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楚人呢?”
宽敞明亮的内室里,沁人心脾的香气袅袅升起,等到前来换药的医者离去后,顾璲之才垂眸看着跪在床前的人。
凌低头,屋内温暖如春,仅仅片刻,额头上就溢满了汗水,滴在地板上。
“是属下的错,属下并未察觉长公主的人已提前进了甘泉城。”
顾璲之闻言,掀开身上的被子,下床慢慢走到凌面前,再次问道:“我问你人呢?”
“回郎君的话,我们的人赶去甘泉城后,并未发现少主和越的踪迹,应该已经出城了。”凌目光落在眼前的衣角上,慢慢噤了声。
“应该?昨晚为何不拦着她?别人不知道,你不知道她有多重要吗?”顾璲之声音平静,从他身边走开,行至桌案前,拢了拢衣袖,提笔写字。
缓了缓,顾璲之掩下眸中的阴影,等墨迹干了之后才吩咐道:“将传国玉玺在云梦一带之事传开,继续找人,完后自去领罚。”
“郎君,可传国玉玺真的在云梦吗?”凌接过手里的纸,短短一行字看得他心惊胆战,忍不住问道。
顾璲之挑眉,笑了笑,看着窗外阴沉暗淡的天色,淡淡道:“假的,陛下私下里派人找了这么多年都遍寻不到,我怎么能知道呢?”
“可谁让云梦最近太过热闹了,国师、长公主、魔教、正道各派齐聚总该有个理由吧,你猜大家更相信哪种?妖女祸世还是玉玺重现?”
凌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手里轻轻一张纸如千斤重,他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懂郎君了,传国玉玺至今未见已成为当今的一大痛处,触之必死,郎君竟还要将这捂了十几年的秘密公之于众。
“对了,听说这次是谢晔安排的云梦之行?正好,谢晔可是从小与我们太子情同手足,就不知这次陛下会不会怀疑太子。”顾璲之不知想到什么,勾了勾嘴角,对凌挥了挥手。
凌垂首退下,心里默默祈祷着问楚少主可一定要好好的,不然他不知道还会从自家郎君手里接过什么样的消息。
等凌走后,顾璲之坐在书桌前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干脆随手翻开手边的一本书,开始誊抄练字。
可今日顾璲之觉得自己怎么都静不下心来,刚刚写下最后一个字,就听见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郎君,我来送药。”
顾璲之慢慢放下手里的笔,随口道:“进来吧,小七。”
只听门外一声重重的叹息声,一位身着素色衣物的小姑娘端着药跑了进来,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顾璲之,问道:“九哥哥怎么知道是我啊?我方才不是还压低了声音。”
顾璲之笑了笑,转而问道:“小七怎么想着今日替我来送药啊?”
小姑娘闻言转了转眼珠,一副机灵古怪的模样,双手托腮坐在顾璲之对面,一边欣赏顾璲之的神仙容貌,一边好奇道:“听说九哥哥今日不停派人出城寻人,不知寻的可是位美人姐姐?”
“小七怎么这么问?”顾璲之用手背碰了碰药碗,端起来喝了一口,皱眉问道。
“我还以为九哥哥你遇见了喜欢的女子了呢?不然怎会受如此严重的伤?”小七睁大眼睛盯着顾璲之的脸,生怕错过丝毫变化,可他竟然连眉头都未动一下,一点多余的反应都没有。
顾璲之一点点咽下药,擦了擦嘴角,这才抬眸望着她问道:“小七怎会觉得我受伤会与女子有关?”
“当然有关系啦,九哥哥你也不是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人,我记得上次你受伤不就是为了...”小七说着说着,一抬眼却对上了顾璲之的双眼,剩下的话卡在嘴里愣是不敢说了。
屋里的气氛有些压抑,小七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半晌不敢抬头。
自顾自抠着手玩了半晌,这才抬眼看了一眼低头看书的人,撅了撅嘴有些委屈道:“好了,九哥哥,是我不对,我就是刚刚听说方才有位姑娘拿着你的玉佩上门,我就以为是你喜欢的人,毕竟玉佩这么重要的东西也不会随便给人。”
“你说什么?”顾璲之忽然放下书看着小七问道。
顾府,堂厅。
问楚坐在屋里已经连续喝了三杯水了,婉拒了还要给她倒水的小婢,对她笑了笑,想了想还是问道:“请问一下,顾璲之身上的伤还好吗?”
