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诡秘里混吃等死 第91章 往事随风散

格林公园。

克莱恩躲在偏僻的小树林后观察，公园中央竖起橘黄的篝火，几个人围着篝火手牵手形成一个圆圈跳舞。

那舞蹈怪异至极，似乎就是亚鲁特说过，他们社团会进行的‘灵舞’活动。

为首那人年龄估摸三十，看起来就是考普斯蒂·瑞尔□□，也是这个社团的组织人。

克莱恩默默注视着，或许他和灵教团、死神真的有什么关系…但奇怪的是，灵视下他并没有任何非凡气息。

是太强了我看不出来，还是……菜鸟？

估量着，他就没有贸然上前接近，先观察。但事情发展的过程似乎越来越玄乎，他看见考普斯蒂从角落的笼子里捞出一只黑猫。几人围在一具还沾染泥土的尸体前，考普斯蒂抱着还激烈挣扎喵喵叫的黑猫，往尸体上抛。黑猫伸出爪子，浑身炸毛。

他想起来了，似乎真有一种都市传说之类的说法，黑猫跃过的尸体就具备灵性，可以与现实世界沟通。随后这群人又开始跳‘灵舞’，嘴里念着不通顺的古弗萨克语。

过不了几分钟，在这怪异仪式下，橘黄的篝火唰一下焰色变得苍白阴森，浓郁的死亡腐朽气息伴随骤然下降的气温席卷，阵阵阴风吹动尸体破烂腐蚀的衣摆，吹动树丛簌簌作响，拂过克莱恩的侧脸，寒风宛若刀割。

众目睽睽下，躺在篝火中央的尸体木偶般挺身坐起，眼睛却没睁开依旧紧闭。这一突然举动将围绕篝火的几个学生包括考普斯蒂本人都吓得往后一趔趄，甚至不少人直接吓得摔坐在地向后蹬爬去。

但苍白篝火左右摇晃不过三下，看似起尸‘复活’的尸体又像突然被抽去所有力气，软软倒下。

克莱恩远远凝望这幕，收回投掷纸人的手，本来提着的心缓缓落回原处。这哪是什么灵教团，几个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大晚上在这做法，吓唬人也就算了，还真造出了不死不活状态的活死人，到时候出来害人又没有能力解决，罪过就大了。

看罢，时间也不早，这几个孩子应该也再没胆子尝试，克莱恩不着痕迹顺着原路退回卡洛曼先生家豪宅。接替纸人替身收起香烟，回到走廊。

走廊上负责外间守夜的女侦探见他抽了这么久正要发问，但被他以烟瘾大为由搪塞过去。加上夜深了亚鲁特可能已经休息，不便大声打扰。

推开起居室的门，华生依旧坐在窗边翘腿靠着墙，凝望窗外发呆，指尖搭在脖间，时不时轻微的挠两下。

但很快他也发现了克莱恩回来，只淡淡瞥了眼，不做表态。克莱恩只觉得他今天话格外少，难道是委托缘故认真起来了吗？这么看华生也是个靠谱的助手啊。

后半夜，两人接替另外两名侦探守夜，去客房小憩一会，便迎来了第二天的晨间汇报。这次保镖委托为期两天，克莱恩在众人谈话后单独找卡洛曼先生聊了一小会。

出门时只见华生懒散抱臂倚靠在门框边，依旧盯着地面发呆，察觉动静才投来一道淡然目光。

克莱恩挥了挥指间夹着的纸条，狡黠眨眼，低声示意：“拿到了。”

北区，阿尔卡街。

大学语言学□□的的周薪至少有四镑，但这里的布置却简朴到几乎可以称得上破烂，到处都是补丁，颜色朴素。考普斯蒂坐在吱呀的藤木安乐椅上，膝头盖着一本未翻开的古弗萨克语诗集，他望着壁炉怔怔出神，神色呆滞。

“我很疑惑，你现在还这么悠哉的坐在这，不逃，难道不害怕警察上门来抓你吗？”

考普斯蒂听见毫无征兆冒出的声音，惊吓中猛地甩头回望。看见两位戴着金丝眼镜，身穿米棕格纹大衣的男人坐在身后的麻布沙发上。

说话的是下巴蓄了一圈胡子，扶手靠着长柄手杖，头戴驯鹿毡帽的男人。

另一位坐在他对面，有着一头椰棕色短卷发，蓝色眼睛，盯着桌面发呆，似乎注意到他慌乱的目光，投来视线，那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我、我…”考普斯蒂像是想到了什么，窜起身，看着两人鼓气磕磕绊绊质问，“你们是谁？来我家干什么！？”

