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月 第13章 十三

桑叶说到做到，放学后陪着秦竹茹坐在教室内，待到班上的同学几乎都走光了两人还没有要动弹的意思。

这是秦竹茹的主意，她总觉得那群人应该不会有耐心花时间来逮她，所以难得耐着性子在教室坐着。

虽然不知道这个招能不能行，但于秦竹茹而言这是她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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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余晖映照在窗户走廊，漫光一片煞是好看。

可惜两个姑娘都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情，一个垂头丧气耷拉着眉眼，一个表情淡淡在削铅笔····。

秦竹茹盯着桑叶细白手腕一动不动，铅笔转动她瘦白手骨也会随着趋动，随后几支尖锐足实的2b铅笔被规整的放回笔袋内，就这么个简单的动作愣是看得秦竹茹眼睛都不眨。

然后，她冒出一句无厘头。

“叶，你削铅笔是为了等会做武器吗？”

随后脸上隐隐浮起几缕担忧：“不会扎死她们吧···”

不等桑叶接话，自己又蹙起秀眉义愤填膺。

“扎！就扎她们！把她们扎出七七四十九个洞出来，让她们以后再也不敢随便欺负人！！”

桑叶微微垂着颈闻言嘴角轻扬，此时教室内只剩寥寥几个同学，嘈杂喧哗的人声飘散在四面八方，欢快的脚步声匆匆在走廊处经过而后再听不到声音。

这一天疲惫的学习生活终于结束，能调动起学子们情绪的恐怕只有这放学时刻。

窗外的日落渐变成橙红，从最初的火烧团云开始四散开来化作一丝一缕的粉色绸带，交汇漂浮在暖光流溢的点层之间。

夏天傍晚总是美得不像话。

桑叶收起落在那大片大片晚霞上的眼神，仍旧眉眼淡淡看不出情绪。

教室内的时钟正播报着整点时分，机械女声弥漫在空静的教室内，似是在提醒还停留在学校的孩子早点归家。

五点整。

距离放学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桑叶一向沉稳耐得住性，也正好趁这时间把之前落下来的功课都温习了一遍，待到手边最后一本练习册做完后她才停下写字的笔，抬手揉了揉酸胀发硬的脖颈预备开始收拾起书包。

这厢秦竹茹正咕咚咕咚喝完一罐红牛，空荡的铝罐被她捏在手里变得干瘪，她如释重负般呼出大一口气，丹田发力发出‘哈’！的一声起势，大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决心。

桑叶见她躁动不安的模样也不知该说什么，手头收拾书本的速度渐渐缓下来，心里也被些许疑问充斥。

于是，她轻轻开口。

“竹茹··”

秦竹茹应声看去。

“啊？咋啦？”

“你怎么就这么确定她们会在今天堵你呢，不是说前几天都没人找你麻烦吗”

一提到这事秦竹茹顿时气不打一出来，语气直接拔高几分，俨然一只好斗小鸡：“孟卓那女的你还不知道？心肠歹毒还爱记仇，之前孔婉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她还把人堵在厕所扇了两耳光呢，我要是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提防着她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而且啊···”

关于扇耳光这事桑叶不知道，她平时话都懒得多说一句不知道也正常。

随后她突然低下声音靠近桑叶耳旁像是生怕被别人听到：“我今天看见她化妆了，一般她涂得红红绿绿就是要跟她那群大姐大出去瞎玩，那眼睛瞪着我跟鸡蛋似的，我早上右眼皮就一直跳，直觉告诉我不太好···反正防患于未然总没错！”

