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意真的声音带着点破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她往前半步,几乎要贴上何木青,眼神里有挣扎,更有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然:“何木青,你敢赌吗?
何木青的心猛地一揪,她看着卿意真,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赌?赌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却还是强装镇定地迎上了他的目光。
卿意真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赌我们的未来。赌我能摆脱家族的束缚,赌我们能在一起,过上平凡的日子。”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但是,如果你输了,你可能会失去一切,包括我。”
何木青的脑子“嗡”的一声,这个赌局太大了,大到她有些不敢去想后果。
她爱卿意真,可家族的压力、外界的阻碍,像一座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咬着嘴唇,内心在犹豫和挣扎中煎熬。
半晌,何木青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好,我赌。我就赌你不会让我输,赌我们能有一个好结局。”
何木青的话音刚落,卿意真便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她的怀抱很紧,带着不容错辨的力道,仿佛要将何木青揉进骨血里,驱散所有不安的缝隙。
何木青的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能清晰地听见她有力的心跳,一下下撞着耳膜,也撞散了何木青心底最后一点犹豫。
何木青抬手,紧紧环住卿意真的腰,将脸埋得更深,鼻尖萦绕着卿意真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混杂着烟火气,竟奇异地让人安心。
头顶的烟花还在次第绽放,一簇簇金红、银白、靛蓝的光团炸开在墨色天幕,流光溢彩如同打翻的调色盘,映亮了相拥的两人。
绚烂的光芒在她们交叠的身影上明明灭灭,将那份冲破阻碍的决心,镀上了一层温柔又滚烫的金边。
没有多余的话语,此刻的沉默比任何誓言都更有分量。烟花的轰鸣声里,只有两颗紧紧相依的心,在诉说着同一份孤注一掷的勇气。
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子,打在脸上像小刀子割似的疼。何木青往卿意真怀里缩了缩,鼻尖冻得通红,呼出的白气刚散开,就被更冷的风卷走。
卿意真察觉到她的瑟缩,手臂收得更紧,将她半裹在自己的大衣里。他的体温透过两层衣料渗过来,像一小簇炭火,勉强抵御着周遭的严寒。“冷吗?”他低头问,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却带着化不开的暖意。
何木青点点头,又摇摇头。冷是真的,可被他这样抱着,听着他胸腔里沉稳的声音,连呼啸的北风都好像柔和了几分。
卿意真的手从大衣口袋里抽出来时,带着一丝寒气,掌心却紧紧攥着个用透明塑料袋裹好的新手机,机身还泛着未拆封的冷光。
将手机往何木青面前递了递,睫毛上沾着的雪粒随着眨眼轻轻颤动,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小心翼翼的雀跃:“这是我托同学帮我买的,”
她顿了顿,指尖在冰凉的机身上蹭了蹭,又补充道:“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就在这上面聊天。我爸那边查不到记录,以后……就能多说说话了。”
寒风卷过街角,吹得远处的路灯晃了晃,何木青望着他冻得发红的指节,还有那双藏着期待的眼睛,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何木青伸手接过手机,塑料壳上还留着他的温度,轻轻“嗯”了一声:“好,我现在就加你。”
屏幕上的消息还在断断续续地跳着,卿意真抬手看了眼时间,眉头微蹙。“我得回去了,”他抬头看向何木青,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惋惜,“再晚我爸该起疑了。”
何木青指尖在新手机的屏幕上顿了顿,轻轻“嗯”了一声:“路上小心,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卿意真点点头,又忍不住多叮嘱了一句,“这个手机别随便放在显眼的地方,充电的时候也注意着点。”
她磨磨蹭蹭地把手机揣回口袋,手揣在大衣兜里,脚步却没立刻挪动,目光在何木青脸上落了几秒,才转身融进夜色里。
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走几步,还回头望了一眼。
何木青站在原地,直到那道身影拐进街角看不见了,才跑到楼上。
卿意真推开家门时,客厅的灯还亮着,父亲正坐在沙发上翻看着文件,指尖夹着的烟燃到了尽头,灰烬簌簌落在深色的西裤上。
“回来了。”父亲头也没抬,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目光仍落在文件的字里行间。
卿意真脱鞋的动作顿了顿,将外套搭在臂弯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嗯,去外面看了会儿烟花。”
父亲这才抬眼,视线在她身上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他冻得发红的耳垂上,“外面很冷?”
