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自习室里,卿意真对着电脑屏幕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A国语言语法点,旁边摊着的笔记本上,记满了拗口的发音规则,页边空白处被她画了好几个哭脸。
可真正坐进语言班的课堂,才发现课本上的短句到了现实里完全不够用:买咖啡时想加“半糖”,对着店员比划半天,最后递过去手机打字才说清;
老师课上用方言腔的A国话提问,她愣在原地,直到同桌悄悄推她胳膊,才知道是问“是否需要重复”。
最棘手的是学校安排的衔接课程,专业课的术语本就生僻,配上快节奏的语速,她常常一节课下来,录音笔里存了满是杂音的片段,笔记却只记了寥寥几行。
昨晚整理笔记到凌晨,对着“函数迭代”的A国译法,突然就没了力气,趴在桌上盯着窗外的月亮发呆——以前这个时间,她该和木青在操场散步,木青会听她吐槽数学老师的板书,木青会帮她背那些总记混的英语单词。
那天晚上,卿意真做了个决定。她把手机里的翻译软件藏到了文件夹深处,在笔记本第一页写下:“今天也要敢说错”。
凌晨的台灯下,卿意真把英语单词本倒扣在桌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摊开的练习册上,完形填空错得触目惊心,红笔圈出的错误选项像一个个嘲讽的感叹号。
她最怵的就是英语,可到了A国,连教材都是全英文的,密密麻麻的长难句绕得她头晕,有时候盯着一行字看十分钟,还是没弄懂主谓宾到底在哪。
难就难吧,她想。反正她从来不是会轻易认输的人。
时间一晃,期末的钟声在校园里回荡,试卷纸张的沙沙声取代了往日的喧闹。
何木青坐在C班的考场里,笔尖划过试卷,思路比在A班时顺畅了许多。
周围的同学大多是熟悉的面孔,有人偷偷冲她眨眨眼,递来一个鼓励的眼神——那是以前一起在C班待过的同学。她忽然想起刚转去A班时的局促,那些复杂的公式像绕不开的迷宫,而此刻,眼前的题目却像是老朋友,亲切又熟稔。
最后一门考完,她走出考场,沈简玥已经在楼下等她,手里拿着两瓶冰镇汽水。“考得怎么样?”沈简玥把其中一瓶塞到她手里,瓶身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
何木青拧开瓶盖,咕咚喝了一大口,气泡在喉咙里炸开,带着清爽的甜。“感觉……挺好的。”她笑了笑,眼角弯起,“比我想象中轻松多了。”
沈简玥拍了拍她的肩膀:“早说过你不属于那里,咱们C班才是你的主场。”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何木青看着地上交叠的影子,忽然觉得,找到适合自己的地方,连空气都是甜的。
姜文予的声音带着考完试的雀跃,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手里还攥着皱巴巴的准考证:“去不去巷口那家麻辣烫?我请客!这几天刷题刷得胃里直冒酸水,就想整点**的。”
何木青看着他眼里的光,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没去A班前,她和班里同学也总这样,考完试就往小吃摊钻,谁考得好谁请客,吵吵闹闹能把整条街的烟火气都搅热。
“好啊。”她点了点头,把书包往肩上提了提。
沈简玥从后面追上来,胳膊一左一右搭在两人肩上:“算我一个!我知道老板新上了鱼豆腐,上次去晚了没抢到。”
三个人并肩往巷口走,姜文予在前面比划着说物理最后一道大题有多坑,沈简玥插科打诨说他肯定又没写完,何木青跟在旁边听着,嘴角忍不住一直扬着。
风里飘来麻辣烫的香气,混着路边摊贩的叫卖声,热热闹闹的。
何木青忽然想起,以前卿意真总嫌这种地方烟火气太重,却会陪着她站在摊前,皱着眉吃一串烤肠,说“就这一次啊”。
“想啥呢?”姜文予回头冲她喊,“老板问你要微辣还是中辣!”
