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余晖染红了半边天,透过窗纸洒了满地,离开云梦后,厚厚的积雪也逐渐消融,连风都含蓄了很多。
问楚是被外面敲锣打鼓的吵闹声给吵醒的,睁眼看清周围的环境,发现好像是在客栈之类的地方,翻了个身,发现自己枕边整整齐齐放着一套衣物,旁边就是那个眼熟的小箱子。
从被窝里伸手打开箱子,先把顾璲之给自己的木牌和香囊拿出来,除了香囊上仙鹤的翅膀被血染红之外,也没有其他破损,她忽然放下心来,又重新拿出那根银簪放在眼前翻来覆去的看。
对着窗外照进来的夕阳,问楚忽然觉得那又丑又粗糙的银簪花纹有些不对劲,有一突出的花枝好似被人一刀剪掉又重新黏合起来一样。
她翻了个身,连忙将银簪凑到自己眼前,用指腹缓缓摩挲着,不知想到了什么,抬手用力按了按银簪上最小的花叶,极为细小的一声,可对问楚而言这声音却是异常熟悉。
以往在六师父那,不知听过多少次,可她对这些精密难动的机关运作实在一窍不通,渐渐地,六师父也不再为难她,就只将阵法学了个皮毛而已。
小心翼翼地扭动了一下银簪尾部,就见一张纸被带了出来,问楚还未来得及打开,就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连忙收起坐好。
顾璲之以为问楚还未醒来,也就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走了进来,抬眼看见靠着床坐着的人时还有些惊讶,愣了一下才说道:“我以为阿楚还未醒。”
“我也刚刚才醒来,我们现在是在哪?外面有什么事吗?怎么这么吵?”问楚摇了摇头,对他笑着说道。
顾璲之反手关好门,将手里的药放在一旁,坐在问楚面前,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笑着说道:“已经好很多了,不过身上的伤还未好,最近要一直吃药。”
问楚缩了缩脖子,瞪大眼睛看着顾璲之随意而又自然的动作,呐呐开口,问道:“这两天是公子一直照顾我吗?”
“阿楚在躲什么?明明之前还很主动,现在为何又开始犹豫了?”顾璲之不是没有发现她下意识僵硬的身体,皱着眉头坦诚问道。
“公子相信那些话吗?”问楚眨了眨眼,她心里也有种说不出来的矛盾感,在云梦时心动和喜欢不是假的,可如今的犹豫和迟疑也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顾璲之想了想,反问道:“阿楚可是信了?”
“嗯,有些,我以前本是从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的,总觉得是神棍在胡说八道,可事实却是师父和阿宁都不在了。”问楚垂眸,动了动手指,她不懂这是不是女配的宿命,若是原书中有一句话就是她命格不详,专克身边人该怎么办。
“不会的,我不会有事的,阿楚,做过的决定无论如何都不要后悔,我亦会如此的。”顾璲之端起一旁的药汤,试了试温度,取下勺子,放在问楚面前。
问楚知道他的意思,笑了笑,端起碗仰头一口喝尽。
“今日听说甘泉城有集会,城内还有好几户人家成亲,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候。”顾璲之等着她喝完放下碗的那一瞬间就往她嘴里塞了块糖,听着外面的唢呐声解释道。
“那我可以出去看看吗?”问楚含着糖,但嘴里的苦味一时间却是盖不下去,朝屋外看了两眼,心里有些好奇。
“好,我在屋外等着,阿楚换好衣服就出来吧。”
顾璲之将空碗端着,起身走了一步后又回头,在问楚不解的目光下弯腰,慢慢向下,在她鼻尖落下一吻,抬眼,对上她的双眼,轻声说道:“上次阿楚也吻了我的鼻尖。”
等房间只剩下问楚一人时,她才抬手摸了摸自己鼻子,后知后觉的笑了一声,直觉这个人竟是半点都吃不得亏。
下床换好衣服后,问楚想了想还是拿出那只海棠玉簪胡乱挽了一下头发,看着镜子里面色苍白的自己,抬手拍了拍脸颊,小声说道:“问楚啊问楚,你想这么多干嘛?那天不是说好了,如果能全身而退就来找他吗?”
