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那天的风还带着点料峭,何木青背着书包走进校门时,公告栏前已经围满了人。
红色的倒计时牌上写着“100天”,数字红得刺眼,像在提醒着每个人,这场仗已经到了最要紧的关头。
教室后排的黑板报换了新的,“决战高考”四个大字被描得格外用力。
何木青放下书包,前桌姜文予凑过来,把一本厚厚的错题集推给她,“寒假整理的,你看看有没有用。”
“谢啦。”她接过本子,指尖触到纸页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心里暖了暖。
上课铃响时,班主任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来,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笔尖划过试卷的沙沙声,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还有讲台上粉笔头落地的轻响,构成了高三下学期特有的节奏。
课间去接水,走廊里撞见几个同学在讨论出国留学的事,提到了英国的几所名校。何木青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快步走回教室。
教室里最近总讨论着谁要出国深造,谁打算留在本地读大学,何木青就是后者。
她课间听到几个同学在聊签证材料,说国外的校园很大,图书馆是24小时开放的;
转头又看到沈简玥在刷本地大学的招生简章,用笔圈出了几个重点专业。
何木青自己的书桌角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三所本地高校的名字,都是她仔细研究过历年分数线后圈定的。
她知道,无论选择哪条路,都是各自的风景——就像有人喜欢探索陌生的国度,有人更眷恋脚下熟悉的土地。
而她,更想留在这个有家人、有朋友的城市,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向未来。
班主任说以她的成绩,冲本地那所211问题不大,但想稳稳妥妥进去,最后几个月得再往上拔一截。
何木青和沈简玥一起走进补习班的教室时,墙上的时钟刚指向下午两点。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埋头刷题的学生,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格外清晰。
“没想到周末的补习班人也这么多。”沈简玥放下书包,小声对何木青说,眼神扫过前排贴着的模拟试卷排行榜。
何木青点点头,从包里掏出课本:“听说这里的老师押题很准,把薄弱模块补上来,应该能更稳些。”她翻开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近期错题,边缘还标注着需要重点突破的知识点。
沈简玥凑过来看了一眼,指着其中一道函数题:“这题我上周也错了,老师讲的时候说要注意定义域的隐含条件,你看这里……”
两个人挨着头讨论补习班老师走进教室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两个女孩专注地研究题目,眼里的认真像落满了星光。
“好了,同学们安静。”老师敲了敲黑板,“今天我们重点讲……,这部分在高考里占分不低,大家打起精神来……”
何木青立刻挺直腰背,拿出笔准备记录,心里默念着:再加把劲,离目标又近一步了。
四月的风带着点暖意钻进教室窗缝时,何木青正在订正物理错题。
草稿纸上画满了受力分析图,笔尖在“摩擦力方向”几个字上圈了又圈——这曾是她最头疼的模块,如今却能凭着补习班学的解题模板,一步步理清楚思路。
沈简玥拿着刚发的周测卷凑过来,用胳膊肘碰了碰她,“你看,这次物理选择题只错了两道!”
何木青低头看了眼分数,嘴角忍不住弯了弯。这几个月像被按下了快进键,每天在学校、补习班、家三点之间穿梭,错题本写满了两本,模拟卷堆得比课本还高。
那些曾经让她辗转难眠的名字和片段,像被厚厚的习题册压在了心底,偶尔在深夜刷题的间隙冒出来,也只是匆匆掠过,掀不起太大的波澜。
晚自习后和沈简玥一起走回家,路过巷口那家以前常去的奶茶店,沈简玥突然说:“我上个学期有时候看到你和卿意真在这里买奶茶。。”
何木青脚步顿了顿,抬头看了眼奶茶店亮着的暖黄灯光,心里轻轻“哦”了一声,像想起一件很遥远的事。
“有点印象。”她淡淡应道,转头问,“明天早自习要默写古诗文,你背熟了吗?”