小婢连忙后退了了一步对问楚,垂首回道:“回姑娘的话,府里的医者已经替郎君诊治过了。”
问楚点了点头,还想问问凌在不在,就忽然听见门口传来女子说笑打闹的声音,门帘掀开,一阵清香扑鼻而来,伴着各色的衣物窸窸窣窣声和钗环手钏叮当作响声,就见六七个容貌出众的女子相携走来。
“五姐,这位姐姐胳膊流血了。”
不等问楚反应,就见一个萝卜头哒哒跑到了她面前,头顶两圆髻,红色的珠串缠了一圈,晃动时还有铃铛作响声,水汪汪一双眼睛盯着她。
“十七!快回来!”站在最前面的女子闻言连忙朝小丫头招了招手,有些歉疚地朝问楚笑了笑,目光落在她面上瞧得格外认真。
问楚垂头看了一眼自己被划破的胳膊,有些局促的动了动指尖,却不小心看见自己旧伤未愈的双手又添了新伤,指缝还夹杂着污血。
“姑娘可是来寻我十一哥哥的?方才已经托人去请了,我在家行五,姐姐可以叫我五妹或者小五。”
“我叫问楚,我先走了,不用麻烦他了,就告诉他越在城内济仁医馆。”问楚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她对上一圈好奇和打量的视线,忽然感觉自己有些格格不入,只觉得自己满身伤痕和污血的样子狼狈极了。
她想,方才来之前应该先换身干净的衣服将自己收拾齐整的,只是心里有些放不下顾璲之,明明知道他回到顾家就能被照顾的很好,可她在安顿好越之后,还是第一时间赶来了顾府。
“姐姐为何如此着急?你身上的伤需要医女帮你处理一番吗?”五娘子看她站起来,愣了一下,连忙问道。
说实话,她们只是听说有女子拿着十一哥哥的玉佩,就有些好奇,想知道这位姑娘究竟长什么模样,才能让仙人般的十一哥哥将自己贴身的玉佩相赐。
可看见问楚的一瞬间,五娘子觉得自己还是有些震惊,虽能看出是位美人,可实在是太过狼狈了一些,她一下子就拿不定主意了。
问楚摇了摇头,想了想,还是将手中一直攥着的玉佩放到了桌上,说道:“请顾五姑娘替我转交给他。”
“姐姐,不若再等等?”五娘子起身下意识跟上,拉着她的胳膊就要阻拦,可没想到却碰到了她胳膊上的伤口,感受着手下微微一震,连忙低头看去。
“姐姐痛不痛?十七给你吹吹?”眼见着自己五姐做错了事,十七被人推了出来,借机抓住问楚的裙摆,踮起脚尖朝她胳膊上吹吹。
问楚有些苦笑不得,眼见着那位顾五姑娘红着眼睛就要落泪,她连忙安慰道:“五姑娘方才并未用力,我不痛的。”
顾璲之走进屋子,就看见问楚被自己几位妹妹围在中央,手足无措地站着,眉目无奈又温柔。
问楚觉得自己有些头大,她第一次面对这些世家大族的姑娘,娇娇柔柔的,连哭起来都只是流眼泪。
她声音大点都害怕吓到她们,想伸手替她擦一擦眼泪,却又看见自己沾着血的手,正想收回去,却被顾五姑娘一把抓住,小心问道:“那姐姐还生我气吗?”
问楚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老实道:“我就没有生你气,刚才真的不痛的,你别哭。”
“阿楚!”顾璲之在一旁听了一会儿,笑着开口唤了一声。
屋内安静了一瞬,问楚抬眼,就看见站在门口正笑得一脸温柔的顾璲之,看着他好好站在自己面前,她忽然间觉得眼热,也扬起嘴角对他笑了笑。
五娘子左右看了看,掩住眼里的震惊,反应过来后,连忙拽着自己几位妹妹朝外退去。
“我还以为阿楚不回来找我了呢?”
“你身上的伤还好吗?”
两人一同出声问着对方,顾璲之闻言愣了愣,慢慢摇了摇头,走到她面前,对上她眼角的划伤,抬手在一旁碰了碰,问道:“阿楚呢?又受伤了,还好吗?”
问楚眼睫轻轻颤了颤,抬眼看着顾璲之,从怀里掏出木刻的人像和香囊,双眼像星辰坠落其中了一般,璀璨闪耀,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开心道:“我这次回去不光救了越,还取了我的东西。”
“这些有那么重要吗?”顾璲之目光落在木牌上,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问道。
问楚很坚定地点了点头,用指尖摸了摸上面的人脸,认真说道:“当然重要啊,这是你送给我的礼物。”
“这些不值钱,以后我送阿楚更好的。”顾璲之垂眸,慢慢向前将人搂紧了怀里。
问楚一愣,脚步轻移,慢慢向前走了一步,抬起下巴靠在顾璲之的肩膀上,眯着眼睛点了点头,抬手碰了碰他的耳垂,“都好,不管值钱的还是不值钱的都是你的心意,我都会好好珍惜的。”
顾璲之将她揽进怀里时,才蓦然发现她异常单薄,落在掌心的腰也又薄又细,他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就感觉自己肩膀一沉,温热的呼吸洒在自己脖间,柔柔痒痒的,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一直从颈侧传到心口。
他感觉自己心尖微微一动,可在他再次感受时,那颗心又是缓慢而微弱的跳动着。
“顾璲之,其实我有一点累,只有一点。”问楚将头枕在顾璲之肩膀上,慢慢闭上眼睛,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那我一直抱着阿楚充电。”顾璲之又向下弯了弯腰,她就不用踮着脚了。
问楚抬头笑了笑,缓缓开口,诚实道:“顾璲之,方才你妹妹们进来的时候,看着她们精致漂亮的样子,我忽然感觉自己格格不入,我和她们一点都不一样。”
“这样啊,阿楚确实和她们一点都不一样,阿楚不是曾经说过,我很幸运才能遇见这世上独一无二的问楚吗?”顾璲之起身,双手扶着她的肩膀上下看了看,认真道。
不知为何,听他那么说,问楚一下子松了口气,主动拉住顾璲之的手摇了摇,笑着说道:“我也很幸运,才能遇见独一无二的顾璲之。”
说完,问楚忽然歪了歪头,朝门口看去,和一个小脑袋对上,两人一齐眨了眨眼,就见对上忽然睁大双眼,一下子缩了回去。
“小七?”顾璲之看着问楚疑惑地指了指门口,想起跟他一同过来的小七。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一人蔫蔫的走了进来,下意识朝问楚看了一眼,又连忙垂下脑袋不说话了。
“你怎么还在外面?”顾璲之抿唇,朝前走了一步,挡在问楚身前。
“我害怕九哥哥你有事要吩咐我。”
“她为什么叫你九哥哥啊?你不是排行十一吗?”
我真的就差把答案喊出来了,呜呜呜,应该前几章就能猜到的啊,是我写得太隐晦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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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顾府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