情淡淡的,皱了皱眉,有些惆怅。
“喜欢的。”问楚连忙说道。
殷长生却是认定了问楚不喜欢这些东西,低头沮丧道:“不,这些都不好,都怪我,我没有挑好。”
“没有的,这个镯子和发簪我就很喜欢,哥哥觉得好看吗?”问楚抬手晃了晃自己手上的镯子,很罕见的紫色,又透又亮,泛着光泽。
“好看,妹妹戴什么都好看,和娘亲一样好看。”殷长生小鸡啄米般的点头,脸上又漾开了笑容。
问楚忍不住笑了笑,觉得自己哥哥像只大狗狗,看着你的时候永远都是一脸开心。
殷长生看她笑了,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连忙站起来绕着她转圈圈,从箱子里将剩下的紫玉髓首饰全部取出来替她戴好。
等到殷长生替她戴耳坠的时候,刚一触到她的耳垂,莫名就觉得心里一阵难过,这情绪来得异常又突然,下意识皱了皱眉,可转瞬即逝,根本来不及深思。
“妹妹痛?呼呼,呼呼。”殷长生动作一顿,连忙凑到问楚耳边呼气,忍不住抬眼瞅了瞅她的脸色。
“哥哥不必如此,我没有痛的,快戴好我们去吃饭?”被人在乎的感觉真的很好,问楚也不想看他自责,压下心里的情绪,笑着说道。
殷长生有些担心再把妹妹弄痛了,小心翼翼地替她慢慢戴好后才悄悄呼了口气。
“那我们走吧。”
问楚起身拉着他的手就朝外走去,对上正端着点心走来的孙管事,笑着挥了挥手,说道:“麻烦您将桌上的东西送到家里,我们先走了。”
“哎,好好。”孙管事脸上堆起了笑,将两人一路送到了门口,美滋滋的往回走去。
走在路上,问楚转头看着不停傻笑的殷长生,有些无奈道:“哥哥为什么这么开心?”
殷长生低头看了一眼被妹妹牵着的手,摇了摇头,小声说道:“因为妹妹回来了。”
“这这么简单吗?”
“嗯。”
问楚有些好笑,认真问道:“可我若是个坏人呢?毕竟我们从来都没有见过。”
不得不说,幸好她醒来时有殷长生在身边,不然举目无亲又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哪里,她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不会的,妹妹不是坏人。”殷长生肯定道,可思绪还是忍不住被问楚给带偏了,如果妹妹真的是坏人怎么办啊?坏人是要被打的,可他好舍不得打她。
“傻子,快来玩!”街头哗啦啦跑出来一群小孩儿,大的十一二,小的不过四五岁的样子,为首一人看到殷长生,抬脚将地上的蹴鞠朝他踢去。
殷长生还在艰难思索方才的问题,一抬眼就见蹴鞠朝问楚飞去,想也没想就张开双臂挡在她面前。
问楚刚想伸手接住,就看见一个小傻子二话不说就站在他面前,搭在他的肩膀上,正准备抬脚踢开,就见身侧忽然出现一男子,抬手就将竹球揽在自己怀里。
男子笑着回头,对上问楚惊讶的双眸,点头问候:“阿楚,真巧。”
草率了,小顾还没到出场的时候。
阿楚的团宠生涯即将开启,她会越来越好的,难过的只会是小顾同学。
有了家人就有了靠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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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长生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