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寒风凛冽,皑皑白雪覆盖着群山,月夜寂静,马蹄哒哒的响声在深夜显得越发清晰。
顾璲之跪坐在洁白的皮毛上,听见耳边传来的清浅呼吸声,慢慢抬头,俯身将一旁的被子拉开盖在问楚身上,方才还与自己说话的人一瞬间就闭眼睡了过去。
轻轻褪下她的鞋袜,避开血肉模糊的脚踝,顾璲之干脆将她的双脚放在自己膝上,拿起一旁的小剪刀,将周围被水泡得泛白的皮肉一点点清理干净。
感受到问楚下意识的抗拒,顾璲之伸手按住她的小腿,柔声说道:“很快,阿楚乖!”
顾璲之并未抬头,眼见着她渐渐安静下来,就听熟睡过去的人哼唧了一声,将裸露在外的双脚往自己怀里伸去。
愣了片刻,顾璲之有些无奈地抿唇微微一笑,然后掀开外衣将她的双脚盖好,动作利索地上药,用纱布缠好后,又顺手将她膝盖上的伤口也清理了一遍。
不知过了多久,顾璲之听见马车停了下来,慢慢睁开眼,轻轻应了一声,随意整理了一番身上的衣物,这才起身向外走去。
就见车外的空地上,除了凌之外还站着三个同样身着黑衣的男子,看见顾璲之走出来后,连忙垂首问候。
“怎么样了?”顾璲之对他们轻轻点了点头,开口问道。
“回郎君的话,林宓将在场的江湖正派杀了大半,现已离去,我们已经派人跟上了。”站在最左侧的男人抬头,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娃娃脸,严肃道。
顾璲之点头,看着还要说话的几人,忽然抬手,从车上走了下来,朝前走去,嘱咐道:“凌和越留下,生火顺便准备些吃食。”
越就是方才回话的娃娃脸,抬手应是,却被凌重重戳了下胳膊,一脸茫然地看着郎君走远后才问道:“你刚刚打我干什么?”
“你是不是缺心眼,没看见郎君不愿意吵到车里的人都走远了,你说话声音怎么还那么大?”凌白了他一眼,走到他们几个的马上卸下吃食和干柴,自顾自干活去了。
越皱了皱眼,满脸都是不解,跟在凌身后,两人合力清理出了一片空地,憋了好一会儿,越才闷闷说道:“你不觉得问楚少主和那位太像了吗?郎君要把她带回金陵吗?要是让有心人瞧见了,不知道该怎么编排咱们郎君啊。”
“不回金陵,去染凉,郎君做什么由不得我们这些人插嘴。”凌拍了拍越的肩膀,凑在他跟前小声说道。
越慢慢点头,脸上还是有些不愤,忍不住又说了一句,“那位当初骗了郎君就罢了,竟然转头就嫁给了十三郎君,简直欺人太甚。”
“越!你逾矩了,以后不要再说了,尤其是在少主面前。”凌闻言,回头看了一眼静悄悄的车厢,将火折子给越,干脆赶他去生火。
问楚昏昏沉沉睁开双眼,只觉得四周太过安静,晃了晃头起身,掀开身上的被子就要起身,双脚落地,感觉到脚下又软又棉。
动了动脚趾,又抬了抬裙角,问楚这才看到自己脚踝上被脚链磨烂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又掀开自己的衣袖,盯着被缠得不露丝毫缝隙的双臂,慢慢陷入了沉默。
过了不知多久,问楚听见外面传来了说话声,她下意识走到车门前,撑着身子探出头,差点撞到了刚走到跟前的顾璲之。
“阿楚醒来了?要不要吃些东西?”顾璲之也被她吓了一跳,回过神后,对上她睁得圆溜溜的双眼,对她伸出了手。
“我没有穿鞋。”问楚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那双手上,缓了缓才说道。
顾璲之也才反应过来,有些歉疚道:“是我思虑不周,未替阿楚准备好鞋子,那我让凌将吃的端进车里。”
凌一直注意着那边的动静,闻言连忙将准备好的汤饼端过去。
“谢谢!”问楚点头,率先一步向后爬去,看着顾璲之上车后很自然地就坐在了自己旁边,替自己准备碗筷,愣了一下,连忙接过。
“对了,这些是阿楚的东西,我方才替你收到了一起。”顾璲之从手边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小木盒,放到问楚跟前。
问楚放下手里的勺子,将盒子打开,一眼就瞧见了里面她从未见过的银簪,她伸手取了出来,在顾璲之眼前晃了晃,吐槽道:“这么丑,一看就是老头挑的,还说什么给我的嫁妆,小气鬼,连根金簪都不愿意送。”
“阿楚,若是难过了,可以哭出来的,哭出来就好了。”顾璲之目光从那支款式简单的银簪上移开,落在她泛红却不肯落泪的双眼上,轻声安慰道。
“哭什么?没什么好哭的,其实我也没那么难过,我那天晚上梦见老头和阿宁在一起的时候就猜到了,早就猜到了,我就有心理准备了。”问楚垂眸,将烤热的饼撕开,塞进嘴里,使劲嚼了两下,觉得有些噎,又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汤。
汤很热,烫得问楚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滴滴答答落在碗里,她咬牙,瞪大双眼,慢慢嚼着嘴里的饼,抬头对着顾璲之笑了笑。
“你手下的手艺不错,味道很好。”问楚说完,夹了一块切好的鸡肉给顾璲之,看他动筷后,她自己也吃了一块。
问楚吃着吃着,忍不住的抽泣声在安静的车厢里响起,她慢慢将头低得更下,哽咽着咽下嘴里的饭。