沈简玥吐了吐舌头,“糟了,我还没背……”
两人的话题很快转到背书和刷题上,脚步声在安静的巷子里敲出轻快的节奏。
何木青望着远处教学楼亮着的灯火,觉得心里很踏实——那些需要用力追赶的目标,那些清晰可见的未来,正在一点点填满生活的缝隙。
或许不是忘记,只是把那些沉甸甸的情绪,暂时打包收进了抽屉深处。等高考结束的那天,再打开看看也不迟。
不是刻意遗忘,只是生活被新的目标填满,那些曾经占据心头的情绪,渐渐被挤到了角落。
就像春天来了,冰雪总会慢慢消融,露出底下的土地,等着播种新的希望。
现在的她,只想朝着那个写着“本地211”的方向,再跑快一点。
卿意真站在预科班的教学楼前,风里带着a国特有的湿润气息。
刚到这里时,连点餐都要对着菜单比划半天,课堂上老师的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卿意真只能把录好的音频反复听,直到深夜耳机发烫。
三个月后,卿意真已经能和同学流畅地讨论课题,周末会自己去超市采购,对着食谱煮一碗不太地道的番茄鸡蛋面。住处的窗外有棵高大的悬铃木,叶子在风里摇出沙沙的响,有点像何木青家楼下那棵老槐树。
夜里偶尔会点开国内的天气软件,看她所在的城市是晴还是雨。看到模拟考成绩公布的消息,他对着屏幕里那个熟悉的名字,在心里默默说了句“真棒”。
手机里存着一张照片,是去年冬天在何木青家楼下拍的,雪落在路灯上,光晕朦胧。
卿意真不敢多看,却也舍不得删。就像此刻口袋里那枚磨得发亮的银杏叶书签,藏在最深处,碰一下,还是会疼。
a国的春天来得早,校园里的樱花落了一地。
卿意真踩着花瓣往前走,耳机里放着她以前爱听的歌。
日子总要往前过,只是有些牵挂,会像这樱花的影子,落在地上,也落在心里。
录取通知书像只白鸟,落在何木青的书桌上。
本地那所211大学的校徽烫金亮眼,她指尖抚过“录取专业:汉语言文学”几个字,突然想起高三某个晚自习,沈简玥趴在桌上问她“以后想做什么”,她当时望着窗外的月亮,说“想读很多书,写很多字”。
那天下午,妈妈做了满满一桌子菜,爸爸翻出藏了多年的酒,说“咱闺女有出息了”。
何木青笑着给他们夹菜,眼角的余光瞥见冰箱上贴着的便利贴——曾经写满目标院校的那张,如今被红笔打了个大大的勾。
而远在A国的卿意真,收到大学录取通知时正在图书馆查资料。
邮件提示弹出来的瞬间,握着鼠标的手顿了顿。那所全球排名靠前的大学,是父亲早就为她规划好的路,可盯着屏幕上的录取信,却想起何木青曾趴在他的习题册上,说“我就想考本地的大学,离家近”。
卿意真走到图书馆外的草坪上,A国的阳光很烈,晒得皮肤发疼。
手机里存着她所在大学的照片,是前几天从国内同学的朋友圈看到的——古色古香的校门,爬满爬山虎的教学楼,和她记忆里她描述的样子一模一样。
卿意真点开对话框,输入又删除,最后只留下一句“恭喜”,却迟迟没按发送键。风卷着草坪上的蒲公英飞过,像无数个没说出口的祝福。
两个少女,终于在各自的轨道上,驶向了预设的远方。
只是偶尔抬头望同一片月亮时,心里总会掠过某个巷口的路灯,某棵挂满福袋的老树,和那个没能说出口的“恭喜”。
卿意真不再刻意关注国内的天气,不再对着月亮猜测她是否也在抬头,偶尔从共同好友那里听到她的消息,知道她考到了理想的大学,只会在心里淡淡念一句“挺好的”。
就像风吹过湖面,最初的涟漪总会散去,最终归于平静。
那些曾让心跳失序的瞬间,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晚,终究成了青春里一道模糊的印记。他们在各自的时区里,忙着上课、考试、认识新的人,把日子过得充实而坦荡。
或许某天在某个陌生的街角,他们会再次相遇。
那时大概会笑着说一句“好久不见”,像问候一位老朋友,眼里没有遗憾,只有对彼此现状的坦然祝福。
毕竟,有些感情的落幕,不是结束,而是以另一种方式,让彼此更自由地走向更远的地方。
大二宿舍里的台灯暖黄一片,几个人围着刚泡好的面,聊到了“初恋”这个词。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卷着打在玻璃上,沙沙的响。
“木青,你有初恋吗?”下铺的林溪咬着叉子问,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八卦的好奇。
何木青正翻着专业书的手顿了顿,抬眼时,嘴角弯了弯。泡面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表情,像蒙着层薄纱。
“算有过吧。”她轻声说。
“哇!什么样的人啊?”对面的室友凑过来,“是不是像偶像剧里那样,白衬衫牛仔裤,会在楼下等你那种?”