顾璲之听见身后轻快的脚步声,下意识回头望去,就见问楚穿着一身青衣笑着朝自己跑了过来,他朝她伸手,低头问道:“阿楚这是想通了?”
“是,顾璲之,我见不得你死,也不会让你死的,我会保护好你的。”问楚紧紧抓着顾璲之的手,看着他的双眼认真说道,像是承诺。
顾璲之看得出来她眼里的坚定和认真,握着问楚的手下意识紧了紧,迎着她的双眼看了好一会儿,才抬手将那根玉簪往里插了插,微笑着点头。
“好,那阿楚一定要好好保护我。”
问楚闻言,这才轻轻松了口气,脸上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带着他就朝外走,问道:“甘泉城是在云梦的北边吗?”
说着,问楚转身面朝南,踮起脚尖,却怎么也望不见云梦连绵的群山,她轻轻点了点脚下的青石地面,喃喃道:“以前站在即墨山顶的时候,总觉得一眼望不到头,可现在也没走多远,怎么连山尖尖都看不到了?”
“因为云梦就是阿楚曾经的天地。”顾璲之陪她一同望向来时的方向,却一眼看到了跟在身后的两人,想了想还是给问楚指了指。
“阿楚见过凌,旁边那个是越,都是从小跟在我身边的人。”
问楚一出门就看见了,不过她也没有在意,听顾璲之主动跟她说了,才回头认真记了记两人的脸,感叹道:“越看着很小啊!”
“不小了。”顾璲之看着她盯着越惊叹的模样,抬手挡在她眼前,握着肩膀将人转了回来。
问楚哈哈笑了两声,拉着顾璲之的手就朝街上走去,而跟在两人身后的凌和越却是一头雾水,扭头,看到了同样一脸震惊的同伴。
最后还是越先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不是说郎君没有动真感情吗?那现在是在做什么?”
凌也摸不着头脑,迟疑道:“可是郎君分明要我引来长公主的人,说是要让少主下定决心和他走。”
“啊?可看着问楚姑娘没有不愿意跟郎君走的意思啊。”越看着前面两人走走笑笑的模样,一时有些分不清真假了。
凌也赞同他的话,犹豫了一下还是凑到了越耳边,小声说道:“所以说,郎君根本不懂情爱,他说若是为了一个人连命都可以不要的话,那人必然是会触动的。”
“是啊,我觉得郎君说的没错。”
“可我怎么觉得郎君说的是他自己呢。”
问楚买了一包栗子一边剥,一边回头看,有些奇怪地戳了戳顾璲之的胳膊,问道:“你身边的人都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世家贵族的护卫都很严肃正经呢?”
“他们平时也不是这样的。”顾璲之眨了眨眼,他想起平日里在自己面前总是恭敬沉默的凌,一时之间也有些想不通。
“还挺可爱,我就说嘛,人怎么能真的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感情呢?这样才正常。”问楚笑了笑,将还热乎的栗子放在顾璲之手里,看他一直攥着不吃,又重新从他手里抠出来,搁到他嘴边。
“怎么不吃啊?”
顾璲之动了动指尖,低头看着她,慢慢张嘴嚼了嚼,过了一会儿才出声问道:“那阿楚觉得没有丝毫感情的人是怪物吗?”
“怎么这样问?如果说有些人生来就比较多情,那就有人生来不知道感情是什么?也有可能因为没有人告诉他什么是感情。”
问楚听见街头传来的唢呐声,连忙拉着顾璲之往路边站,给接亲的新郎官让路。
顾璲之站在问楚身旁,看着她双眼亮晶晶地盯着迎亲的队伍,有些不解道:“阿楚喜欢看人迎亲吗?”