“呵，今天凌晨，我救了你们。”克莱恩一副高深莫测模样，平缓说道。

“今天…躲在树林里的人是你！？是你帮我们解决掉了那具被唤醒的死尸？”考普斯蒂垂眸眼珠在眼眶里打转，暗暗想着这人实力至少在自己之上…似乎没有什么恶意……

克莱恩低调微微颔首，“你们足够幸运，不然现在那里只会剩下一地血肉碎块…”他说着同时暗暗开启灵视，果然，这位考普斯蒂□□根本完全就是普通人，和昨天一样，连通过灵视掩饰自己的情绪波动都做不到……

想着他眼角余光无意掠过旁边支脑袋坐着的华生，只见他除去右手依旧泛红的旧伤，整体都透着一股象征疼痛的苍白惨灰，十分虚弱，脖颈处尤甚，那里的灰色似乎凝实成一道黑线。

但这一切在眨眼间转瞬即逝，恢复成健康的颜色。停留的时间太久惹得华生抬眼，雾蓝的眼中透着些许困惑，四目相对，似乎在问，看他干什么？

克莱恩收回目光，继续盘问考普斯蒂，既然确认了这件事并没有牵扯任何非凡因素就好办多了，最多结束后再用占卜确定真假遗漏。

“你从哪里学的‘灵舞’？”

“原来这叫‘灵舞’…我管这叫死亡舞蹈，是之前一位倒在我家门口的流浪汉老先生教给我的，”考普斯蒂说着神色怀念，像是在回忆那段美好的时光，“他教授了我很多知识，我甚至想成为他的学生，但时间过得实在太快，不久后，他就因病离世了。”

克莱恩不做表情默默听着，腹诽道，看来和灵教团有关系的另有其人，流浪汉老先生应该是位收尸人或者更高…

“但复活是可能被实现的！”考普斯蒂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精准不显古旧的铜哨，声音忽然高昂起来，传教般凑到克莱恩面前，“我曾见过那位老先生将拍死的蚊子复活！也许真的可以复活死人呢……”

克莱恩听着，摆手示意他冷静一点，目光落在那枚铜哨上，立刻感受到一股冰凉的，属于死神途径的非凡灵性残留。心想，我还有一枚嗯…至少是祖宗级别的铜哨呢……也没见得能复活死人。

还有啊，这多半是那位故去老先生用来召唤信使的铜哨，你每次都喊人家出来又不给信件，他都有点开始同情这位信使先生了，更何况这那算是门外汉，连门在哪，门槛都没摸到吧……

克莱恩想到身旁一直保持沉默的华生，他或许对死神信仰会更加熟悉些。

随即眼角余光微不可察的落在华生身上，只见他目光极其克制的快速扫过铜哨，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那绝非简单的‘厌恶’或‘麻烦’，克莱恩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痛苦？甚至是…悲伤？但这情绪消失得太快，快得像错觉，重新被冰封般的淡漠覆盖。

考普斯蒂见他有点发呆像是不信，急着要证明，对着铜哨狠狠一吹，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不属于人耳可接受的音波一圈圈在空气中扩散开，一阵骨头摩挲的沉闷声响在两人耳边回响，唯独吹响铜哨的考普斯蒂毫无察觉，激动的大喊：“你们感觉到了吗！？温度下降了！”

“这里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你们感觉到了吗！？”

他激愤的两眼放光，来回扫视克莱恩与华生，克莱恩控制自己抽搐的嘴角，不要做出不合时宜的表情。

“嗯。”华生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表示同意，多一个字都不愿说。

很快，一个模糊又巨大由白骨拼接而成的虚影凝聚，散发着冰冷的死亡气息。站在完全看不见它的考普斯蒂身旁，伸出白骨大手似乎在等待信件，即使没有脸的概念也能克莱恩察觉到它的不耐烦。

华生淡淡地朝那个方向瞥了一眼。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惊讶或警惕，就像是看到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景象。他甚至微微皱了下眉，似乎觉得这信使的形态有些…不够优雅？

