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的日子没有高二高三那般紧张疲倦,大家正处于新鲜感满满的阶段,在相互熟悉的过程中探索着高中生涯的规律。半个月过去,在摸透作息时间和上课规律后,大家显得更加怡然自得。
齐媮和娄子凊不习惯在校吃饭,中午总是到学校外面找一家店凑合凑合。天气炎热,广南的太阳毒辣得很,冰饮是必备消耗品。不管是瓶装饮料还是奶茶果茶,沿着学校摆摊的叔叔阿姨们都是应有尽有。
在一家重庆小面的小馆子里,娄子凊正忍耐着想要把人蒸发的热浪拌匀碗里的凉皮。今天运气不好,这是一家没有风扇的店。可是已经走出来那么老远,将就将就得了。
“姐,这不好吃,要不以后我们回家自己做吧。”娄子凊扒拉两口就吃不下了,他被齐媮喂得很刁,一般的东西进不了他嘴里。
“要是你负责买菜做饭的话我是没问题。”齐媮专心挑出碗里的香菜和葱,面前摆着的小风扇呼呼送来几缕温热的风。
娄子凊摸摸汗湿的额发,憋着嘴不情愿地又挑起一筷子凉皮往嘴里塞。
周日下午席睿发微信让齐媮带着炸土豆今晚去一中找他一趟,正好交代下周六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继承于外婆的三星厨艺,齐媮做饭很好吃,但凡吃过的人是绝对不可能甘心只尝一次的。以前,齐媮每天晚上会给娄子凊做好晚饭和第二天的早餐后再回对门,可是娄子凊熬夜打游戏的时候总忍不住偷吃,后来齐媮便不给提前做早餐了。并且罚了娄子凊半个月零花钱和零食,外加一顿胖揍。
“算了吧。”凉皮太厚,调料一股奇怪的味道,热浪滚滚,娄子凊感觉被抽走全身的力气,弯着背坐在椅子上不肯再吃。
“再吃点儿,宵夜给你做。”齐媮打量着热焉巴的小孩,开口哄道。
娄子凊的心情由阴转晴,笑嘻嘻地答应:“好,我要吃蒜香排骨!姐你真好!”
“点简单的,今晚我要去一中。”齐媮挑起一筷子面卷两下,一口塞进嘴里。
“嗯?”娄子凊眯起眼睛凑近。
干嘛去?上赶着挨骂去?
娄子凊想不通,虽然齐媮被魏皖收养是阿姨的遗愿,但是魏皖人常年在国外根本照顾不到齐媮。齐媮在席家一开始忍受席睿的排外情绪,后来忍受席睿和席睿他爸一致的不满,魏皖每每尝试从中转圜结果都不如人意。齐媮被嫌弃一次就道歉一次,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齐媮要是不忍,两个席睿她也能打得过,偏偏齐媮默不作声忍了这么多年。直至最后魏皖离婚,席睿彻底暴怒把齐媮和她为数不多的东西踹出家门,齐媮终于觉得自己练出三尺厚的脸皮也再待不下去。
两个人的关系始终没有得到缓解,魏皖飞回来好几次想要跟儿子沟通,沟通着沟通着,转眼到现在。齐媮升高中需要住得离学校近一点,两个人都不在家住,周末齐媮也不会回丽江小区的局面。简单来说,就是两个人见不到,矛盾就不会发生。
“送点东西,问赵冏要什么。”齐媮推开面前的大脸,扫码付钱。
“他说想吃你做的饭。”赵冏冏那边很快给了回复,齐媮瞥了一眼娄子凊,明显不相信。
“真的啊。”娄子凊把手机屏幕对着齐媮,短信界面确实有赵冏冏的回复,还跟了一个苦着脸的熊猫头表情包,配文是:鲨人了。
“他会发这个?”齐媮对这个熊猫头表示质疑,赵冏从来不发表情包。
娄子凊笑得贼兮兮:“我用你的口吻给他发的信息。”
齐媮无奈自认倒霉,原本打算到桥南路去买炸土豆的,现在还是自己在家做比较快。
娄子凊跟在身后飞快打下一行字,他们每天都聊,大概就是赵冏冏问齐媮今天如何,发生过什么。娄子凊也不是什么都说,烦了两人再吵几句。老人机发挥不方便,赵冏每天能玩手机的时间就那点,只想聊点重要的,其他看都懒得看一下。
下午的课齐媮没怎么听进去,给席睿准备的生日礼物已经到了,生日派对的所需物品也采购完毕,生日蛋糕的款式有几个备选还没决定。苦恼于今晚见面该说点什么才能让席睿少挑点刺,她又不是m,真没那么乐意挨骂。
幸好,这位大爷今晚看起来心情不错,没有什么要发泄的征兆。
“这是我女朋友。”席睿来的第一句话直截了当。
齐媮在那瞬间愣住了,你有女朋友关我什么事啊?
