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居然可以看到海诶!”
容宓拉开奶白色的蕾丝窗帘,露出玻璃窗外的风景。不远处的海沐浴在浅金色的光辉之中,呈现出一种剔透的、像在油画里才会出现的宝石蓝。
“嗯,下楼走五分钟就能到海边。”容缓也靠过来,浅笑道。
这栋位于海边的白色小洋楼非常漂亮,阳台上还摆着房东留下的鲜花。大连的这个海滨小城物价不高,容缓租下一年也没花多少钱,他始终没有忘记过容宓以前想住在海边的愿望。
他准备先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再考虑后面的工作。这半年来,他每天高强度拍戏,在剧组医院和别墅连轴转,还要和商迟溯周旋,应付大少爷时不时的坏脾气,已经让他心力交瘁。
这么多年来,其实容缓也从未能有过停下来喘一口气的时间。
临近晚饭时间,容宓提议去海边的市场买点新鲜的蔬菜和海鲜。
两人于是下了楼,顺着小路往海边走。道路两边都是高矮不一致的小楼,阳台上大多都摆着色彩明媚的鲜花,墙上装饰着贝壳和涂鸦。午后和煦的阳光暖洋洋地照拂着这座小城,空气中隐约带着咸涩的气息。
容缓抚了一把被海风吹乱的长发,走向市场中一家卖海鲜的店铺。店铺门口摆着许多巨大的水盆,里面是各种品类的海鲜,都还在活蹦乱跳,一个肤色偏黑、身形高大的少年正把一网兜鱼虾往盆里倾倒。
“你好,麻烦给我挑一条新鲜的海鲈鱼。”容缓走到他身侧。
“好的,请稍等。”少年直起腰来,语气轻快,却在看清容缓的时候瞬间哑了声,脸颊透出不明显的红晕,“你、你、你那个,你要多大的呢?”
少年起身后容缓才看清他的脸,看着大概十七八岁,却比他高了不少,乌黑的头发微卷,五官干净俊朗。容缓没在意他突如其来的结巴,偏开眼神随手往盆里一指:“就那条吧。”
“好……好的。”少年不敢再看,俯下身去把那条肥美的鲈鱼捞了上来。
“缓缓,再买点虾吧?”容宓也走进来,“这些虾看着挺新鲜的,我记得你最爱吃虾饺了,回去我给你做。”
容缓应下,对少年道:“再给我称点虾。”
他忙不迭点头,又去捞了虾上来,在案板上杀了鱼,娴熟地给它刮去鳞片、开膛破肚,一看就干了很久。
容宓看他年纪不大,好奇地搭话:“你多大啦,怎么一个人看店,爸妈不在家吗?”
“我今年十八,还在上学,姐姐。”少年紧张地回答,声音很低,“爸妈出海还没回来,就我在这看店。”
容宓闻言又要了几只螃蟹,少年一一处理好装进袋子里,抬起眼迅速瞥了一眼面前的长发青年。
好漂亮……他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就像是画出来的一样,皮肤好白,身上还好香。他小心翼翼地要把东西递过去,突然想起自己手上很脏,忙在水龙头下清洗干净,又拿了纸擦干,才伸出手。
“谢谢。”容缓接过沉重的黑色塑料袋,拿出手机付了钱便转身要走。
“那个,我、我叫徐潜。”见他要离开,少年鼓起勇气开了口,“你是新搬来的吗?”
容缓不明所以,但还是礼貌回答了:“是的,我叫容缓。”
“你、你的名字好好听。”徐潜只觉得胸腔里心跳声如擂鼓,可惜自己嘴笨,磕巴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我们家的海鲜是这条街最新鲜品质最好的,你记得下次再来。”
推销自家店产品这么努力吗?容缓朝他轻笑了一下,说了好。
两人回到家,一起做了顿丰盛的晚餐,鱼汤炖得奶白,蔬菜青翠欲滴,虾饺也个个饱满。可惜容宓现在还不能吃太多东西,容缓食量也不大,剩下了一半都进了冰箱。
饭后,容宓坐在沙发上看电影,容缓在旁边陪她,无聊中拿出手机刷了会微博。
微博推荐页给他推送了一堆认识或不认识的明星,容缓给姜紫荆新发的自拍点了个赞,再刷新了一下,林知屿发的九宫格微博猝不及防地跳入他的眼帘。
@林深时知屿:很幸福的一天,迟溯哥生日快乐呀~@商迟溯
下面的图片是他在后台的自拍和商迟溯在舞台上的照片,还拍了他送的礼物。
容缓点开评论,商迟溯并没有回复,但底下的粉丝都很兴奋,喊着“我的古早cp复活了”“好般配,竹马久别重逢太甜了”。
容缓面无表情地退出了评论区,顺手点了个不感兴趣,继续刷新首页。
谁知道微博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开始一个劲地给他推荐商迟溯有关的内容,甚至把他女友粉的舔颜九宫格都推送给了容缓,他有些恼火,索性关掉了微博。
在踏上飞机之前,容缓就已经拉黑了商迟溯的所有联系方式,都这样了这人还能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他面前。