桑叶表情仍旧没有太大波动，她对孟卓这个人并不感冒，甚至这个名字出现她都对不上是哪个人的脸。

不过也能从秦竹茹绘声绘色形容里知道这个孟卓不是个善茬，或者，有点棘手，不报这个仇应该是不会罢休。

但她不想让秦竹茹太过担心和害怕，现在毕竟是法治社会，就算有这种喜欢闹事的人存在，最终还是会得到警察处理不会猖狂太久。

虽然她并不相信光明和警察，但除了这样，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可惜被忧哀害怕席卷身心的秦竹茹压根听不进一丝宽慰的话，仍旧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一想到自己没做错什么还偏要遭受这种烦心事她就好想仰天长啸怒吼一声，老天怎么不干脆降个雷劈死孟卓这种人啊！

原本的怨气和不爽逐渐被熊熊怒火拱替，但因没有出口宣泄只得憋在心里，气得小脸一阵白一阵红十分难看。

恰好此时班上平时最晚归的同学也背着书包起身，他像是没看到班里还有人似的直接按下开关将日光灯全部关闭，本来光亮透彻的教室瞬间暗淡大半，只剩夕阳余晖映射在桌椅上半明半暗。

秦竹茹隐藏在心里的那声怒吼也因他这一举动立马就要发作，幸好桑叶反应快，在她张嘴那一瞬间迅速将剥好的橘子瓣塞进‘血盆大口’内，极快且有效阻止了一场室内河东狮吼。

橘子不酸也不甜单单个头大，足够她吃几秒。

秦竹茹颦着眉头边嚼嚼嚼边吐出橘瓣里的果核，看着桑叶前胸后背都挂着二人的书包又觉得有趣，拧眉道：“这是新出的防弹衣吗？为什么我没有”

桑叶随着莞尔：“那让给你？我刚好嫌重”

“可别！你可是我的保镖，得保护我的安全，本官大方让给你吧！”

“嗯嗯谢谢大人”

“嘿嘿嘿··”

两个人肩并肩一起走在走廊处，此时夕阳还盛，毫不吝啬大笔挥洒在她们的四周，仿若走在温暖橙桥廊边，让人无端心情愉悦。

校园内只剩高三教学楼还如白天般熙攘祥和，一个大肚圆滚的教导主任正拿着水杯在四处走荡，为了不让其他学生在学校里逗留打扰到高三学子学习，学校每天放学都会安排老师在校内检查。

这些被安排的老师不知是因为不能按时下班而有怨气还是单纯脾气爆，总之没有一个和善能好讲话的。

而教导主任就是这群人中的极品，脾气爆还爱教训人。

中年男人最致命的点就是爱说教，尤其是这种当官的，逮着一个点能滔滔不绝讲上十几分钟。

桑叶两人刚踏出教学楼差点就同主任打上照面，还是秦竹茹眼疾手快拉着她从另一侧走廊快速飞溜才没被抓住。

两人手牵手跑出校门时桑叶恰好回头，余光间瞥见主任正对着一个高个少年在叽里呱啦，距离隔得太远她看不清少年面容，不过大概率应该不是笑脸，桑叶凝了两眼赶紧收回视线，旁边拍胸喘气的秦竹茹一脸‘劫后逃生’的得意样：“还好我们跑得快，否则就要听唐僧念经了”

桑叶往上拉了拉下坠的书包，继而开口：“走吧，送你回家”

秦竹茹上前一把挽上桑叶的胳膊，肌肤黏贴之间彼此的温度也互相传递，桑叶这次倒没阻拦她的亲密，换做以往她肯定会以热为理由而拉开两人的距离。

她这个人啊，就像捂不热的冰块。

你对她好她未必领情，永远秉持着不欠不受情意的宗旨，就算秦竹茹与她是好朋友也不像其他好姐妹之间那样亲昵，更多是淡如水的普通友谊。

但秦竹茹想，就算是冰块也迟早会有消融的一天，而她，就是那执着火辣的骄阳。

她认定桑叶是她最好的好朋友，那她也一定要是桑叶最好的好朋友。

尤其是当桑叶肯陪着她回家保护她时这份跳动火热的感情就更郁盛不绝。

“叶，你不怕吗？”

桑叶猜到她是在担心接下来有可能会发生的事，答得诚实。

“怕”

“那你还送我回家？”