“微辣就行。”何木青回过神,快步跟上去。
热气腾腾的汤锅里咕嘟着食材,老板的大嗓门在巷子里回荡。
何木青看着碗里浮着的红油,忽然觉得,生活里的甜,不一定非要装在精致的盒子里,有时候就藏在这**辣的烟火气里,藏在身边人吵吵闹闹的笑声里。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豆腐,咬下去的瞬间,烫得轻轻“嘶”了一声,眼里却映着笑。
“你前段时间跟卿意真玩的很好的样子啊。”姜文予喝着麻辣烫的汤好奇的问。
鱼豆腐在碗里浮浮沉沉,何木青夹着它的筷子顿了顿,红油溅在雪白的瓷碗边,像朵突兀的小花开了又谢。
姜文予正往嘴里塞着粉丝,吸溜声停了停,才像是意识到什么,挠了挠头:“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沈简玥在桌下踢了她一脚,给她使了个眼色,转头给何木青碗里加了个鱼丸,“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何木青把鱼豆腐放进嘴里,烫意顺着喉咙往下滑,却没压住心里那点泛上来的涩。
她低着头,声音很轻:“没有,我们关系没有想象中的好。”
“哦……”姜文予含糊地应着,没再追问,转而说起班里篮球赛的事,试图把话题岔开。
沈简玥配合着搭话,桌角的热气腾腾地往上冒,把三人的影子在墙上蒸得朦朦胧胧。
何木青没怎么说话,只是慢慢吃着碗里的东西。
麻辣烫的辣意慢慢渗出来,呛得眼眶有点发热,她忽然想起卿意真第一次陪她来这儿,捏着鼻子说“太辣了”,却抢着把她碗里的海带都夹走了,说“我爱吃海带”。
有些名字,哪怕只是轻轻提起,也能在心里掀起一阵波澜。
她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默默把碗里最后一颗鱼丸吃掉——就像把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暮色漫过巷口的老槐树时,何木青挥了挥手:“我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回。”
“路上小心!”沈简玥冲她喊,手里还拎着没吃完的烤串,“明天记得来学校领成绩单啊!”
姜文予跟着点头,把最后一口汽水灌进嘴里,空瓶被他捏得滋滋响:“要是考得好,我再请你吃麻辣烫!”
何木青笑了笑,转身往家的方向走。晚风带着麻辣烫的余味,吹得她额前的碎发轻轻晃。
书包在背后一颠一颠的,里面没装课本,只有几张揉皱的草稿纸,是刚才姜文予算错的物理题,她顺手塞了进来。
姜文予望着何木青消失的巷口,眉头皱着,手里还捏着那个空汽水瓶,“何木青撒谎了。”
沈简玥刚把最后一根烤串签子扔进垃圾桶,闻言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姜文予:“你说啥?”
姜文予把瓶子扔进回收箱,发出“哐当”一声,“木青刚刚说关系没有想象中的好,是骗我们的,我上次都看到她和卿意真一起去吃三文鱼寿司,而且吃的还很开心的我觉得她能去a班跟卿意真有关。”
“人家俩的事,你瞎琢磨啥。”沈简玥踢了踢脚边的石子,“木青不想说,就别追问了。”
她挠了挠头,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说不定卿意真出国也跟木青有关,而且我有时候在学校里看见,卿意真的眼神……有点很像情侣。”
沈简玥沉默了会儿,晚风掀起她的校服衣角,“不管是啥关系,现在不都过去了吗?卿意真都走了。”
姜文予没再说话,只是望着远处那片昏黄的路灯。
她想起刚才何木青低头吃鱼丸时,睫毛上沾着的水汽,明明麻辣烫的热气熏得人冒汗,那点湿意却像是凉的。
“走吧。”沈简玥拉了拉他的胳膊,“回去晚了我妈该念叨了。”
路过街角的报刊亭时,老板正收摊,昏黄的灯牌在她身后亮起来,把影子拉得老长。
她想起以前和卿意真放学,她总爱在这儿买份杂志,卿意真抢着付账,说“大小姐请客”,然后两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边看边笑到肚子痛。
长椅还在,只是空着。
何木青加快了脚步,她知道,那些和卿意真有关的日子,就像报刊亭里过期的杂志,再翻起时会泛着旧味,却终究要被新的页码覆盖。
巷口的灯一盏盏亮起来,她的影子在地上走走停停,最后融进自家楼道那片温暖的光里。
掏钥匙时,指尖触到口袋里那颗没吃完的柠檬糖,是沈简玥塞给她的,酸甜的味道还残留在舌尖。
门开的瞬间,她深吸了口气——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也不知道卿意真在国外怎么样了,适不适应那里的气候?听说那边的饮食和国内差很多,她会不会又像以前一样,因为挑食而吃不好饭?还有她一直担心的语言问题,现在学得到底怎么样了,能不能顺畅地和当地人交流?
明明已经说了分手,明明整理东西时把所有关联的物件都收进了箱子,可走在路上看到同款的背包,会下意识停住脚步;听到那首一起循环过的歌,指尖还是会发紧。
或许就像摔破的膝盖,结了痂也总忍不住想碰,不是还疼,只是记得当初有多在意。
那些一起挤过的地铁、分食过的一碗面、深夜里说过的悄悄话,早就跟着日子钻进了骨缝里,哪能说忘就忘。
她抬头看了看天,月亮被云遮了一半。原来有些人不是刻意要想起,只是存在过的痕迹太清晰,像老照片的边角,磨得再旧,也能看出当时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