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榆也没等晋王的反应,只是知会一声,便命人进去查抄了。
“你,你怎么敢!”晋王无能狂怒。
她挑剔地打量了一番何榆:“好,就算是抄家,你不过一个六品小官,如何能担得起抄一个超品亲王?”
何榆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身上的深绿色官服,冲晋王笑了下:“下官身负皇命,多有冒犯,还望大王多担待。”
“岂有此理!”何榆越是轻描淡写,晋王就越是生气,“来人,把她给我……”
内卫指挥佥事闪身挡在何榆身前,拔出了刀。
一旁本想围过来的王府侍卫看见她身上的深青色锦绣服,后退了几步。
姗姗来迟的谋士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见状,连忙阻止。
“大王,这可是内卫啊。”
“是啊。”何榆躲在指挥佥事身后,十分猖狂,“大王莫非是要抗旨吗!”
抗旨!
这一个激灵直接让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晋王清醒了过来。
她也不是什么蠢人,自然意识到了,和何榆争执没有意义,只有去向皇帝求情,才有可能有一线生机。
奇了怪了,怎么抄家之前连声招呼也不打啊?
谋士此时也很诧异,按理来说,起码应当先有个罪名,再宣布抄家的。
但没时间纠结这些了,晋王迅速叫人拴了马车,带着谋士向皇宫赶去了。
指挥佥事有些诧异:“大人不拦她吗?”
何榆笑了笑,摇了摇头,只是接着指挥手下人搬东西,清点晋王府财物。
而后扬长而去,独留一座富丽堂皇的外壳。
*
卯时。
庄淮准时出现在宣政殿前。
看到何榆的身影后,他十分高兴,但苦于二人并未有交集,且自己一个小郎,也不好公然去搭讪,只能默默看着她同别人相谈甚欢。
文武百官都听闻何榆奉陛下旨意前去抄家的事了,虽然不知其中原因,就连晋王康王联合入宫求情都未果,可见此事之大,而如此大事陛下竟交由一个六品小官操办,可见其圣恩浩荡,前途无量啊。
一时,同何榆打招呼者不计其数。
但与此同时,也有几个人鹤立鸡群,让何榆一眼就注意到了。
“统子,那几个是谁啊?”何榆有些困惑地看着那几个瞪着自己的大臣,“我一向与人为善,不曾招惹吧。”
名臣系统都哽住了:“宿主,您确定自己与人为善吗?”
见何榆恼怒,它赶紧解释道:“那几位都是户部侍郎的门生,您前几日在殿上怼过的那个,她们因此有所记恨也正常。”
谁知何榆不但没生气,反而很愉快地同那几人挥了挥手,看的人家觉得莫名其妙。
“这可太好了,往后倘若文武百官都厌恶我,我遗臭万年的事就板上钉钉了。”
“小何大人。”同僚拍拍她,“到时间了。”
殿上,各色官服的文武百官依次排号,皇帝森然坐于高台之上,一片庄严的静默。
何榆正等着皇帝宣布这几日的调查结果,进行奖惩安排。
谁知,她身旁的一位同样身着深绿色官服,且格外眼熟的年轻官员毅然出列,打破了这份静默。
“启奏陛下,臣侍御史朱何要弹劾侍御史何榆!”
此言一出,引起一片哗然。
何榆也有些吃惊,再看朱何此人,正是方才那几位户部侍郎门生之一,这才明白。
“此乃党争,而非为国!”队列里有人低声说道。
系统也有些担忧,不知此人会以何罪名弹劾宿主。
朱何的声音愈发洪亮。
“陛下!何榆位列知弹侍御史,得陛下信任,应当尽忠体国,然而她竟恃宠而骄,祸乱朝纲,臣将列其三罪,伏乞圣鉴!”
“这位大人是不是没听说小何大人刚刚蒙受圣恩的事啊。”有人吐槽道,“赶在这个关头弹劾,真是缺根筋啊。”
何榆也附和:“就是啊,我哪来得及恃宠而骄。”
系统却突然想到:“等等,宿主,她会不会是要弹劾原身的……”
“其一,为何榆生活奢靡无度,玷污了清廉官员的名声。”
“陛下明鉴,侍御史的年俸不过一百石,职田不过四顷,然而何榆的排场之豪奢,简直令人触目惊心!”
“何榆在城南的宅邸里,堆积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园中开凿水池引活泉,成片的太湖石树立其中;其设宴时竟用金银打造餐具,用琉璃做酒杯,连侍男都身着都身着绫罗绸缎。这一餐饭的开销,就抵得上普通百姓好几年的口粮!如此挥霍,岂是一个侍御史的俸禄所能负担的?若非贪墨受贿,何来如此巨资!”
