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木青就从抽屉里翻出那张被揉得发皱的分班申请表。
指尖触到“申请调至C班”几个字时,铅笔芯在纸上洇出个小小的黑团,像她心里盘桓不去的犹豫。
何木青目光落在卿意真空着的座位上。
以前总嫌A班的灯光太亮,照得人没法偷偷打瞌睡,现在才发现,没了卿意真递过来的薄荷糖,连空气都带着股沉闷的甜。
前桌正在讨论周末的马术课,那些她听不太懂的术语像隔着层玻璃,清晰却遥远。
现在,那束光走了。
自然也就没有留在a班的意义了。
走廊里传来值周老师的脚步声,她深吸一口气,在纸上落下自己的名字。
笔尖划过的瞬间,心里像卸下块沉甸甸的石头,连呼吸都轻快了些。
也许这样最好。
她望着窗外的月亮,轻轻想。回到该去的地方,就不用再对着空座位发呆了。
午休的喧闹被巷子口的砖墙拦在外面,秦筱怀靠在斑驳的墙面上,指尖转着支没盖笔帽的钢笔,墨水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你想回C班?”秦筱怀抬眼,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也是,这里本来就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风卷着落叶穿过巷子,何木青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卿意真去留学跟你有关吧。”秦筱怀往前走了两步,阴影落在何木青脸上,“你们谈恋爱被卿叔叔发现了,所以卿意真被赶到国外去留学,为了避免你们见面。”
何木青的瞳孔猛地收缩,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心脏,连呼吸都滞涩了半秒,指尖攥得死紧,书包带勒进掌心,留下几道红痕。
落叶在脚边打着旋,何木青的视线开始发虚,耳边嗡嗡作响。
卿意真走前那晚,她们在电话里哭着说的那些话,还有此刻秦筱怀带着探究的目光,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她困在原地。
“她走得那么急,连句再见都没敢跟你说,不就是怕卿叔叔动真格的?”秦筱怀往前又逼近一步,“这没什么难猜的呀。”
何木青的肩膀剧烈地抖了一下,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抽中。
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强没让哽咽声溢出来。
“难猜不难猜,都与你无关。”她的声音低哑得厉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刺。
秦筱怀却像是没听见她的抗拒,反而笑了笑,那笑意里藏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也是,毕竟你们的世界本来就隔着层东西,现在被硬生生扯开,倒也算干净。”
秦筱怀抱着胳膊,指尖在肘部轻轻划着圈,语气里那点刻意的遗憾像裹了糖的玻璃渣:“说起来也真可惜,要是能熬到拿毕业证那天,好歹也算……有个完整的收尾吧。”
“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可惜不可惜都无所谓了。”
她没有回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书包带在肩上勒出红痕,像道倔强的印记。
秦筱怀看着她融进人流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慢慢淡下去,变成一种复杂的情绪。
她踢了踢脚边的落叶,低声自语:“是挺可惜的……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活在童话里。”
秦筱怀望着何木青消失在巷口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风卷起他校服的衣角,心里那点隐秘的念头像潮水下的暗礁,悄悄浮出水面。
幸好没被更多人知道。
他指尖划过冰凉的墙。要是这事传出去,卿家的脸面往哪搁?一个家世优渥的大小姐,跟个……根本不在一个层面的女生纠缠不清,说出去怕是要被人笑死。
现在这样也好,断得干干净净,省得以后惹出更多麻烦。
巷子里只剩下风卷落叶的声响,像谁在无声地叹息。
何木青抱着一摞书走进C班教室时,后排传来几声熟稔的起哄:“木青?你咋回来了!”
她把书放在靠窗的书桌上,还是老位置。
班主任进来敲了敲讲台:“何木青调回咱们班了,大家多照顾。”
掌声稀稀拉拉的,却带着不加掩饰的热络。
姜文予转过来,塞给她半块巧克力:“卿意真去留学了,a班的人是不是欺负你了呀?他们肯定是不会让你继续待下去的。”
“没有欺负我,我跟他们感觉有点格格不入,所以还是回来了。”
何木青捏着巧克力,她知道这一切来得太顺了,昨天刚交的申请表,今天一早就批了下来,连教务处主任看她的眼神都带着点刻意的温和。
除了秦筱怀,没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手续办得这么利落。
是想赶她走,还是觉得眼不见为净?
她翻开课本,扉页上有个小小的涂鸦,是沈简玥画的丑猫,旁边写着“加油”。
好可爱。
“发啥呆呢?”沈简玥用胳膊肘碰了碰她,“数学老师让你上去做题。”
何木青站起来,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粉笔划过黑板,发出清晰的声响。她深吸一口气,把那些翻涌的情绪压下去——不管秦筱怀打的什么主意,这里终究是她该待的地方。
下课铃刚落,几个以前玩得好的同学就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把何木青圈在中间。
“木青,A班是不是特可怕?。”后排的男生挠着头,手里还转着个篮球。
何木青刚想开口,前排的女生已经抢过话头,“我更好奇你当初咋突然去A班了?”
有人撞了撞她的胳膊,挤眉弄眼道:“是不是有啥秘密啊?比如……被哪个a班的人看上了?”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哄笑。
何木青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课本边角,目光落在窗外那棵老槐树上——以前她和卿意真总爱在树下捡槐花,卿意真说要串成手链送给她,结果串了一半就被风吹散了。
“也没啥,”她避开那个玩笑,声音轻轻的,“就是想去试试,后来发现……不太适合我。”
“我就说嘛!”沈简玥拍了拍她的肩膀,“还是咱们C班好,下课能聊八卦,放学能去吃东西,多自在。”
大家又七嘴八舌地聊起班里的趣事,笑声像泡在温水里的糖,慢慢化开来。何木青听着,嘴角不知不觉弯了起来,心里那点紧绷的弦,好像终于松了些。
沈简玥把一叠整理好的笔记推到何木青面前,指尖沾着点蓝黑墨水,笑起来的时候右边有个浅浅的梨涡,“这是你走之后的数学课笔记,我标了重点,你看看能不能用上。”
笔记上的字迹娟秀,重点部分用红笔圈出来,旁边还画着小小的箭头,写着“这里木青肯定会晕”。何木青捏着纸页的指尖微微发颤。
“谢、谢谢。”她有些讷讷的。
“谢啥呀,”沈简玥往她手里塞了颗柠檬糖,“以前你不也总帮我补英语?”
何木青含住糖,酸甜的滋味漫开,压下了心里那点涩。
她以前总觉得,在这个分了三六九等的学校里,友情多半带着算计,尤其是在A班待过之后,更觉得真心难寻。
可此刻看着沈简玥趴在桌上,认真给她讲题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错了。
“这道题的辅助线得这么画,”沈简玥用笔在草稿纸上划了道弧线,“你以前总爱在这里绕弯子,记着啊。”
何木青看着沈简玥专注的侧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是所有亲近都带着目的,不是所有善意都需要依附。
赛兰德国际高中的风永远带着凉意,吹过A班光洁的落地窗,也吹过C班吱呀作响的窗户。
只是这一次,何木青不再试图追逐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光,而是学着在自己的角落里,慢慢等待属于自己的春天。
也许在这里,她真的能重新找到属于自己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