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璲之,我好痛。”
茫茫大雾中,眼前像是被蒙了层轻纱似的,顾璲之面露茫然的站在原地,忽然听见一道轻轻柔柔的声音传来,那声音似痛苦,似呻|吟。
“阿楚?”顾璲之下意识朝前走去,侧耳倾听着,可四周寂静极了,只能听见他一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顾璲之,我好痛啊。”
问楚的声音再次传来,顾璲之连忙道:“阿楚,我在。”
话音刚落,顾璲之就觉得眼前的雾气慢慢散开,脚下是大片的曼珠沙华,无边无际,无风自摇着,而离自己不远处正躺着一个身穿嫩绿色衣裙的女子,鲜血自心口处不断向外渗出,一滴一滴落在身下,围在她周身的曼珠沙华则红得越发妖艳。
顾璲之连忙朝她跑去,明明伸手可触却怎么也碰不到她,他紧紧盯着面前的人,一时间恨极了自己现在这副无能为力的样子。
忽然间,侧躺在地上的人慢慢睁开了双眼,带着些许刚醒来的迷茫,左右看了看,皱了皱鼻子,将目光落在眼前的男人身上,轻声问道:“这是哪里呀?我是谁?”
顾随之一愣,浑身僵硬,像坠入了冰窖似的,方才看见她醒来时眼里涌出的惊喜渐渐褪去,有些艰涩道:“你叫问楚。”
“问楚啊?”少女点了点头,痛意后知后觉袭来,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心口,抬手摸了摸。
“阿楚!”顾璲之忽然间睁大双眼,眼睁睁看着周围的曼珠沙华一瞬间将她淹没,红着眼睛大声哭喊道。
“郎君,您醒了?”凌抬头,看着从梦中惊醒的顾璲之,轻声问道。
顾璲之回神,慢慢闭上双眼,好一会儿才从嗓子里挤出声音,再次失去她的恐惧和痛苦让他难以承受,偏头,看着枕边那个小小的木雕,缓缓抬手攥在手心里。
“找到了吗?”
凌低头,不忍再看自家郎君失魂落魄的样子,斟酌了一下才回道:“宜州城已经被翻了个遍,少主可能并不在此。”
此时距问楚从玉山落崖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月,而顾璲之也不眠不休在山顶等了三天三夜,期间不知派了多少人在水下搜寻,可一无所获。
顾璲之气急攻心,吐了一口血就直直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凌就发现自家郎君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再也没有先前的急切,反而慢条斯理地喝药养伤,一整日都未踏出房门半步。
直到入夜,守在屋外的凌才听见房间内传出一声巨响,连忙推门闯了进去,就见地上桌上全是写满字迹的纸张,一道道水渍从白墙上流下,瓷碗摔得七零八落。
而郎君却坐在桌前,垂头不发一言,不知过了多久,才见他抬头,恰逢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似悲似喜,哑声道:“我如何敢忘?”
凌这才反应过来,那被砸落的碗里是宫影草,郎君本想自己喝了的,后来他收拾满屋的纸张时,只见厚厚一沓,十七年的光阴只有薄薄两张纸,身份性命,怨恨和复仇,后面则全是这半年来与少主相处的一点一滴。
他想,若是公子真的喝了宫影草后再看这满纸的阿楚,会不会觉得荒唐,大费篇章将过往写下,究竟是想忘还是不想忘?
或许就连顾璲之自己也想不通,像他这般薄情寡义之人,也有动情的一天,明明知道遗忘才是解脱,可哪怕选择痛苦的活着都不想忘记。
日子一天天过去,虽然所有人都沿着水流不停搜寻,可心知就算如今找到也只恐怕只是一具尸体而已。
直到第十日,秦风浑身是水的跑回来说自己在崖下找到了一条暗河,只是那日地动被山上落下的巨石遮住,这才没有人发现。
暗河横跨玉山,地下水流湍急,无人知晓会通向何处,只得一城一城去搜寻,一户一户去排查。
“去宋州城。”顾璲之起身,接过凌递过来的药一饮而尽,也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在日复一日的失望中学会了平衡,不然他可能连一日都撑不下去了。
凌点头,有些欲言又止的看着郎君心口被染红的寝衣,想了想,还是劝道:“郎君,您心口的伤得换药了。”
顾璲之嗯了一声,他如今只要闭上双眼便全是阿楚浑身是血的样子,他抬手在自己心口上用力按了按,咬牙抿紧双唇,他想,阿楚应该比他还要痛的。
“明日就出发,她还在等我。”
等凌走后,顾璲之才重新躺下,脸色逐渐变得红润起来,身子忍不住颤抖着,他慢慢侧身,双手紧紧攥着手里的木雕放在心口,一时间竟分不清到底是毒发时更痛,还是心口的伤更疼。
痛到恍惚间,他睁眼,好似看见了问楚正躺在自己身侧,就静静地看着他笑。
他眨了眨眼,慢慢弯起了双眼,轻声问道:“阿楚,你是不是已经将我忘了?我方才梦见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面前的人不说话,只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顾璲之缓缓伸手,放在她脸颊上轻轻抚了抚,喃喃道:“忘记了也没关系,我会将你找回来放在我身边的,我们回渭城就成婚好不好?”