不仅文武百官震惊,何榆本人也震惊了。
“济川,你竟如此豪富!”同僚戳了戳她。
何榆拱了拱手,心想,我原来这么有钱吗?
自她穿越以来,一直住在城北官衙附近的房子,虽然地理位置还不错,但屋舍简陋,实在看不出原主的出身,何榆也就没有深究过。
可原主为什么要隐藏出身呢?
那她等下自辩时该澄清吗?
何榆一下觉得原本清晰的任务变得有些扑朔迷离。
注意再回到殿内。
皇帝好像轻笑了一声,又好像没有。
朱何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见皇帝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接着说了下去。
“其二,为行为狂妄,沽名钓誉。”
“侍御史何榆自履任以来,专门靠危言耸听、弹劾重臣来标榜自己,她如此行事,绝非为了国家社稷,实则是博取清名以迷惑天下百姓,为了私利扰乱朝纲!”
“一曰诋毁尚书,扰乱朝堂法纪。去岁京城大雪,草木不华,百姓冻死者众多。朝廷早已商定调漕粮救灾以平抑粮价,并辅以以工代赈之策,然而何榆竟于朝堂之上公然抨击此策为乱国之计,更散布谣言,称户部尚书府借天灾趁机囤粮,只待粮价上涨从中牟利,最终使得京城灾民几近暴乱!这并非是御史职责之谏言,实则是以诛心之论意图毁我大梁肱骨之臣,动摇我大梁朝纲!”
“统子。”何榆听得奇怪,“原主污蔑那户部尚书了吗?”
系统已经查到了记录:“那倒没有,不然原来的户部尚书也不能被皇帝贬谪不是?不过她的重点还是在弹劾原主抨击国策。”
何榆若有所思。
“二曰滥用御史台监察之权,以养个人名声。何榆频繁结交太学生,常在崇文馆等学府与之密会,诽谤朝廷,煽动舆论,刻意在朝野见塑造不畏权贵的直臣形象。她自诩刚正不阿,实则令朝廷威信扫地!“”
“信口雌黄!”庄淮气急,忍不住要出声驳斥,却被一旁的太子少詹事太史黎拦下,示意他看前面。
只见何榆依然站得笔直,意色举止,不异于常。
“既然是密会,这位朱大人又是从何得知?”她偷偷跟系统吐槽,“我看是她也参加了吧。”
系统大笑:“宿主等下自辩时也可以用这句来驳斥对方,想必那朱何定然瞠目结舌。”
“其三,为罗织构陷,公报私仇。”
此言一出,朝堂上就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殿中侍御史咳嗽了两声,才又恢复了安静。
何榆都被逗笑了。
“大人这份劾状,根本就是您自己的认罪书吧。”
朱何尴尬了一下,但很快重新慷慨激昂。
“御史本应是陛下的耳目,贵在持正守节。然而侍御史何榆,仗着陛下赋予的弹劾之权,假公济私,挟怨报复!”
“去岁,前任吏部侍郎项衡大人对其考核仅给予中等评价,导致她暂缓升迁,她便怀恨在心,伺机寻找项大人的过失,罗织罪名进行弹劾。日前项大人不过言语稍有失当之处,她就立刻曲解其意,诬陷项大人私下怨恨诽谤朝廷,最终害得项大人被削职贬谪才肯罢休。”
“前任中书侍郎王欢颜的祸事也是同样,原本只是政见不合,竟然被何榆诬陷其文章中暗含驳逆之言,更散布流言,暗中指证她私会安平王,勾结藩王以怀念前朝,凭空构陷出滔天大罪。”
“伏乞陛下,罢其侍御史之职,并交由大理寺定其罪,以此洗雪忠臣冤屈,整顿御史台纲纪,铲除这等假借权力谋私之辈,便是朝野之幸了!”
朝堂上一片寂静。
“济川,她这是杀疯了啊。”同僚越听越不可置信,“只是你来我往的弹劾并无不妥,可她这分明是要致你于死地啊!”
“还整肃御史台,她是不是忘了自己也是御史台的啊。”
见众人如此反应,何榆却是羡慕极了。
“朱大人真是我之楷模!”
系统已经失去力气,懒得反驳了:“宿主可想好如何自辩了?”
“那是自然。”何榆边听边看完了系统整理的相关资料。
“一下就被斗倒,可不符合我遗臭万年的目标啊。”
“人活这一辈子,起码得轰轰烈烈才是。”
她收拾好表情,出列:“大人可算是图穷匕见了。”
“不知大人是否清楚,依我《大梁律》,被劾者若证清白,劾者当反坐其罪。”
事已至此,朱何绝不会认输:“那是自然。”
“很好。”何榆颔首。
她转向皇帝:“启奏陛下,臣侍御史何榆请言。”
意色举止,不异于常。——南朝宋 刘义庆《世说新语·雅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被弹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