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国遇见了霍去病 第54章 第 54 章

船舱角落里堆着些散发着鱼腥味的破渔网和烂缆绳，七十一搀扶着爹，深一脚浅一脚地挪过去，勉强在冰冷潮湿的船板上清出块能坐的地方。

老头那只烂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断指处渗出的脓血混着泥污，散发出难以掩盖的味道。

几个年纪小的孩子立刻像受惊的鹌鹑，缩着脖子往角落里又挤了挤，捂着鼻子，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只有一个约莫六七岁、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小女孩，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偷偷地、一下下地瞟着老头手上那暗红发黑的伤口。

领他们进来的少年，脸上有着超出年龄的冷硬。

他叫柱子，是这群孩子默认的头儿。

柱子把手里磨得锃亮的铁钉插回腰间，目光刮过狼狈的父子俩。

尤其在老头背上那个刺目的白漆号码“柒拾壹”上停顿片刻，沙哑地开口：“按规矩，留宿交‘水钱’。”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目光扫过老头那只烂手，皱了皱眉，“你这手…干不了重活。

明早，跟他——” 他指了指旁边一个叫狗剩、约莫十岁的精瘦男孩，“去河滩摸三斤螺蛳回来，就当抵了。”

老头连忙点头如捣蒜，脸上挤出讨好的、卑微的笑：“应该的，应该的！谢小哥收留！”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那只完好的手，哆哆嗦嗦地在怀里摸索。

舱里所有孩子的目光都瞬间聚焦在他那只手上。

七十一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爹昏了头去摸那要命的小黄鱼。

老头的手在脏污的衣襟里掏了半天，终于摸出小半块又干又硬、边缘发霉发黑的豆饼。

他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大半，恭敬地双手递给柱子：“小哥…先…先垫垫…”

柱子面无表情地接过，掂量了一下，随手掰开一半丢给旁边一个眼巴巴望着的大孩子。

那孩子立刻像饿狼一样扑上去，和其他几个孩子一起，小心地撕扯分食，连掉落的渣滓都舔得干干净净。

老头手里剩下的小半块，他犹豫了一下，掰成两半，大的塞给七十一，小的自己紧紧攥在手心，小口小口地啃着，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昏黄的油灯在舱壁投下摇晃的光影。

七十一瘫靠在身后的船板，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被烟火熏得乌黑的舱壁。

上面布满了歪歪扭扭、深浅不一的木炭划痕，那是孩子们留下的涂鸦。

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几行稚嫩的字迹映入眼帘：三后面画了四道坚，后面写着年，鬼子飞机下了一个●，

画个天空坠个火球 ，旁边是两个火柴人燃烧 ，又画了个箭头指向牵手的两个小人，一个被涂黑了大半。

稍下方一点，是另一行更粗的笔迹，显然是烧过的粗木棍画的，每一道都画得很重，似是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愤怒：观音土胀死的小豆子，埋在北坡第三棵槐树下。

旁边又画了一个鼓胀的小肚子，旁边打了个大大的叉。

七十一看不懂字，但是图画能看懂，他的心拔凉拔凉的。

猛地收回目光，不敢再看了。

老头也瞥见了那些字画，啃豆饼的动作僵住了，爆着黑皮的嘴唇动了动，咽下叹息。

一颗浑浊的老泪竟无声地滚落，砸在冰冷的船板上，印下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他那只烂手微微颤抖着，断指处的疼痛似乎都麻木了。

柱子安排完，目光转向船舱门口那小小的神龛。

那是用几块破木板钉在角落里，极其简陋。

龛里没有神像，只贴着一张褪色严重、边缘卷曲的粗糙纸马。

纸马上依稀能辨认出是一只蹲坐的猫形，线条模糊，颜色黯淡，显然是不知道从哪个破庙的废墟里捡来的。

神龛前没有供品，只有一个磕破了边的粗陶碗，碗底是几粒干瘪的米粒，还有几朵鲜槐花。

柱子对着猫仙的纸马，极其认真地作了个揖。

其他孩子，包括那个还在偷偷看老头伤口的小女孩，也都下意识地朝着神龛的方向投去目光，眼神里满是孺慕。

老头无声地啃着豆饼，七十一两口就吃完了，他再也撑不住了，眼睛半睁半闭，竟在一瞬间就进了深度睡眠。

舱内一片压抑的寂静，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和孩子们粗重或细微的呼吸声。

豆饼的霉味、伤口的腐臭、劣质灯油的呛人气味，还有那弥漫在空气中的、一种无声的绝望，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角落里，那个小女孩终于忍不住，趁着没人注意，飞快地爬到老头刚才落泪的湿痕旁，伸出小小的舌头，贪婪地舔舐着船板上那一点微咸的湿意。

老头一惊，本能的抬手放到头上防御，随即反应过来，看着小女孩细细的小脖颈，想起刚看到的画上肚子涨得大大的小人，他心一颤，咬咬牙，猛地将手里的豆饼塞给小女孩。

柱子刚要呵斥小女孩，看到老头的举动，冷漠的眼神微征了下，他抿抿嘴唇：“鼻涕虫！以后别舔脏东西！”，说着扔给她半块豆饼，是老头刚才上供给的“这块也吃了。”

小女孩呆愣下，迅速得抢起地下的豆饼，一手一块豆饼，她从没这般富有过，一时间小脑袋发蒙，却本能的抬手就往嘴里塞，要赶紧都吃了，一会该有人抢了。

她一边像小老鼠一样快速得啃着，一边悄悄得往老头父子这边靠过去。

半晌，只听窸窸窣窣一阵响，老头感觉有人扯他的袖子，转头，是那个叫鼻涕虫的小女孩，细细的小手里，拿着一枝槐花放到他手边，黄白的小花散发出甜腻的香气。

小女孩怀里抱着一支槐花，小手揪下一朵，抿进嘴里，晶亮的眼睛立即眯了起来，显然，槐花很好吃。

舱角突地传来一声笑，狗剩捏着一块炭条在画猫，大大的耳朵，圆圆的脑袋，又画了一大一小两个圆叠在一起就是身体，最后画了一个长长的尾巴，还打了两个卷。

狗剩戳戳躺着睡觉的黑娃子，指指自己的大作，得意的呲出两颗虎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