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后的几天除了按部就班的学习,齐媮和娄子凊忙于整理新搬进来的房子。为了不跟无法忍受一中住宿环境注定会逃宿的席睿碰上,齐媮早跟魏女士打过招呼住在娄子凊家。
周五的晚上高一放假,两人又从商场里买了点装饰品和日用收纳在家里忙活到凌晨一点半。
赵冏家经营着一家散打馆,在商业街末端,是一栋独立的小楼,装修虽有些老旧,但里面配置一应俱全。
早些年头赵爷爷买下这一块店面运营,那时的散打还无人问津,寥寥几位有兴趣的人进来一看,也摇摆不定。后来随着经济发展,这条街改建成商业街,客源才多起来。
席睿从小学画画,搬到这边教育资源肯定比不上京都,魏皖挑挑拣拣选了一家机构供席睿继续学习。齐媮对绘画没有兴趣,等席睿下课时牵着娄子凊晃进了一条街以外的散打俱乐部去。
就是那时候,赖在俱乐部不肯跟妈妈走的赵冏结识了齐媮姐弟二人,从一开始的互相看不顺眼到后来只有他们两个朋友。
“爷爷,赵叔,教练们好。”
齐媮到的时候恰好早训结束,几个中年人围坐在茶桌旁等着赵爷爷沏茶。赵爷爷已年过七十,精神面貌极佳,酷爱穿唐装。今日身上的白色暗纹唐装是他老人家的最爱,是赵冏第一次兼职给他买的。
“来啦,快坐,阿凊呢?”赵爷爷笑眯眯停下手中沏茶的动作,拍拍自己身旁放了软垫的红木椅。
“买水果。”齐媮落座后拿起叠好的小方布擦擦桌沿的水渍。
“哦,尝尝,看看好不好喝。”赵爷爷将第二泡的茶水倒入杯中递给齐媮。
“爷爷的茶当然是好喝的。”齐媮细细慢饮,蒸汽带着茶香扑在面上,连着胸腔都暖烘烘的。
“大家早!我来啦!”
众人刚寒暄几句,娄子凊提着一大袋子的食材进来,鱼肉虾肉鸡蛋鸡胸肉等高蛋白食材应有尽有。
齐媮的心情瞬间低落几分,原来这小子是为了这个。是的,齐媮最近有场56公斤级比赛,意味着她的体重最少需要52公斤以上,而她的体重还不达标。到比赛还有不剩一个月,齐媮还差2kg。
怪不得快到的时候娄子凊偏要调头去买点水果,他不爱喝白开水,说训练完了吃水果能解渴,齐媮自然是信的。
因为母亲身体不好,加上怀齐媮的时候早产和没有钱买奶粉,齐媮从小营养吸收就不好。即使后来娄子凊他爹寄来很多奶粉钱,齐媮也只能吸收其中一半不到的营养。所幸没过几年苦日子,又从小锻炼着长大,倒也皮实。
学习散打后每次比赛,齐媮都需要增重,过程之艰辛说不尽。
“咳,开练开练。”赵叔首先站起来,去楼上的训练场上准备热身。
“姐,我陪你一起吃。”娄子凊只管往小厨房搬,头也没敢抬溜得飞快。
“小媮,多喝一杯,然后来热身。”坐在齐媮对面的徐教练放下茶杯,拿出一沓记录板。
“爷爷,您慢喝。”齐媮整理好心态,脱下外套挂在椅背上。
“去吧去吧”。赵爷爷拍拍齐媮的手背,挤眉弄眼地暗示一番。
十点左右,商户纷纷做好开门准备,周末假日的商业街已经完全热闹起来,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馆里的二楼的也热闹非凡,不仅齐媮和娄子凊在挥洒汗水,被家长们送来上兴趣班的小孩儿们也摆着姿势一动一口令。
赵冏冏回家的第一件事是跟爷爷问好,第二件事就是跑上二楼看齐媮和娄子凊。
广南城的一中是省重点高中,高一的学生也要求住宿,且周五晚上上完晚课周六还有一早上的课。周末的商业街附近的路段总是堵塞,赵冏冏愣是提前下车走了二十分钟才到家。
训练中的齐媮很认真,每一姿势都透着足足的力度,动作干脆,招式之间衔接得很紧。娄子凊自己在旁边练,也很正经刻苦,一边出招一边观察自己哪里不足,时间一久手上的青筋根根凸起。
过了很久,徐教练掐表,唰唰唰翻着练习记录,总结讲了一会分析和注意事项,宣布上午的训练结束。他们自觉拉伸完,娄子凊一下瘫在地上懒得动弹,齐媮更是呈大字型躺在地板上呼呼喘气。
赵冏冏转身下楼提两瓶水,重新上楼,推门走进训练室。
“喝水。”赵冏冏推开门,闻到空调房夹杂的一股子汗味,他不由得皱起眉头走近两人。
“哟,回来了?”娄子凊撑着手肘支起上半身,一个歪头精准躲避砸过来的矿泉水瓶。
“离我远点。”赵冏冏推开一身汗味的娄子凊,挤在姐弟两中间隔出一块宽敞的地方给自己,然后拧开瓶盖把水递给齐媮。
