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月 第14章 十四

阳澍没想到自己刚出办公室门就收到教导主任一通严厉大念叨。

他不过是因为转学的事情在班主任那多耽误了会儿，怎么到主任这就成了故意逗留不遵守校规了呢。

高瘦少年站在被硕大树冠庇洒下来的阴影处，身子笔直清劲，露出来的肌肤瓷白似雪，衬得他如一樽温润高洁的上好良釉般，让人看着便心生好感。

渐渐的一种惆满欲辩解与无奈缓缓袭上他清秀俊逸的脸庞，明媚大眼里不断漂浮着‘大人明鉴草民冤枉’的弹幕。

偏偏肥头主任一副不听不听我不听坚决模样，叫阳澍想解释都无法插进话，只能闭麦听滔滔不绝的絮叨与校规。

阳澍抬手放置脖颈处稍微扭转几下，站这听训听的脖子都开始泛起酸来，三两眨眼间突然注意到主任那溜光水滑寸草不生的脑袋。

莫名很不合时宜想起一句玩笑话。

大意是苍蝇落在上面会打滑，蚊子上去会劈叉。

他忘了是哪个同学说的，却无端记在了脑海里。

于是几分笑意隐隐攀上他微褶的眼尾，悄无声息抚平了原本淡燥的情绪。

教导主任嘴巴机关枪似的说了半天也不觉得累，刚抬头准备瞧瞧这位‘违规’学生的认错态度时发现他竟然在笑！

违反校规居然还有脸笑？！

他苦口婆心一本正经的谈话哪里好笑了！？

这不仅是无视校规，更是在挑衅他的权威！

于是主任小小眼睛瞬间瞪大且燃着线线幽火。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主任发出攻击炮弹之前阳澍立马反应过来，收起坏笑的神情赶紧转变成乖乖挨训的模样。

主任的话如同无数只蚊虫一样挥之不去分外扰人，即使耐心如他也遭不住这般突如其来的‘枪林弹雨’。

阳澍侧头轻轻呼出口气，他着实不想听这呆头大叔一句话重复三四遍的啰嗦，要不是小姨叮嘱不能造成不好的印象他真想挥手对主任say goodbye···

瞧这阵仗估计一时半会也走不脱，以前在台湾念国中时也经常被教官训话，可顶多教训两句也就算了，哪会一直扯着人念啊···

想着想着他的眼神便飘忽转移到不远处的茂密植被上，想以此净化不停‘嗡嗡嗡’的噪声。

苏城阳光足雨水多，树木生长得极为浓郁，在大花坛周围生长着好几颗怕要两人才能环抱住的苍劲樟树，树身粗广干峻，枝繁叶茂青绿荣骅，似是像世人彰显它久远的年龄与岁月。

而就在这几颗错开樟树后突然出现两道飞快闪过的身影。

快到阳澍以为出现了错觉。

直到那黑影闪出校门站定时他才稳住讶动的瞳孔。

不知为何他视线就像被某样东西吸引住般竟不受控制追随在那两道影上无法移开。

恰巧其中一道目光也在此时感应般回望过来，鹜然与阳澍直白对上。

那瞬间他的心脏猝不及防慌乱漏跳一拍。

二人之间距离很远，他甚至不确定那个眼神到底是看向他还是只是随意一瞥，因为仅仅几秒间那两道身影便瞬消失在空荡的门栏处。

可阳澍还是凭感觉认出。

那个背书包的是桑叶，办公室里老师提起的得意门生。

只是她怎么跑得比兔子还快···？

阳澍心里滋出几丝好奇，也就在这时，主任浑重的喊声再次扯回他无序的思绪。

瞅着眼前刮喇刮喇的主任他想他知道了答案。

以后放学他在多停留一秒都是对放学的不尊重！

不过桑叶的出现倒是提醒了他，他正好有急事需要请教她，有道是择日不如撞日，这次错过下次就不知何时才能遇见她。

最重要的是，他真不想跟这主任继续耗时间！

本来想着自己初来乍到还是不反抗露风的好，谁想到一时闭嘴竟换来一箩筐废话···！

他抽出揣在裤兜里的手转身在挎包里开始翻找，主任看他这突然的举动也愣了一瞬，打住话头疑盯着阳澍动作。

一通找寻下阳澍终于心满意足从包里掏出一张被挤皱的白纸，眼里带着点如释重负的星光点璀，轻勾嘴角伸手递到主任面前。

少年声音明朗动听，配上那张没有瑕疵装得纯真的脸更是让人无法抵抗。

“老师，我不是故意不走逗留在学校的，你看，这是班主任刚刚给我的报名表，真是因为报名的事情耽误了··”

主任半信半疑伸手接过那张a4纸，哟，还真是。

除去一张报名表还夹带着一张转学证明，上面清楚写着阳澍物理接近满分的好成绩。

而阳澍也清晰明了捕捉到主任由阴转晴的微弱面部表情。

几分淡许的尴尬感漫漫绕在二人之间。

主任仔细看了几眼便重新递回给阳澍，眼珠轱辘轱辘转悠两圈后战术性拿起水杯饮下几口，再次抬头时已经恢复原本的神情，看向阳澍也并没有歉意躲闪，反倒言辞阵阵，没道理也说出道理来。

“你既然是刚转来，有些规矩想必班主任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在我们五中要是超过放学时间是需要找班主任签晚归条的，不仅保是保护高三学子，也是对学生家长负责··”

阳澍：？？？？这····怎么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

主任复而再道：“今天抓你就不扣分了，也希望你早日习惯我校制度，内地学校跟之前的学校肯定有差别，再有下次是一定会扣班级分的···”

