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走出藏身的阴影,踏入空地。月光照在尸体上,更添凄惶。
李心跑到那个瘫倒在地哭得脱力的孕妇身边扶住她,声音尽可能放柔:“别怕,没事了,他们走了。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孕妇抬起泪眼模糊的脸,看到李心和其他人,眼中先是闪过惊恐,待看清他们眼中没有恶意,才抓住李心的手,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泣不成声:“谢谢,谢谢你们。我没事。”
鹿岑和许肆开始处理地上的遗体,秦戚和颜情守在周围。
简单地将逝者安葬在附近的田地后,众人回到了他们暂住的小楼。点燃一支蜡烛,微光驱散了些许黑暗。
李心给孕妇倒了点热水,又找了干净的布帮她擦拭脸上的污垢和泪痕。孕妇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但身体仍在发抖。
“那些到底是什么人?”鹿岑问道。
孕妇闻言,眼中涌出恨意,开口:“他们是一群从监狱里逃出来的亡命徒。”
原来,那伙人根本不是什么溃兵或者普通的幸存者团体。末世爆发时,秩序崩坏,附近一所监狱发生了暴动,这些穷凶极恶的犯人趁机杀了狱警,抢了枪支和警车,逃了出来。他们拉拢了一些同样心术不正的幸存者,组成了这个车队,打着军队的旗号,专门流窜于各个乡镇之间,干的就是诱骗抢劫杀人的勾当。
“我弟弟防卫过当被关在那里,末世来了,我爸妈不放心,非要拉着我去看看能不能把他弄出来。”孕妇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结果刚好撞上他们逃出来,他们逼着我们带路,找物资,不愿意就杀,我爸妈,我男人......”她哽咽得说不下去。
他们一家,就这样被迫成为了这伙匪徒的“财产”和奴隶。她因为怀孕,暂时逃过了被杀的命运,但她的丈夫因为反抗而被轻易处决。
众人听得心头沉重,果然是一群无法无天的暴徒。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鹿岑问道。
孕妇抬起头,紧紧抓住李心的手,看向鹿岑,眼里带着恳求:“我,我不知道,我哪里也不敢去了。你们能不能带上我?我求求你们!我吃得很少,我什么活都能干!我绝不会拖累你们!等我生了孩子......我......”她急得语无伦次,生怕被拒绝。
众人都沉默了。带上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在末世里前行,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负担和变数。
李心看着孕妇苍白脆弱的脸,母性本能被触动,她抬头看向鹿岑:“带上她吧。生产的事你们不用担心,基本的接生和护理我都懂,接生应该没问题。”
这时,一路都没说话的秦戚忽然挑了挑眉,看向李心,语气带着点戏谑,试图冲淡一些沉重的气氛:“哟?没看出来啊?你还懂这个?你不会也是Miss董吧?”
他本意是想用个调节下气氛,没想到李心一脸鄙夷地说:“别把我和那种人相提并论,我可是正式经过三轮培训才上岗的。”
秦戚自觉道歉:“对不起心姐。”
“嗯,原谅你了,下次再犯我就阉了你。”
秦戚:“......”他为什么要嘴贱多说一句。
这小小的插曲让凝重的氛围稍微缓和了一点点。
鹿岑看着孕妇,又看了看李心,同意道:“好。你跟我们一起走。”
孕妇喜极而泣,连连道谢:“谢谢!谢谢你们!我叫苏雅,我一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通往银川的路并不平坦。
根据地图显示,前方是一片规模不小的化工厂区,道路错综复杂,管道塔罐林立,如同钢铁森林。
远远就能看到化工厂的大门早已被破坏,厂区内游荡的丧尸数量还不少,它们身上有的还挂着破烂的工服。
屋漏偏逢连夜雨。
队伍里的孕妇突然出现了明显的产前不适,腹痛阵阵,脸色苍白,几乎无法行走。
“不行,必须找个地方让她休息。”李心焦急地检查着苏雅的情况,“她可能快要生了,不能再颠簸了。”
化工厂虽然危险,但那些坚固的厂房和办公楼,此刻反而成了附近唯一能提供相对遮蔽的场所。
“我们找一栋最偏僻的楼暂时落脚。”鹿岑说。
众人没有异议,小心地驶入厂区。巨大的反应罐、纵横交错的管道和锈蚀的厂房投下大片阴影。他们尽量避开丧尸密集的区域,找到了一栋门窗相对完好的独立办公楼。
清理掉零散游荡的几只丧尸后,他们占据了二楼一个带独立卫生间的办公室,将苏雅安顿下来。李心和颜情照顾着她,鹿岑、秦戚和许肆则负责警戒和加固出入口。
老天似乎偏要与他们作对。
就在他们安顿下来后不久,厂区另一端传来了嚣张的叫骂声。
那支冒充军队的亡命徒车队,竟然也来到了这个化工厂。
“阴魂不散。”秦戚透过窗户缝隙看到那几辆改装车,恨得牙痒痒。
“嘘。”鹿岑示意他们噤声,“别出声,别开灯,他们未必发现我们。等他们搜刮完走了就好。”
众人屏息凝神,希望这伙煞神尽快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车间那边的喧闹声没有停止的迹象,匪徒们好像在那边发现了什么有用的物资,吵吵嚷嚷,还能听到女人的哭叫声,显然他们又“收获”了不少。
苏雅的阵痛缓和了一些,沉沉睡去。其他人不敢放松警惕,轮流守夜。
后半夜,鹿岑感到内急。办公楼内的卫生间无法使用,他只得拿起消防斧悄悄从二楼一扇破窗翻出,准备找个偏僻的角落解决。
化工厂内部如同迷宫,巨大的罐体交错的管道和漆黑的厂房阴影幢幢。鹿岑尽量放轻脚步,绕开可能有丧尸的区域。
鹿岑解决完生理需求,想原路返回时,却发现自己在一个岔路口走错了方向,绕到了更深处。
他正想摸索着找回去的路,一阵清晰的□□和哭喊求饶声从不远处一个虚掩着门的设备间里传了出来。
“妈的,小娘皮还挺烈!老子就喜欢这样的!”