那个女生看起来十分腼腆,典型的小白花人设,非常文静。她挽起一缕头发挂在耳后抿嘴一笑:“你好,我是向安悦,谢谢你给我们带的零食。”
那个女生的声音很甜,带着初次见面的礼节性微笑,哪怕穿着校服,也掩盖不住她温婉的气质和精致的五官,校园女神啊。是个不错的对象,齐媮摸摸下巴这么觉得,哦只敢在心里摸摸下巴,实际上她站得像电线杆板正。
“你好。”齐媮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席睿打开炸土豆的盒子,用竹签戳一块喂给向安悦。
向安悦没好意思直接吃,自己拿过签子咬上一口,然后微微睁大了眼睛,表露出惊喜。向安悦没想到普普通通的炸土豆能够这么好吃,色泽澄亮却不似油光,外酥里糯,干料均匀充分地沾在每一块土豆上,咸香不腻。
席睿笑那个女生有什么好害羞的,转头看见齐媮也笑了,笑得十分轻蔑:“我给你个把柄,你要不试试给我妈告上一状?”
“不了。”齐媮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哥们儿你当我傻逼呢?
“这么识相,哦对了,她明天跟我一起回家。”席睿很自然地摸着向安悦的头,尽管校门口人来人往,不乏来送东西的家长们和下班的老师。
齐媮拿出手机翻出预订记录,不在意多个人伺候,开始走流程:“哥,我订了你之前喜欢的那家餐厅的包厢。”
席睿一眼没看,专心致志地给向安悦整理有些汗湿的头发,说出来的话欠的没边:“订了退掉不就好,那边人多的要死不然你帮我去开路?”
该来的总会来的,齐媮利索地选择取消预订,眼睁睁看着平台扣除25块的手续费。
看见齐媮一脸肉疼,席睿心里升腾出难以言喻的愉悦感:“心疼那25块?你去酒吧唱两首不就回来了?还是我妈给你的钱不够花啊?我记得上次她回来还给了你一张卡不是?”
齐媮眉头紧皱,心力交瘁,秉持着包容的心态第三次对那张卡做出解释:“哥,那是魏姨存的这一年的保姆工资、水电费、物业费、家电维修等杂费还有你的学费。你要是不放心,我把缴费日期发给你,卡也交给你。”
虽然少爷你肯定不会记得这种琐碎的杂事。
席睿左耳听右耳出,明显没有听齐媮认真讲话,反而跟向安悦一起蹲在地上查看袋子里需要的东西齐不齐全。
“不是桥南路那家啊,那我星期六带你去吃。”席睿检查完东西发现装炸土豆的不是油纸袋而是外卖的那种塑料盒,也尝了一块,味道还行,可是他原本是想让向安悦尝桥南路那家的炸土豆。
“有什么关系,也很好吃啊。”向安悦找出一块沾满佐料的塞进席睿嘴里。
两人旁若无人的态度让齐媮感到无奈,她隔着栏杆坐在外面的水泥地板上转移话题:“你们后天几点到家?”
被钦点的唯一一家餐厅被否决,那就是在家里过生日的意思了。
“七点吧,可以吗?”席睿问向安悦,见她点头同意,然后拿起她的奶茶喝一口,向安悦不痛不痒地佯装生气瞪席睿一眼。
不会嫌麻烦吧?“我们家收养你,你总得有点用处,滚吧。”
一阵铃声响起,保安开始催促学生回宿舍,席睿拎过所有东西牵起女朋友的手准备离开。
“嗯,再见。”齐媮很有眼力见地主动开始向后退。
类似的话她听过很多遍了,这么多年,她可以做到不去在意话里的讽刺。我就不离开你家,怎么地吧,你妈不让我走的,诶,我气死你!