叮咚一声,微信传来消息通知,容缓打开一看,是杜映。
和商迟溯有关的人,容缓大多都一起删除了联系方式,但还留了几个,比如杜映、商迟慕和季酩风,因为这些人都对他不错,也或多或少给过他帮助。
杜映:【小容,你现在在哪里呀?离开北京了吗?】
离开前,容缓请姜紫荆帮忙隐藏了自己的行程信息,即使是商迟溯要找他,一时半会也没法找到。
容缓:【不好意思映姐,我不太方便透露。】
杜映:【好,你不说我也不会追问,但我想了解一下,你是因为和商迟溯闹矛盾才离开的吗?好好沟通一下,都是可以解决的。】
容缓:【不是闹矛盾,映姐。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对话框有长达数十秒的寂静,无声地彰显着杜映的震惊。
杜映:【分手?小容,你是认真的吗,这不能这么草率,要不你再好好想想?】
杜映:【他哪里惹你不高兴了,我让他来给你负荆请罪,你们面对面好好沟通一下?】
负荆请罪?容缓觉得有些荒谬,商迟溯怎么会觉得自己有错呢,别说请罪,在一起这么久,他连
开口给他道个歉都困难。
像他这样高高在上的贵公子,永远不会低下高贵的头颅。
容缓:【没有必要,映姐,这是我深思熟虑过的决定,我也不会再改变主意。】
杜映仿佛意识到了他话语中无可转圜的决绝,只好无奈道:【好的,我明白了,抱歉小容,打扰你了。】
容缓:【没关系,祝您和商二少从此以后事业都蒸蒸日上。】
对话结束后,容缓凝望着窗外的夜景发了一分钟的呆。虽然他知道自己的所在地肯定藏不了多久,但他并不觉得商迟溯会花大力气找他,毕竟在他眼里,自己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情人,还远远没
以前听话了。
商迟溯大概也只会恼火一阵,然后再找一个更合心意的床伴,也或许是恋人。
三年无形的桎梏从他身上断开,容缓在如释重负之外,竟还感到了一丝若有所失的空落感。
但这种空落感很快就在海边的日子里消失了。
容宓开始热衷于赶海和养花,她已经不复于在医院苍白消瘦的模样,脸上都有了健康的红晕。
上午两人一起去沙滩边散步赶海,回到家容宓侍弄院子里的花草,容缓便坐在一边的藤椅上看书。过了几天这样平静的日子,他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得到了净化,过去的苦痛也在幸福里逐渐消弭。
这日下午,容缓一如既往地坐在花园的藤椅上,捧着一本莎士比亚的戏剧合集看得津津有味。
小洋楼的花园是露天的,栏杆外经常会有行人经过,容缓看书看到一半,听到外面有人唤他的名字。
他诧异地抬头,辨认了半天才记起这是前几天他去买鱼遇到的少年。徐潜手上提着满满一兜海鲜,朝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原来你住在这里,我家也在不远的地方。”
上次答应他还会去买海鲜后容缓就忘了这事,眼下看见他才想起来,放下书朝他笑了一下:“不好意思,这几天有点忙。”
徐潜摇摇头表示不在意,拎着手上的东西往门里走了两步:“这是我刚刚新捕捞到的海鲜,都送给你。”
容缓看了一眼那满满当当的一网兜鱼虾,赶紧摇头:“不用了,谢谢你,我需要的话会去找你买的。”
徐潜顿时满脸失望,像是尾巴耷拉下去的小狗。
这时容宓正好下楼来喊容缓吃饭,看见徐潜,连忙热情地招呼他进来一起吃。徐潜拗不过容宓的好意,红着脸进了门,那一兜被容缓拒绝的海鲜也就顺理成章地留下了。
餐桌上徐潜看起来浑身不自在,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容宓以为他害羞,一个劲地用公筷给他夹菜。不过十八岁的男孩到底能吃,本来至少要剩一半的饭菜今天竟也吃得干干净净。
饭后容缓送徐潜到院子门口,他犹豫地站在原地没走,手上揪着栏杆上藤蔓的叶子,几乎要把它薅秃了才开口:“我以后……还可以来找你吗?”
容缓愣了一下,他对徐潜倒是没什么恶感,但他也不觉得自己和十八岁小男孩能有什么共同话题。
“你有事找我的话,当然可以。”他温声回答。
徐潜还要说话,道路左侧突然猛地冲出一辆车,在二人附近停住,刺耳的刹车声过后,一道令人睁不开眼的强光打在了他们身上。
容缓不得不伸出手遮光,他眼前近乎失明地黑了好几秒,视野才一点点亮起来,看清了这辆车的模样。
他的面色倏地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