齐媮昂昂下巴当做是打招呼,灌下几口生命之源,又赖了好一会儿才借着赵冏冏伸来的手站起来。
午饭时齐媮和徐教练是单独一桌的,奈何她做好万般心理准备,看到这一盘丰盛的午饭还是不敢睁开眼,希望是自己的错觉。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吃。吃到吐也不能停,吐了多少就得吃回多少。好在徐教练做的营养餐味道不错,营养师证不白考,刚入口还能比较温和。
刚起步那会馆里还没有那么科学的增重方法,赛前为了达标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属齐媮最难搞。后来学员多了,教练也多了,必须采用更加科学的教育方式和赛前赛后管理,几个教练抽签,把幸运的徐教练送去进修了一番。
最后,赵爷爷看着硬撑的齐媮心疼得不行,盘里也就剩下那么两口,赶紧嚷着骂着抢走最后一点扔进垃圾桶。
“你看看孩子都吃成什么样了,你能不能仁慈一点,真是太不善良了你………”赵爷爷急忙给齐媮顺背,生怕齐媮再吐出来。
徐教练哪敢说话,赵爷爷向来最舍不得齐媮受苦的,比疼自己亲孙子都多。赵叔趁机带走徐教练,齐媮才得以解救。
好不容易吃完饭,齐媮在娄子凊和赵冏冏的搀扶下到外面逛了好几圈,快撑破的胃才终于好受些。下午的训练是两点,三人回到赵冏冏的房间后各种闲聊,聊了一会齐媮就开始打瞌睡,缩在赵冏冏的床上渐渐没了声音。
“通宵了?”赵冏冏改用气声交流,轻轻地抽出被子给齐媮盖好。
“你别冤枉我们,我跟我姐最近收拾房子可累了,倒头就睡。”娄子凊调高空调度数拉好窗帘,也舒舒服服地躺下,不过躺在落地沙发上。
“那她怎么这么困?”赵冏冏看着齐媮明显加重的黑眼圈,思索一番没找到原因。
“你猜猜下周六是个什么日子?”娄子凊一副“你肯定不知道”的表情,枕着手二郎腿高高翘起。
赵冏冏又搜肠刮肚想了一遍,终于猜到一点原因。
“超雄哥?”答案只有一个,肯定是关于席睿的事儿。
“请你文明用语,虽然他真的很像,但是我姐听到会不高兴的。”娄子凊回想起席睿的种种作为,不得不总结一句——人模狗样,一点就炸不点也炸,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事多。”赵冏冏拿出作业在腿上摊开。
下周六是席睿生日。所以齐媮按照惯例要一手包办生日宴然后被挑三拣四明嘲暗讽最后推翻全部策划按席睿的意思重新整一套差不多的。
“不睡会?”娄子凊又换了个撑着头侧身的姿势,那双大眼写满了幸灾乐祸。
“睡你的。”赵冏冏头也不抬翻开下一页。
“别吵。”齐媮嘟囔一句,一巴掌拍在赵冏冏大腿上,然后翻过身继续睡去。
安静之余,他们的用唇语和眼神吵了几个回合。齐媮像是知道他们在干嘛,猛地坐起来静静地盯着两个人,真是几天不见想的紧吵架都不愿意消停会?
“姐姐我爱你,是他非要跟我说话,午安。”娄子凊推卸责任,拉起毛毯罩住自己,迅速躺下闭上眼睛与沙发进入甜蜜梦乡。
“你呢,不睡?”齐媮看着赵冏冏腿上的练习册。
“睡,被子你卷走了。”赵冏冏随手把练习册放到一旁,伸手要去扯齐媮的被子,却被一掌拍开。齐媮冷漠地留下一个背影,往床边挪挪。赵冏冏盯着齐媮后脑勺半晌,下床从衣柜默默找出另一条毯子,慢慢躺下酝酿睡意。
正酝酿出些许困意,枕边手机微微震动,是娄子凊。
“我就说你心怀不轨!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赵冏面不改色回他:“不睡起来出去打一架。”
打架是不可能,因为中考填志愿的事儿,赵冏跟齐媮第一次闹矛盾,空前持久的冷战持续到开学前才好。谁也没先低头,纯粹是避开这件事相处。他们三个是一体的,从小学开始,初中是第一道分水岭,他们一块过来了。高中不一样,是什么料子就应该在适合的地方加工,上等料子送去中等加工厂,白瞎。赵冏冏同志一个名副其实的学霸,他的前途比什么都重要。
谁叫俩人都倔呢,谁也不肯改心思,好在中考志愿需要家长签字。班主任看见赵冏第一份志愿的时候差点没上来气,打电话叫来赵冏的父亲好一顿商量,当场敲定志愿。为这个,赵家父子的关系也僵持好一段时间。