“我只是喜欢热闹,而且看人成亲还可以沾沾喜气。”问楚看着新郎官坐在马上一脸笑意,也跟着笑了笑,看着队伍里有人撒钱,连忙伸手去接。
“三枚铜板,我一个,公子两个。”
“那阿楚当初为我上天都峰摘玉芙花是什么感情?”顾璲之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两个铜板,感觉有些不适,说实话,他这辈子从未碰过铜板,甚至连钱财都从未经过他手。
问楚抬眸,一双杏眼泛着光,抬手戳了戳顾璲之的脸颊,问道:“你今天怎么了?怎么总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唢呐声震天响,问楚一瞬间觉得自己耳朵都要聋了,也没有听见顾璲之的声音,只是看见他张了张嘴,害怕顾璲之听不见,问楚还向前走了两步,踮起脚尖凑在他耳边,沉吟了一下,才开口。
“其实人的感情很复杂的,我其实也说不上来具体,就好像是一瞬间的冲动,”
问楚话还没说完,就被顾璲之伸手搂进了怀里,双手紧紧护在自己后背,随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她抬眼只看到了眼前大片的红色。
后知后觉感觉自己双手一片粘腻,她慢慢从顾璲之怀里抬头,对上他一瞬间煞白的脸,张了张嘴,却忘记了该怎么发声。
她忽然感觉身体有些发冷,就像是回到了长陵峰顶,眼睁睁看着裴宁死在自己怀里却无能为力的时候。
凌和越察觉到不对,已经晚了一步,等穿过四处奔跑尖叫的人群时,就见自家郎君已经替问楚挡了一刀了。
“你带着郎君先走,我断后。”越跑过去,当机立断道。
凌点头,一行人边走边退,一剑割破面前人的脖颈后,他连忙去看自家郎君的情况,“郎君,你怎么样?”
顾璲之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下意识伸手握住问楚的手,低声说道:“避开了要处,只是流了些血罢了。”
话音刚落,顾璲之自己先愣了一下,虽受伤的时间和地点都不对,可他并未打算说这句话。
问楚回神,今日出门她并未拿剑,手里的武器也是捡对方的,一刀将人捅了个对穿后,慢慢松开顾璲之的手挡在他前面。
顾璲之手一颤,看着自己身前纤细挺拔的背影,连忙唤道:“阿楚?”
“嗯,先回客栈取马车。”问楚双手持剑,与凌两人不一会就配合的天衣无缝,她先伤人要害,然后转向下个,凌在后面补刀。
三人退到了客栈里,凌扶着顾璲之上了马车,今日甘泉城集会,并未关城门,趁着城内大乱的时候,架马出城。
有越在城内挡着,追出来的人没有很多,等将这些人都处理完后,问楚才上了马车,坐在顾璲之旁边,一言不发地开始给他处理起后背上的伤口。
顾璲之慢慢伸手拉住问楚的衣摆,回头问道:“阿楚怎么不说话?”
“我该说什么?谢谢你替我挡刀吗?”问楚声音平静道,看着面前瓶瓶罐罐的药忽然间就有些崩溃。
“哪个是伤药?”
顾璲之回头,将一个蓝白色瓶子拿出来放在问楚手里,再次强调道:“阿楚,我不会死的,你别害怕。”
“我让你替我挡刀了吗?”问楚觉得顾璲之身上的血怎么也止不住,鲜血不断往出涌,敷在上面的药粉很快就被冲散。
“阿楚,我没事的,一会就不流血了,等到了染凉城就好了。”顾璲之觉得相比自己毒发时承受的痛苦,后背上的刀伤根本算不得多痛,所以就忍着一声未吭。
问楚冷静了一下,替顾璲之包扎好伤口,问道:“公子去染凉城在何处下榻?”
“染凉顾家,阿楚怎么了?”顾璲之忽然有一丝不妙的感觉,转身抓住问楚手不放。
“公子可否给我个信物,我回甘泉城救越,我们染凉见。”
我真的觉得写书太难了,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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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舍身相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