“还好,走得急,没戴围巾。”卿意真垂下眼,避开父亲探究的目光,手不自觉地往口袋里按了按,那里揣着那个新手机,隔着布料传来一丝微弱的存在感。
“以后早点回来,别总在外头晃。”父亲掐灭了烟,将文件合上,起身时带起一阵淡淡的烟草味,“明天跟我去见林伯伯,他女儿刚回国,你们年轻人该多处处。”
卿意真的心跳漏了一拍,握着口袋里手机的手紧了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好。”
卿意真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才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上何木青发来的“到家了吗?”还亮着,像黑夜里一点微弱却执拗的光。
房门被轻轻叩了两下,节奏不急不缓,带着种熟悉的温和。
卿意真刚把手机藏进枕头下,听见声音便顿了顿,扬声道:“进。”
门轴转动,卿意然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进来,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衬得眉眼比父亲柔和许多。
“刚回来?爸没说你什么吧?”他把牛奶放在书桌一角,目光扫过妹妹略显紧绷的侧脸。
卿意真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桌上的木纹:“没有,就让我早点休息。”
“你刚刚去见何木青了吧。”卿意明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进平静的水里,瞬间在卿意真心头漾开圈圈涟漪。
卿意然还站在那里,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了然。
他顿了顿,转过头,看着妹妹泛红的耳根,“何木青是个好姑娘,但我们家的情况,你比谁都清楚。爸不会同意的。”
卿意真的手指紧紧攥着手机,指节泛白,“哥,我知道难,但我不想放弃。”她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我跟她约定好了,要一起赌一次。”
卿意然转过身,指尖在门框上轻轻敲了敲,灯光在他侧脸投下一道浅影,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我们做个交易吧。”
卿意真猛地抬头,眼里满是诧异:“交易?”
“嗯。”卿意然走到他面前,目光沉静,“我可以帮你瞒着爸,不管是你和她联系,还是偶尔见面,只要别太出格,我能帮你挡过去。”
卿意真的心跳漏了一拍,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收紧:“那……你要我做什么?”他太清楚哥哥的性子,从不做无意义的让步。
“我要你放弃公司的继承权。”卿意然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落下,像一块冰投入温水,瞬间让空气都凝住了。
卿意真猛地抬起头,眼里的诧异几乎要溢出来:“哥,你说什么?”
“放弃公司继承权。”卿意然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这是交易的条件。”
卿意然的声音放缓了些,带着点试图安抚的意味:“我不是要你彻底脱离公司,只是让你放弃继承权而已。”
他看着卿意真紧绷的侧脸,补充道,“你要是有能力,以后照样能在公司里做高管,凭你的才干,未必不能闯出自己的天地。”
卿意真垂着眼,哥哥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可她心里那点透亮,像被雪光映得愈发清晰。
她怎么会不明白。
哥哥看似温和的提议里,藏着他自己的考量。
如今他说“放弃继承权”,说“照样能做高管”,语气里的体谅,倒像是一层温柔的保护色。
保护的,或许是他自己那条通往董事长位置的路。
卿意真扯了扯嘴角,没说话。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细密的雪粒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她此刻心里翻涌的念头。
卿意真抬起眼,睫毛上的湿意已经干了,眼底平静得像结了层薄冰的湖面。她对着卿意明,轻轻点了点头,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好啊。”
顿了顿,她补充道,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种尘埃落定的笃定:“反正我也没想着继承公司。”
卿意明似乎没料到她答应得这么干脆,愣了一下,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诧异,随即又被温和掩盖:“想通了就好。”
“嗯。”卿意真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交握的手上,指尖还残留着手机外壳的凉意,“交易成立。”
卿意明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离开了房间。
门关上的瞬间,卿意真才缓缓松了手,掌心竟沁出了一层薄汗。
卿意真说的是实话。
放弃继承权又如何?对她而言,不过是放下了一件本就不属于自己的枷锁,好更轻快地走向那个能让她眼里有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