阳澍此时一心只想赶紧跑路完事，压根没仔细听内容，主任说一句他点一下头，乖巧听话的模样拿捏的恰到好处。

主任看他这懂事的样心里也有点怪不是滋味，面上却仍一副严肃板正样，挥挥手：“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家吧，老师不耽误你时间了，不过有一点··”

阳澍竖起耳朵仔细听。

主任故作自然清嗓咳道：“回家路上注意安全，可不能在外头瞎玩··”

阳澍等的就是这句话，话不多说修长双指并拢移到太阳穴处耍滑似的向主任比个美式军礼笑道：“遵命！”

之后快速转身轻跑在花坛边小径路上，不忘回头跟主任扬手保证：“老师放心！这个物理竞赛我指定给你拿个名次回来！拜拜啦！”

他步伐矫健阔然，须臾间便跑到了校门口处。

只剩下一脸严峻不苟言笑的教导主任端着茶杯目送肆意飞扬的少年背影，最后轻轻摇头一笑，眼神里带着些许无奈和羡意：“这小子，最好是有两把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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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城的夏夜来得格外漫长，道路两旁的路灯准点亮起却并没太大用处，在日光折射下反倒看不清具体颜色。

此时家家户户纷纷弥漫着浓郁菜香，走在街道两旁能看见许多搬着桌椅在河边乘凉吃饭的男女老少，画面平常却格外让人留恋繁念。

秦竹茹家在一幢翻新居民楼内，房龄久远居住人员颇多，要想进入小区必须得先经过一小巷，周围均没有停车空地，要想回家就只能穿小巷步行至单元楼门口。

小巷曲径通幽，仿佛是城市喧嚣中的一片宁静之地，斑驳的墙壁上爬满了青藤，每一砖每一瓦透露着浓浓生活气息，因为巷子并不宽阔，仅能过下三五人，所以大多商贩都会选择在巷子口尾摆摊，这条不长不近砖瓦巷除了几个匆匆过客外再没别的踪迹。

巷子周围生长着硕大古老的白玉兰，粗厚枝叶直接越过瓦檐往巷边任性生长，硬生生给这地界造出一片萧凉来，虽然玉兰花早已过盛放的季节，可偏偏还有几支尾珠洁白坠挂在深绿色花叶上，绽放的极为妍漤。

白玉花点缀在悠长青砖石瓦处，观赏性极佳，仿佛风中还漂流着点点芬香。

两人不紧不慢并肩走在铺满玉石板的小道上，说来也奇怪，这一路走来不仅没看到孟卓那个小团体，更是连一个面露不善奇装异服的人都没看到。

这无形中让秦竹茹的紧张感卸取不少。

越靠近家门口她反倒越镇定，是啊，都到家门口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谅那群人也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做什么。

她秦竹茹别的或许不精，但嗓门足够大，装疯卖傻是一绝！但凡有一点不对劲她完全可以不在乎形象扮演一个随时发癫的疯女人。

桑叶瞧她状态有所好转，不禁舒松口气，从学校到这里耳边就没少传来唉声叹气，听得她也无端促绷。

两人走到小巷口时正好撞上秦竹茹奶奶。

秦奶奶穿着手工缝制的墨绿色绣花旗袍，手肘处挽着一个竹编簪花小篮，许是经常跳舞保养的缘故，虽年近六旬却并不显老态，整个人神采奕奕颇为爽朗，掺着几缕银丝的头发簪成一个圆髻模样尽显温婉静好，身旁还站着个同样打扮的奶奶，瞧两人样子应该是结伴去买东西，看着两个小姑娘有礼貌问好她笑得柔和：“小叶来啦？奶奶正好准备去超市买东西，你喜欢吃啥跟奶奶说，奶奶好好烧一顿饭给你尝尝···”

桑叶闻言下意识就想拒绝，正准备开口时胳膊反被一阵温热缠上，旁边的秦竹茹抢在她前面张嘴。

一脸欢喜语气俏皮：“奶奶她爱吃红烧鲤鱼，您买鱼就好啦！”

秦奶奶点头刚想应好，又看到秦竹茹笑哈哈提醒：“一定要是李记鱼铺的鱼哦，他家的鱼又胖又嫩，做红烧再好不过啦哈哈哈，是吧小叶子？我多了解你啊。”

秦竹茹笑得谄媚，拉着桑叶的胳膊又摇又晃，撒娇意味十足。

秦奶奶与另一个奶奶对视一眼，眼底充斥着无奈，随后毫不留情戳破秦竹茹的小心思：“我看不是小叶喜欢吃，是你喜欢吃吧”

“怎么会！是因为桑叶爱吃我才跟着爱吃的呀···”

说到底还是她更爱吃。

祖孙两一来一回的逗趣对话羡煞旁人，桑叶在一旁虽然默不作声却也不自觉弯起了嘴角。

不管她面上再怎么装得心如止水冷淡沉默，骨子里总是个渴望拥有关爱与在乎的孩子，哪怕只是一点点，哪怕只是一句话带过，别人眼里看似轻飘飘的话语于她而言却显得那么弥足珍贵。

好在秦奶奶并没停留多久，与桑叶扯了几句家常便与友人扬长而去。

余晖透过树叶的缝隙形成斑驳的光影，宛如细腻碎钻洒在胡同壁墙上，留下一片又一片橙红色的斑点，美得让人失语。

前方两位奶奶亲切的手挽手，向前的步伐优雅从容。

后面目送着她们的桑叶和秦竹茹默契对视一眼，莞尔。

秦竹茹顺势拉过桑叶略微泛凉的手握在自己手上，笑得比刚才还要明媚几分。

桑叶感受着手心传来的灼热温度，注视着秦竹茹的笑容不由自主被感染，手掌紧了紧力度，回以她一个同样灿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