何木青笑了笑,没直接回答,只是拿起杯子喝了口温水,“就是……高中时的一个同学。”
她想起那年巷口的烟花,想起寺庙里那熟悉的背影,想起倒计时牌上越来越小的数字。
那些画面像老电影的片段,带着点泛黄的温柔,却不刺眼了。
“后来呢?”林溪追问,语气里带着点惋惜,“是不是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毕业就分开了?”
“嗯,”何木青点点头,翻到新的一页,声音轻得像被风吹过,“后来她去了国外,我留在这儿。”
宿舍里安静了几秒,有人叹了口气:“好可惜啊。”
何木青却没觉得可惜。
她看着窗外的月亮,圆而亮,像极了高三放学后,和她一起走过的那条路。
只是现在,她能清晰地说出那晚的风有多暖,却记不清当时具体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可惜的,”她合上书,语气轻快起来,“都往前走了嘛。”
就像春天总会取代冬天,新的故事总会盖过旧的章节。那些藏在心底的片段,不是遗憾,只是青春里一段完整的注脚而已。
大三暑假的午后,阳光把柏油路晒得发软。何木青手里拎着刚买的冰咖啡,站在斑马线前等红灯,耳机里放着轻快的民谣。
绿灯亮起时,她随着人流往前走,眼角的余光瞥见对面走来的人——白衬衫,卡其色短裤。
是卿意真。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何木青的脚步顿了半秒,耳机里的歌声仿佛被按下暂停键。
卿意真似乎也愣了一下,手里的行李箱滚轮在地面上发出轻响。
空气里有两秒的沉默,只有周围行人的脚步声和蝉鸣。
“木青?”卿意真先开了口,声音比以前沉了些,带着点不确定。
何木青摘下一边耳机,抬头看他。他眼底的惊讶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和的笑意,像初夏的风,不凉不燥。“你回来了?”她问,语气自然得像在问一个普通朋友。
“嗯,暑假回来看看。”卿意真点头,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咖啡上,“刚买的?”
“对,这家新品不错。”她笑了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绿灯开始闪烁,后面有人催促着往前走。
“那……我先过去了。”何木青往后退了半步,摆了摆手,“再见。”
“再见。”卿意真也朝她挥了挥手。
何木青转身走进人群,没再回头。
走到路对面时,耳机里的歌声重新流淌出来,她忽然发现,心里没有想象中的波澜,就像刚才只是遇见了高中时的某个同学,寒暄两句,然后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风掀起她的裙摆,带着咖啡的香气。何木青抬头看了眼天空,蓝得很干净,有些再见,真的可以这样平静——没有狗血的拉扯,没有未说出口的遗憾,只有一句淡淡的“再见”,和心底那句无声的“祝你安好”。
而马路对面的卿意真,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低头笑了笑,拉着行李箱继续往前走。
那些曾经以为跨不过去的坎,放不下的执念,终究在时间里慢慢沉淀,变成了青春里一道温柔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