“更怕你受委屈我不在”

这个回答坦荡诚挚，如她本人一般。

桑叶的眼睛是上挑迷媚的狐狸眼，这样的眼睛往往被人冠以蛊惑人心的象征，不知是不是性格所致，她的眼神永远平静得像是一汪没有一丝波澜的湖水，让人觉得分外冷淡不好靠近。

而此时她雾棕瞳孔里正清澈印出某姑娘感动到要落泪的脸容。

桑叶没想到自己一句话会引发秦竹茹如此大反应，不过也早已了解她动不动就激动的习惯，所以并没太大起伏，只熟练从包里拿出一张面纸递过去。

“哭不出来可以用汗代替”她指了指对方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都热成这样还要贴着牵着，有时候也真是不太明白。

秦竹茹接过纸巾略带尴尬擦拭着白净脸蛋，小嘴还叭叭逞强：“谁说我哭不出来，我是想着反正等会也要哭不如先留着呢··”

桑叶抿了抿嘴没接话，她并不想让秦竹茹太过纠心缠磨这件事，但着实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叫她舒心，扭头空隙间恰好绿灯亮起，于是没多想便抬起脚步朝前走去，倒不忘提醒秦竹茹注意脚下。

秦竹茹也并不想这样杞人忧天猜测未发生的事情，但是她完全控制不住那蓬勃杂乱的心，她是做不到放松神经淡然接受，不是她的错为什么要承受莫须有的后果，什么既来之则安之，她不要。

随后她的眼神漫于走在前面的桑叶身上。

不过，幸好。

还有桑叶在身边。

她知道桑叶看起来恬静温婉，可骨子里却流着一股不服输的傲劲，犹如打不断的铮铮铁骨，永远倔强迎着风霜傲然生长。

秦竹茹喜欢桑叶，喜欢她那种面对世事永不言弃的性格。

仿佛在她身边一切都能无恙，这种无需任何人管辖且与生俱来的自有安全感正是秦竹茹缺失并无法拥有的。

她被桑叶吸引，不管不顾闯入桑叶的世界一心与她交友。

这个人人眼中沉闷寡淡不好相处的女孩却成为了秦竹茹青春时代不能磨灭的美好存在。

她突然默想，如果换做别的朋友是否也会如此果断不说二话陪着她，陪着她迎接未知的考验。

思索一圈竟然无法说出答案。

这种大家避而不及巴不得脱离干系的事情，除了桑叶会这样做，她不知道还能找出谁。

秦竹茹发愣出神的几分钟里桑叶已经走到了马路对面。

她看着一动不动的秦竹茹有些不解，而人行道的绿灯已经变得忽闪忽闪，下一秒成为通红颜色，那些等候在白线处的车行开始疾风般交错行驶在柏油路上，丝毫不给人行走的时间。

秦竹茹也就在这时才看见桑叶挥扬着的手，飞散着的思绪立马清醒过来，等她反应过来拔脚欲走过去时又有好几辆小车滴着喇叭飞速从她眼前通过，于是只得站停等下一次绿灯。

不过心情相较于刚刚，好了不少。

孟卓是什么很厉害的人物吗？她害怕的是她吗？

不，她并不害怕孟卓，她一直担心慌张只是因为孟卓身后有那些女流氓给她撑腰而已。

她心里很明白，所谓要教训她不过是一群人仗着自己人多想立威好方便日后欺凌他人罢了，人多气盛嚣张，若单拎出来又会是什么样？

是鬣狗还是豺狼，她觉得都无所谓。

因为她身边有一位坚忍且聪明的猎人。

勇气和能面对危险的决心一丝一丝涌上少女心间代替怯懦胆怯，慢慢化作成彻天遍地的光亮，而她的前方，被落日斜阳橘黄浓墨覆盖下的空地上，正站着一位脊骨耿直面容昀静的女孩，她就这么静静，静静站在那等着她。

秦竹茹想，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都不会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