“一个迷途的、响应召唤的‘邮差’罢了。”他语气平淡地评价，仿佛在说一件日常琐事，“灵界从不缺少这种因为契约而奔波忙碌的可怜存在。”

说完华生便拍拍衣摆灰尘起身，走近考普斯蒂，淡然伸出手掌，眼神却坚定的不容反驳：“给我。”

“这枚铜哨连接着着灵界，每一次无谓的召唤都可能引来你无法想象的危险存在。上次是‘邮差’，下次也许就是‘猎人’！”

“啊？噢…”考普斯蒂看着这双眼睛，不由生出惧怕，打了哆嗦，颤巍巍的竟然真的将铜哨轻轻地放在了华生掌心。

华生接过铜哨，视线却没落在上面分毫，骨节泛白全力攥紧，再松手，铜哨已然碾碎成一堆齑粉，随着张开的掌心随风飘散。

而站在考普斯蒂身边的白骨信使转头对着华生小幅度点头，那空洞眼窝里冒出的幽火颤抖摇晃，带着惧怕，又夹杂感谢，意味深长。

但很快，白骨信使喷泉般猝然坍落，没入地面之下的虚无灵界。

克莱恩目睹着这幕，不由愣神，转而看向一切发生的根源，华生。心中猛地一惊！他不需要任何仪式就能直接解决信使契约！？这恐怕已经不单单是灵性高超的非凡者可以做到的范畴……

“铜、铜哨……”考普斯蒂像是现在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呆呆想捞已经散在空气里化作虚无灵性消散的齑粉。

但华生一把扶住他肩膀，语气平淡无波的缓缓说道：“老先生已经离世，这铜哨本该随他一起消逝，但现在不仅给你带来麻烦，还差点危及你那几个学生。”

听华生这么说，考普斯蒂一下没了力气，垂首沮丧喃喃：“已经有学生家长去学校举报社团的事情，我已经不是□□了……”

克莱恩起身也凑到考普斯蒂边上劝说：“这也不全是坏事，换个环境，不要再研究这些东西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考普斯蒂沉默了很久，抬头环视一周，最后深深叹了口气，点头答应。

千恩万谢的送走克莱恩与华生，他也决定搬到别的地方，远离过去，重新开始。

两人随后又回到西区的卡洛曼先生家，结束委托。卡洛曼先生的儿子亚鲁特也出现了明显好转，白天再也不胡言乱语，几近正常。

两人走在萧瑟的街道上，枯叶三两片卷在街角，沿路的树杈均褪去大部分叶片，光秃秃的刺向天空，气氛有些沉闷。

克莱恩回想起委托中华生异常的沉默、对铜哨特殊的回避，以及那随意碾碎信使契约的力量，心中的疑问堆积如山。

他打破沉默，语气随意地试探：“华生先生似乎对灵教团、或死神途径相关的事物…格外排斥？”

华生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目视前方，侧脸在贝克兰德铅灰色的天空下显得有些冷硬。

“在南大陆服役时，和信仰死神的一些部落、以及灵教团的外围成员打过不少交道。”他开口，声音平稳得像在复述一份报告，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那是一群被死亡和永生幻梦蛊惑的疯子，偏执，危险，毫无理性可言。”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又似乎在压抑什么。

“付出过一些代价，失去过几位…战友。不太愉快的回忆。”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又轻又快，几乎要消散在风里，但那份刻意的轻描淡写，反而更显得沉重。

克莱恩点点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理解和同情：“原来如此，抱歉提及不愉快的往事。”

“没关系。”华生语气淡淡没有任何波动，却忽然停下，被什么东西吸引。克莱恩顺着他目光看去，原来是‘金梧桐’咖啡馆。

“你特意请我去帮忙，但…我好像并没有帮上什么特别的。而且，你看起来有些疑问，不如找个地方坐下说？”

说着华生随即推开‘金梧桐’嵌了玻璃的木门，店铃清脆，他微笑着向柜台后当值的茉莉小姐熟稔地打了个招呼，“下午好，茉莉小姐~”

克莱恩也跟着轻轻颔首致意：“下午好。”

“一杯红茶，一杯甜冰茶，两份柠檬挞。谢谢。”点完单，他转头向克莱恩小声说，“别担心，我请客。请坐吧~”

克莱恩笑容带着些许不好意思的腼腆，却之不恭，两人坐在沿街的玻璃窗边，正巧是当初克莱恩坐的那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