“我就是有些难过,我一会儿就好了。”问楚左手放在桌下紧紧握着那根银簪,眼泪再也忍不住似的,一个劲朝外涌。
她不停往嘴里塞着东西,试图压下嗓子里传出的呜咽声,可却没有丝毫作用,她越吃越觉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从心底涌上的情绪。
耳边的抽泣声压抑又清晰,顾璲之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体会到了一个人难以抑制的悲伤,他静静看着问楚不住往自己嘴里塞东西,然后强迫自己咽下,这时,他才意识到,原来裴宁的离开对她的打击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大。
等到问楚将面前的汤喝得干干净净,再要伸手去拿饼时,顾璲之连忙伸手抓住她的手,替她擦了擦嘴角的油渍,柔声道:“阿楚,你已经吃饱了。”
问楚愣了一下,迎上顾璲之温柔的注视,她感觉自己的眼泪好似落在了他指尖上,又好似没有,她慢慢点头,开口说道:“顾璲之,阿宁死了。”
“嗯,我知道。”
“你知道一个人死了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她的存在了,时间不停往前走,而她永远留在了过去,像尘埃一样从手心里化开,你想她、念她,却又渐渐遗忘她。”
问楚一边抽泣一边说道,泪水逐渐模糊了视线,“我觉得了尘和那个国师都说的对,我是不是命格不详,为什么我拼了命想要留在身边的人总是因为我而死?”
“阿楚,旁人也说我生来克母,可阿楚不是说我母亲定是希望我活着,那裴姑娘也一定想要你能活下来的。”顾璲之慢慢向前,抬手轻抚着问楚的发丝,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道。
问楚使劲摇头,开了开嘴,忽然发出了声音,嚎啕大哭,手里紧紧抓着顾璲之的衣袖。
“老头当年若不是替我去天都峰摘玉芙花,就不会碰见不该碰见的人,阿宁若不是为了替我挡那一箭,也就不会死了,顾璲之,都是我,都是因为我。”
顾璲之感受着怀里轻轻颤抖的身体,心里一惊,掌心贴在她的后颈处,入手一片滚烫,连忙低头,额头对准她的额头贴去,用力将人搂在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阿楚,不是你的错,正因为我们身上比别人多承担了至亲的性命,我们才更要好好活着,哪怕痛彻心扉,哪怕苟延残喘,也要活着。”顾璲之低头,凑在问楚耳边低声对她说道。
感觉怀里的人忽然停止了哭泣,抬手从她后颈抽出金针,从一旁取出瓶药,倒出一粒,掰开,一点点喂给她喝。
“阿楚,睡一会儿吧,起来就好了。”
顾璲之抬手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轻抚着,扭头轻轻敲了敲车门,对外面的人说道:“去甘泉城,后日清晨,想办法将长公主的人引来。”
“郎君,赶了将近一夜的路了,您不歇歇?”凌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
“阿楚病了,耽搁不起了。”顾璲之抬手摸了摸问楚依旧滚烫的额头,皱了皱眉,不悦道。
凌连忙应是,与越处理好火堆,留下印记后,便再次启程赶往甘泉。
车内,顾璲之闭眼思索着近日之事,忽然感觉问楚一个劲朝自己往自己怀里钻,目光有些怔愣地看着她,下意识将人搂住,掀开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寒风呼啸声在耳边响起,顾璲之抬手拿起木盒里的那块玉佩,放在手中认真看了半晌,只听一声轻叹,“还真是一对,阿楚,这可如何是好啊?”
我们再怎么看着是纸片人,可身处其中,永远都不可能置身事外。
我觉得穿书哪有那么好啊,即使知道了所有的剧情,可换了一个人,所有事情都会改变的。
我有时候在想啊,如果是原书的问楚,老头会不会这么倾尽全力教她,为了她身上的毒年年上天都峰,临死都放心不下她。
知道问楚不喜欢颜离和作水,还替她千挑万选了宋听岩当夫婿。
也可能是人心换人心,日复一日之下,有些东西可能早就变了,所以我觉得或许知不知道剧情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如果知道原剧情,就会想要活得更好,这时候不可避免要进行选择,为了一些东西从而放弃另外一些,你的人生仿佛就是为了那么一个目标而活着,这样的一个主角,到底是因为知道剧情而掌握了人生,还是被已知的剧情控制了人生轨迹。
我瞎说的,哈哈哈哈,大家看看就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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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悔恨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