深入骨髓的痛意再度袭来,他浑身一颤,整个人蜷缩了起来,垂首将头抵在软枕上,就仿佛靠在她的肩头似的。
“好不好?阿楚。”
屋内寂静无声,除了顾璲之一人的低声呢喃和喘息声之外再无其他,明明那么多年他都是这样度过的,可怎么如今便不适应了。
顾璲之觉得他好像理解了阿楚说的孤独是什么感觉了,身边空无一人,前路漫漫,孑然一身。
他下意识转头想对身边的人说些什么,可看向他永远眼含笑意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倔强的想要一个答案,于是不停地问着,他希望可以听到阿楚笑着说出那声好,明明就差一点,他们只要回了渭城就好。
渭城
一个月之前的地动让城中的百姓战战兢兢过了好些日子,直到最近才安下心来,又恢复了往常平淡又忙碌的日子,街头也重新变得繁华起来。
青樱手里正翻着一本书走在街头,察觉到自己身边的人不见了之后,下意识回头去找,就见他正扶起一摔倒的小孩儿,蹲着在说些什么。
想了想,连忙跑过去,看到人家娘亲来寻孩子,一番感谢后,忍不住问道:“了尘?你能不能不要乱跑了好不好?不要我总得去寻你。”
“姑娘尽可以走自己的,不必等贫僧。”了尘垂眸,看见她手里的书,眉头微蹙,忍着没有开口。
“你那么爱管闲事又不懂人情世故,我不管你,你早被人追着打了。”
青樱撇了撇嘴,抱怨了两句,又问道:“我作水师兄传信说小师姐在渭城,可咱们到这都快一个月了,不仅没看见小师姐,连师兄都不见了。”
“或许是有旁的事给耽搁了。”
青樱叹了口气,想着这么干等着也不是个事,但又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扭头朝街上看了一眼,奇怪道:“这渭城中有什么达官贵人要娶妻吗?咱们来的那天在置办,现在还在?”
“贫僧不知。”了尘摇了摇头,说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青樱转身面朝着他气鼓鼓道,这个了尘简直是一问三不知,不会说话,搪塞人却是一套一套的。
了尘沉默,抬头看见她就要撞到身后的人,连忙伸手,可惜晚了一步,只听哎呀一声,两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的错,你没事吧?”青樱一屁股坐在地上还懵了一下,下意识跳起来去扶身侧的人。
只见摔倒在地上的女子缓缓摇了摇头,看了青樱一眼,一笑,柔声道:“无妨。”
“夫人,您怎么样?”
青樱还未从女子嫣然一笑中回过神来,就听见一男子快步走来将人扶起,正要与青樱理论,就被一双白皙纤细的手抓住了衣襟,摇了摇头。
等到两人走远后,青樱才回神,下意识问道:“了尘,你看见刚刚那位夫人了吗?和我小师姐长得好像。”
“并未见到。”
“哦,好吧,真的好像啊,跟我小师姐一样好看。”青樱忍着想要追上去的冲动,不停看向人群中婀娜的背影,像是要将人看穿似的。
走在街上的女子抬手抓住身旁男人的手,缓缓摇了摇头,说道:“璟臣,意外罢了,那姑娘也不是故意的。”
“可她方才看见夫人您的脸了。”身旁叫璟臣的男子皱了皱眉,面色凝重道。
“我这么些年都未离开过宋州,那小姑娘看着不过豆蔻之龄,怎么认识我呢?”
女子摇了摇头,望向不远处的城门,转身看了男子一眼,语气透着浓浓的担忧,“璟臣,你说长歌那孩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不是说好了在渭城见面,为何迟迟不来?”
“夫人,您不要多想,月前地动,出行不便,迟几日也是说得通的。”
“她会不会是后悔了,我这么些年都不在她身边,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林宓说她从胎里就带着毒,都是我的错,我这个做母亲的连孩子都看不住。”女子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想起自出生起都未见过的女儿,只想想就心疼到难以自拔。
“这几日我再去打听打听,到时候只要解了长歌体内的毒,就回宋州城与长生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过渡章,下一章,正式开虐,第一次写火葬场,还有点激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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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欲尝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