“嘿嘿嘿,小妞别哭啊,让哥哥们好好疼疼你!”
“大哥你先来?兄弟们排队?”
“放开我!畜生!你们不得好死!”
是那伙人!他们又在作恶!
鹿岑循着声音,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在一个反应罐后面,看到了令人怒火中烧的一幕。
三个匪徒正将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女按在地上,撕扯着她的衣服,少女拼命挣扎哭喊,却无济于事。
看那少女的穿着,应该不是匪徒原本队伍里的人,很可能是他们刚从哪里掳来的。
理智告诉鹿岑,应该立刻离开,不要节外生枝。但看着那少女绝望的眼神和匪徒令人作呕的嘴脸,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
一个匪徒□□着要去扯少女最后贴身衣物,鹿岑抡起消防斧冲了出来。
“住手!”
三个匪徒被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惊得一愣,随即勃然大怒。
“妈的!哪儿来的杂种敢坏老子好事!”被逼退的那个匪徒骂骂咧咧地抓起靠在旁边的砍刀。另外两人也松开少女,面目狰狞地围了上来,手里拎着钢管和匕首。
鹿岑不恋战,一把将吓傻的少女往门外推:“快跑!往回跑!”同时挥舞消防斧奋力格开劈来的砍刀。
那少女尖叫一声冲出门外。
“抓住她!别让那妞跑了!”一个匪徒想去追。
鹿岑岂能让他得逞,斧柄横扫,砸向匪徒的膝窝,匪徒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但就这么一耽搁,另外两人的攻击已到眼前。鹿岑腹背受敌,险象环生。
他且战且退,试图冲出设备间,但是匪徒的嘶吼和打斗声已经惊动了车间那边的同伙。
“这边有情况!”
“操!有人找茬!”
杂乱的脚步声和叫骂声迅速朝着这边赶来。
鹿岑心知不妙,虚晃一斧,逼开正面之敌,转身就想冲进旁边复杂的管道区利用地形逃跑。
还是慢了一步。
一根不知从哪飞来的钢管狠狠砸在他的后脑。
鹿岑眼前一黑,闷哼一声,踉跄几步,手中的消防斧脱手而出,当啷落地。意识模糊间,他只感到被人粗暴地反剪双手,用塑料扎带捆住,一块满是油污的破布塞进了他的嘴里。
“妈的!差点让这孙子跑了!”
“捆结实点!带回去让老大发落!”
匪徒们骂骂咧咧地拖着失去意识的鹿岑,朝着车队停靠的车间走去。
另一边。
许肆左等右等不见鹿岑回来,心急如焚。秦戚也察觉不对:“鹿岑去的是不是太久了?”
就在这时,他们隐约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打斗和叫骂声,以及匪徒车队那边突然爆发的骚动。
“不好!出事了!”许肆想也没想就要冲出去。
“你冷静点!”秦戚一把拉住他,“他们人多,我们得有计划。”
“计划个屁!鹿岑落在他们手里了!”许肆甩开秦戚,抄起地上那根之前抓鸡用过的钢管,如同疯了一样冲下了楼,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秦戚一跺脚,对颜情和李心急道:“守好这里!”抓起银剑也追了出去。
许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救鹿岑一个念头。他循着声音,不顾一切地冲到了那间大型车间附近,正好看到几个匪徒拖着被捆得结结实实昏迷了的鹿岑,往一辆车后备箱里塞。
“放开他!王八蛋!”许肆吼着,如同发怒的公牛般冲了过去,抡起钢管就朝着那几个匪徒砸去。
匪徒们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不要命的小子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竟被他逼退了几步。
“操!又来个送死的!”