齐媮自暴自弃地冲那对背影竖起中指,为今天承受的冷言冷语做出反击。
“我靠,真以为他家是金屋还是银矿啊?哪次打架他没输给我,他凭什么这么拽啊?要不是我姐我早把他揍成二级伤残了还轮得到他今天在这搂个娇滴滴的女生耀武扬威!看见他就晦气,谁在乎他家那点钱啊?我姐过年收的一条项链比他家那间房还贵,他对我姐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全可以当做证据告他精神生理双重虐待,到底是在神气什么!他凸得要死的尖下巴吗?”娄子凊在席睿走前看过来得时候开始喋喋不休,声音越来越大,他一秒钟都不想看见那个讨人嫌的东西。
赵冏冏倒是气淡神闲地坐在娄子凊塞进来的小马扎上边默默吃饭,或许是真的在学校吃不好,齐媮做的饭他连菜汁都浇到饭上吃了个干净。
“少浪费口水,让你爸那边抓点紧。”赵冏冏看齐媮一脸不快地走来,压低声音讲。
“知道,我爸一直追着呢,魏姨那边死活不松口,拿阿姨的遗嘱和外婆说事。”娄子凊嘴皮子快,赶在齐媮坐下之前说完。
“聊什么呢?你宿舍要关门了,来不来得及回?”齐媮一屁股坐下来,被硬硬的地板撞得屁股疼,忍不住蹲起来龇牙咧嘴一番。
赵冏伸出手把齐媮拉稳,脸上闪过无奈的神情:“没事,就是在这很不习惯,每天都想吃你做的饭。”
齐媮忽略掉他话里真正的含义,拍拍屁股:“周末等你回来吃。”
赵冏拽着的手不愿放开,微微用力:“可是周末还有很久。”
“周末还有很久,门禁就在眼前。”齐媮指向他身后亮着手电凶神恶煞的保安。
目送赵冏穿过操场,保安收起严肃的表情,好心提醒他们赶快回家。好在学校门口就是公交站,齐媮他们赶着最后一趟上了车。
过了两站,齐媮的手机传来震动。
Z:到宿舍了。
Z:周末给我做糖醋排骨再炖个胡萝卜玉米汤吧。
Z:还有好久。
Z:烦。
Z:晚安。
一中管控严格,赵冏冏带的老人机想对比较安全。虽然他发信息的方式费钱,但他不在乎,他就要齐媮一条一条地回他。
可惜愿望落空,齐媮仅简单回他一句晚安,赵冏心里一沉,趴在床上看了一会窗外橙黄色的路灯,困倦地眯上眼睛。
齐媮突然回忆起席睿对向安悦的体贴,说话不夹棒带刺,听对方讲话的时候宠溺耐心。其实席睿对除了她以外的大部分人都是很友好的态度,为什么偏偏对我这么差劲?齐媮羡慕不来,如果席睿某天突然和和气气地跟她讲礼貌,齐媮只会怀疑席睿找到了不为人知的方法终于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整死她。
娄子凊做贼似的打开手机联系起亲爱的爸爸,他跟赵冏刚才说的事情是他爹跟魏皖争夺齐媮的抚养权。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只是魏皖从不肯松口,齐媮也表示自己还是待在魏皖这边比较好,才一次次搁浅。
随着年龄增长,继续住在席睿家好像只是一个妈妈留给齐媮的任务。因为妈妈最信任的人是魏皖,所以齐媮必须留在魏皖让她待的地方,那样妈妈或许能够安心。外婆临走前明明已经说不出话来,却还是要把齐媮和娄子凊抱在怀里,指着妈妈留下的照片教他们认魏皖的脸。所以齐媮不能走。
那时娄子凊父亲在做一些很冒险的事情,没有办法带两个孩子,甚至不敢回来看望他们。不过一直有拜托人替他转交两个孩子的生活费,齐媮从小跟着外婆学记账,不至于对钱的数量没有概念。该花花,该存存。几年后苦尽甘来,不用躲躲藏藏,娄德山正式发迹,即刻就开启了跟魏皖争夺抚养权的拉锯战,费尽口舌穷追猛打威逼利诱,至今仍在奋斗的路上。
娄子凊清楚齐媮的执念,所以无论如何他也不跟自己爹去京都当少爷。他跟他姐是长在一起的,分不开。
小时候,齐媮的妈妈吴萱萱不爱出房间,等娄子凊和齐媮长到能自己歪歪扭扭走路的时候便不太带着了。外婆身体不好只能做很简单的活计补贴家用,齐媮一边帮忙干家务活一边照顾他。迷路了是齐媮满村找回来的,出去玩太晚是齐媮举着手电筒牵回家的,尿床是齐媮手脚并用又踩又搓洗的床单。齐媮自己还在吃奶的年纪,就把娄子凊带的很好,冲奶粉换尿布洗澡擦脸洗衣服哄睡,从来没让干过一次重活。娄子凊小时候在家黏人的很,有时候齐媮找来绳子一人一头在手腕上拴着才能去小菜地帮外婆浇水施肥。
他就是他姐一手带大的,齐媮在哪娄子凊就得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