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盛夏之前告别 第2章 相交

我推开教室门时，晨光正斜斜地切进窗户。考场里空荡荡的，只有几张课桌上零散地放着笔袋。我找到12号座位，把笔袋往桌上一扔，啪的一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随后趴在桌上。窗外树梢上的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陆续有人进来，脚步声在门口就突然放轻，像是被按了静音键。翻书的声音像潮水一样漫过来，偶尔夹杂着几声压抑的咳嗽。我趴在桌上，听着自动铅笔"咔嗒咔嗒"的按动声，有规律翻书的声音。

"吱——"

一阵刺耳的凳子拖动声猛地扎进耳朵。我皱着眉抬头，先看到的是一束晃动的马尾辫。发尾扫过我的准考证，带起一阵淡淡的洗发水香。

"抱歉……"她半转过身，耳垂上的银色小耳钉在晨光里闪了一下。我注意到她右手袖口露出一截创可贴，边缘还沾着蓝色的墨迹。

千莎似乎是注意到我看到她贴的创可贴，下意识用袖子遮住创可贴，又突然停下，小声嘟囔："……反正你都看到了。"她转过脸，耳尖发红，声音很轻"刷题时不小心划的，不过题我解出来了。”她的目光落在我笔袋上，突然伸手轻轻碰了下那个有点生锈的飞船吊坠，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指："……这个款式很少见。"

"是的……"这语调莫名的熟悉，但实在想不到在哪里听过，我用袖口擦了擦被凳子刮到的桌面，那里不知被哪个往届考生刻了个歪歪扭扭的"惨"字。

她的目光跟着落在那个刻字上，突然轻声说："听说去年坐这个位置的学长，考上了N大天文系。"手指无意识地转着笔，透明笔杆里的蓝色墨水晃出一道漩涡，"他在课桌上刻这个字的时候，大概没想到……"

"千莎！"前排一个女生突然回头，"你的语法笔记借我看下最后那页！"

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转身，马尾辫"唰"地甩出一道弧线。浩溪看见她匆忙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浅蓝色笔记本，扉页上工整地写着名字，底下还有一行小字："To the stars."

我瞥见她课本扉页上工整的名字【千莎】，看着桌上的那行字我挠着头，"原来还有这个说法。"挠头时，橡皮屑簌簌落在我们之间的地缝里。

她看着我突然笑了，左脸颊挤出个小酒窝，"还以为你还像之前那样通宵刷题呢。"

"之前？"我的手指停在那个"惨"字刻痕上，指腹能感受到凹凸的纹路。

她的睫毛快速眨了几下："啊！认、认错人了！"猛地转回去时，马尾辫"唰"地甩出一道弧线。习题册"哗啦"掀开的声音，刚好盖住她突然发红的耳尖。

"怪人。"我在心里嘀咕。

“等等，这不就是那些恋爱小说男女主意外偶遇的场景吗？！”我震惊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似乎真的一模一样。周围人翻书的声音打破了我的幻想“啊哈哈，等一下还要考试，我在瞎想什么……”我自己感觉到无语“反正，也不会有人喜欢这样失败的我...”

窗外飘来预备铃的零碎旋律，被风吹得支离破碎。重新趴下时，脸颊贴着冰凉的桌面，能数清自己睫毛在阳光下投出的细密阴影。还有七分钟开考。

"啪！"

一支透明笔杆的圆珠笔滚到我脚边，在死寂的考场里格外刺耳。

千莎慌忙弯腰去捡，马尾辫从肩头滑落，发梢扫过我的鞋尖，我下意识捡起笔，指腹蹭到笔杆上的一道刻痕：一个小小的月亮符号，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

"谢谢……"她接过笔时，突然轻声说，"已经过去七年五个月了...."