赵冏想不通,初中他也不在重点班,甚至他们班是最安分但成绩垫底的班级,年级前十他照样没跌出去过前三。好习惯和自觉性他不缺,齐媮和娄子凊的成绩同样是他这么多年一手带着的,为什么升高中就不能一块读。他不信自己做不到把这姐弟俩一起带进大学,因为他的生活里不能没有齐媮,哪怕是周末能见都不行,他不接受。他要时时刻刻在齐媮身边,扭头就能看见,抬手就能碰到。
“赵冏,把你想不通的事情放放,你自己亲自去一中体会,为什么我们不同意你报三中。你妈妈至今不愿意把你放我这儿养,是你口口声声保证过学业不会退步,还有很多想必不需要我提醒。小媮劝你的话是真心,她本来不必□□这份心,但她最清楚你这幅破脾气,你从小连我的话都不听,一堆的道理我不多说,自己去试试看。”
当时赵叔难得一次跟赵冏说这些,平时他乐于让自己的儿子自由生长,反正听话还聪明,省心,除了性格冷脾气臭。但是关于齐媮的事儿,有时候听话的儿子总得犟几下,仿佛突如其来的叛逆期。
赵冏表示想不明白,但他不能再跟齐媮闹情绪,他受不了齐媮不搭理他的样子,平静又冷淡。所以最终赵冏选择妥协,自己一个人去一中探求他们口中“学校之间肯定是不一样的,高中这么重要的阶段,你不可能保证三中的教育能让你稳上重点大学。”到底是不是真的。
赵冏本身是一个性格比较淡漠的人,对家里人经常是不冷不热的态度。齐媮和娄子凊作为当时散打馆里为数不多的学员顾客,赵爷爷亲自教,整个馆对两个孩子关怀备至。那时赵冏直觉齐媮只是个会拍马屁的,娄子凊是个超级大哭包,实在是惹人烦。
其实他就是因为当时父母刚离异,妈妈要带自己嫁给另一个人,而自己以为他爸不想要自己而敏感的很。妈妈对他不好,但爸爸不知道,只是每个周末接他到馆里玩。
于是有一天,他找齐媮和娄子凊打了一架,他谁都没打过。甚至第二天鼻青脸肿地跟他们俩坐了在同一间教室里。
他们三个直到三年级才真正地好好相处起来,从齐媮一个人带小哭包变成齐媮一个人带着小哭包和小霸王。
赵冏不太爱用说话解决问题,有人惹到他了,一般只有被揍到哭的下场,绝对不可能是被骂哭的。齐媮总是充当拉架的那个,但是明明打不过她的赵冏干起架来仿佛狠的不要命,她不是回回都能拉住。
叫家长的次数多了,赵冏则被禁止再学散打,最严重的那一次甚至被送回去了他妈那儿。一去三个月,回来的时候变得更不爱说话了,有人惹到他也没再动手。只是他变得更加黏齐媮,每天都要把娄子凊欺负哭一遍才满意。
是齐媮第一个发现赵冏身上有淤青,赵冏妈妈每次觉得他不争气给自己丢脸了就会动手。以前在家当家庭主妇的时候,每次赵冏的作业达不到她的标准或者赵冏不小心弄翻什么东西,她便会小题大做地把赵冏训上一顿动一次手。
赵叔被告知的时候抱着赵冏狠狠地痛哭一场,颤抖着手背起儿子到房间里检查身上所有的伤痕。
他跟赵冏的妈妈是阴差阳错的露水姻缘,当时大家都还十分保守,发生了只能结婚。但赵冏妈妈高知家庭出身嫌弃他穷,被娘家疏远又不愿意出门找工作委屈自己,越怨越深。
当时赵榕一天打三份工,昼夜不歇,只为了给娘俩早日买栋房子。回到家累得倒头就睡,无暇顾及越来越沉默的儿子和冷淡的妻子。
赵冏养好伤重返学校那日,齐媮一手一个牵着,再有人说难听的话她总是第一时间把手一收将两个弟弟藏在自己身后,恶狠狠地瞪着对方,直到把人瞪走。
“赵冏,不用暴力也可以解决问题。你每次打别人,还累得自己受苦,不值当。你以后跟阿凊一样站在我身后去,他们刺激不到我们,看不到我们生气自觉没趣就会走开。”
自己还是个小学生的齐媮一遍遍劝着绷紧拳头的赵冏,直到赵冏愿意重新跟人说话交流。
他对齐媮的占有欲是从那个时候一点一点增加的,他拒绝有别的朋友,也拒绝齐媮有别的朋友。
最苦的是娄子凊,他好歹有很多朋友一起玩,玩累了就去找齐媮喝水擦汗。自从赵冏变了性,无时无刻站在齐媮身边,还要斥责他这么大人还跟幼儿园一样没出息。经常气得娄子凊双手叉腰一脸怨怼站在齐媮课桌前无声抗议,齐媮要是拿出糖哄,必定会被赵冏抢走。于是娄子凊一屁股坐地上开始哇哇大哭,哄得齐媮是心力交瘁,后来他俩再闹,便只能分别得到一个脑瓜崩。
娄子凊抱头憋眼泪:谁懂啊,赵冏明明就是嫉妒我姐对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