“弄死他!”
匪徒们反应过来,狞笑着围了上来。许肆哪里是这些亡命徒的对手,身上瞬间就挨了好几下,被打得鼻青脸肿,却依旧死死护在车后备箱前,挥舞着钢管不让他们靠近鹿岑。
“鹿岑,鹿岑你醒醒!”
就在这时——
“吼呜——!!”
厂区外围的大量丧尸,被这边的打斗声和血腥味刺激,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嘶吼声。
数以百计的丧尸涌进厂区,朝着声音和活人气息最集中的车间区域汹涌而来。
“妈的!尸潮!尸潮来了!”放哨的匪徒发出惊恐的尖叫。
匪徒车队大乱,他们虽然凶悍,但弹药本就不多,面对如此规模的尸潮,根本无力抵挡。
“上车!快上车!撤!”匪徒头目声嘶力竭地大吼,再也顾不上抓来的女人和俘虏了,保命要紧。
匪徒们惊慌失措地跳上车,车辆胡乱冲撞,甚至不惜撞开同伴和丧尸,仓皇逃窜。
“鹿岑!”许肆趁着这极度的混乱,扑到车后备箱,用尽全身力气扯开扎带,将昏迷的鹿岑拖了出来。
就这么片刻耽搁,速度最快的丧尸已经冲到了眼前。
“走!”秦戚及时赶到,银剑划出寒光,勉强劈翻两只扑来的丧尸,拉着许肆和鹿岑就往回跑。
但尸潮的速度太快,数量太多,他们还没跑出几步,就被蜂拥而至的丧尸群隔断了退路。
办公楼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涯。
丧尸嘶吼着,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将他们三人,连同那辆被遗弃的里面还有被抓少女在哭喊的车子,一起吞没......
狭窄的杂物间内,铁门在丧尸撞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板扭曲变形,锁扣吱呀作响,眼看就要挡不住了。
“门要顶不住了!”许肆道。
他后背被铁棍砸中的地方疼痛难忍,但他仍用身体抵着不断震动的门板,试图争取哪怕多一秒的时间。
他忽然用力,将鹿岑从门边推开。
鹿岑猝不及防,踉跄着跌向深处的角落,那里有一个半人高的通风管道口,盖板已经锈蚀脱落了。
“你干什么?!”鹿岑惊怒交加。
许肆用后背顶住那即将被撞开的铁门,扭过头,对着鹿岑露出了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眼泪和血沫一起从他嘴角流下:“快走!从这个通风口爬出去!去找颜情她们!别回头!”
“你放屁!要走一起走!”鹿岑目眦欲裂,想要冲回来。
“来不及了!”许肆用尽全身力气顶住轰然作响的铁门,“鹿岑,我......我喜欢你!不是兄弟那种!是想亲你、想抱你、想永远和你在一起那种喜欢!”
他吼出了这句埋藏在心底许久的心意,在这个生死一线的瞬间,不管不顾地倾泻而出。
“你他妈......”鹿岑整个人都定住了,心脏痛得无法呼吸。
“轰——”
铁门终于被撞开。
无数双腐烂的手臂和狰狞的面孔将顶在门口的许肆吞没。
“不——!!!”鹿岑哭着,眼睁睁地看着许肆的身影消失在丧尸堆中,只能看到他被拖倒前望向自己的那双眼睛。
“快走啊!!!”这是许肆发出的最后一声呐喊。
鹿岑的心脏仿佛在这一刻被撕裂粉碎,巨大的悲痛和眩晕几乎将他击垮。
但是,这是许肆用命换来的时间,不能浪费。
他赤红着双眼,发出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转身,手脚并用地钻进了那个狭窄冰冷的通风管道,拼命地向前爬去。
身后,是啃噬声和丧尸满足的嘶吼。
黑暗逼仄的管道仿佛没有尽头,鹿岑的大脑里只有许肆最后那个笑容和表白在回荡,眼泪混合着管道里的铁锈和灰尘,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不知道爬了多久,直到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光线和一阵婴儿嘹亮的啼哭声。
他用头撞开松动的盖板爬了出去。
刺眼的光线让他一时不适应。
他发现自己摔进了颜情她们为苏雅接生的化工实验室。
房间中央,李心满身大汗虚脱地躺着,颜情正小心翼翼地将一个浑身血污哭声洪亮的小小婴儿包裹起来。
秦戚也跟着从管道里爬了出来,艰难地把盖板移回原位。
新生儿的哭声,代表着希望和延续。
鹿岑的耳中却只剩下通风管道里隐约传来的咀嚼声。
他瘫倒在地,望着实验室天花板,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眼泪汹涌而出,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希望与绝望,新生与死亡,同时降临。
他活下来了。
但他弄丢了他的太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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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我看见室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