我一愣，她却已经转身，耳尖红得像要滴血，慌忙的转过，害怕再次和我对视。

"……这是随手画的，还是为了配笔上的月亮？"我忍不住嘀咕着。

监考老师的高跟鞋声终于停在门口："同学们把复习资料收起来放到外面去，准备考试了。"

我直起身，发现千莎的耳尖还是红的。她的左手紧紧攥着那块带着墨点的橡皮，指节都泛白了。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侧脸上，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试卷发下来的瞬间，我闻到了油墨的味道。余光里，千莎的马尾辫随着书写的动作轻轻晃动，那枚银色耳钉时隐时现。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像无数只蚕在啃食桑叶。

我突然想起那个歪歪扭扭的"惨"字，还有橡皮上褪色的墨点。这场考试，或许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不一样的煎熬。

监考老师正在分发条形码。当念到“浩溪”并递给我时，我无意间瞥见前排那个马尾辫女生的背影猛地一僵。她接过自己的条形码，指尖似乎微微发抖。在低头粘贴的瞬间，她的侧脸线条绷得极紧，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呼吸。整个考试过程中，她的坐姿都显得异常僵硬，仿佛被无形的线拉扯着，再也不曾回头。

"叮铃铃——"刺耳的铃声划破考场的寂静。我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窗外的阳光在桌角投下一道明亮的斜线。

"停笔，坐着等收答题卡。"监考老师机械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我合上笔盖，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咔嗒"声。伸了个懒腰，手肘撑在桌面上托着下巴，目光漫无目的地飘向窗外。树梢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一片落叶打着旋儿落下。

我心里默念"还有五科……"

监考老师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走到我身边时带起一阵淡淡的洗衣粉味。她利落地抽走我的答题卡，我无意间瞥见前面千莎的卷子——她的字迹依然工整得像印刷品，每一个字都恰到好处地嵌在答题线上，连修改的痕迹都显得那么克制。

心里嘀咕"女生写字好像都挺好看的。"

收完卷子，我慢悠悠地晃出考场。走廊上已经炸开了锅，各种声音像潮水般涌来：

"第三题到底选B还是C啊？我最后改来改去的……"

"作文我写跑题了吧？感觉立意完全偏了……"

"这次的文言文也太难了！那个'之'字到底指代什么啊？"

"我选择题涂卡的时候手都在抖……"

我双手插兜，对这些讨论充耳不闻。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故意踩着没有光的地方往前走。

刚回到教室，王旭就像一阵风似的冲过来，"啪"地把他的卷子拍在我桌上，震得我的笔袋都跳了起来，一支圆珠笔滚到了地上。

"快！跟我对一下选择题答案！"他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发颤，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

我叹了口气，从笔袋里抽出自己的卷子推过去。他立刻像饿虎扑食一样趴上去，手指颤抖着在两道卷子上来回比划：

"第一题A...第二题C...第三题……呼，还好还好……"他的表情随着比对不断变化，时而皱眉时而舒展，最后长舒一口气，用力拍了拍胸口，"只有三个不一样！"

我瞥了他一眼，看见他额前的刘海都被汗水打湿了，黏在脑门上。没好气地说："我的又不一定是标准答案。"

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哎呀，我这不是相信你嘛！"说完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再说了，你上次月考语文可是班上前十..."

我没接话，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圆珠笔。笔帽上沾了一点灰尘，我用拇指轻轻擦掉。窗外传来篮球场上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和教室里对答案的嘈杂声混在一起，像一首不协调的交响曲。

王旭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但我已经走神了。脑海中浮现出千莎那工整的字迹，还有她耳垂上那枚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小耳钉。“我看她的选择题好像跟我的也差不多吧。”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王旭不满地用卷子敲了敲我的头。我回过神来，看见他正瞪着眼睛看我，手里还攥着那张已经被揉皱的卷子。

"嗯？你说什么？"

"我说！等一下去不去小卖部买可乐？反正下午考数学，就放松一下……"

"你请我，我就去。"我把笔袋塞进抽屉，坏笑地看着他。

王旭夸张地叹了口气，正要再说什么，上课铃突然响了。他只好悻悻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临走还不忘回头对我比了个"没劲"的口型。

我翻开数学课本，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的边角。阳光依然温柔地洒在桌面上，但不知为何，总觉得今天的阳光，似乎比往常要明亮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