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诡秘里混吃等死 第102章 铅灰色的眼睛

一个小时后，希尔斯顿区，克拉格俱乐部。

“中午好，请问今天杜蒙特先生在吗？”

“很不巧，杜蒙特先生刚离开不久，据说是去了西区。”前台侍者小姐委婉说道，并为一周至少来光顾两次的熟客克莱恩指明了方向。

“感谢您的帮助，希望能够在下次杜蒙特先生来俱乐部时告诉他我来过的事情，并且，我很期望在黑贝街等待他的到来。”

克莱恩转身在无人看见的角度阴影里眉头紧锁深思，时机这么不巧吗？当即手腕的黄水晶灵摆垂落，就要占卜杜蒙特先生的去处。

虽然作为好友，他大概能猜到杜蒙特先生前往西区多半是因为马术教师的职务，正在哪个贵族的庄园府邸授课。

意料之中，占卜结果确实显示杜蒙特先生是因工作离开，这次错过应该不涉及非凡因素。但出于一贯的谨慎，他决定晚些还是在灰雾之上再作一次确认。

就在他迈出俱乐部的下一秒，街道对面停靠的一辆挂着皇家旗帜的雍容马车上跨下一人，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径直走来。

克莱恩心底当即惊呼不妙，脚下一慢，装作忘了什么东西就要回俱乐部取。

然而一只手快他一步拦在身前，以一种异常惊人的速度，克莱恩垂眸的几秒内估量刚才和现在的距离，非人的灵性波动…果然，克莱恩悄无声息开启灵视，面前这人也是一位非凡者。

他似乎也看穿了克莱恩的非凡身份，但仍波澜不惊保持得体微笑，微微附身，指向马车礼貌引荐：

“这位先生，请稍等，王子殿下想委托您一件事。”

……

马车缓缓行驶，沿街旗帜士兵排列有序，这是一条通向皇宫的路。

富丽堂皇的宫殿，比起灰雾之上宏伟的宛若巨人居住的青铜宫殿，这里多了璀璨的现代气息，一些黄金堆砌的珠光宝气。四面通向不同方位廊道，由近乎五米高的巨型大理石门隔断，其上镶嵌内容各异的繁复浮雕图案。

克莱恩坐在待客厅的丝绒沙发上，先前领他到这里的使者已经进去通报，嘱咐他在这稍等片刻。

但这里也确实没有外面那样严密的守卫，似乎是为了给客人一定的自由程度的活动空间。只有进来时的远处廊道入口若有若无地站着两名如同雕塑般的侍卫，目光并未投向这边。

就在此时，宽阔高挑的会客厅一角，合拢的两扇沉重大门后传来一丝微弱的谈话声。

“‘O先生’…那位大人这次尊驾……”

克莱恩微微侧耳听着，捕捉到关键词，以及这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心中诧异不止。

‘O先生’！‘命运之轮’？祂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皇宫内廷？还有这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怎么有点像之前远远见过一面的A先生？极光会难道不是官方教会长久以来通缉的对象吗？怎么又会这么坦然的在这里交谈？

这些信息组合在一起出现在贝克兰德最核心的权力宫殿内，透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荒诞与不协调。一个个问题从脑海冒出，克莱恩四下望去见周围确实没有侍卫看守，起身便朝着声音的方向屏息缓慢靠去，想听到一些更真切的谈话内容。

他本想再保险些开启灵视查看，但潜意识的本能驱使下他没有这么做。灵性预警暗暗嗡鸣，似乎由内而外地都在抗拒这件事。

耳朵几乎要贴上冰凉的大理石雕花门板，里面谈话的声音变得清晰了一些。

A先生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谄媚与小心翼翼：“不知是为了……”话音戛然而止，带着一种语焉不详的留白。

随后，一个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打断了他，这声音并不高昂，却奇异的压过了一切杂音，带着一种非人的空洞与冰冷的无机质感：

“祂追寻另一条蛇的踪迹而来。”

‘另一条蛇’？克莱恩不觉想起了梦境占卜里看见的那条流动的水银无鳞巨蛇，难道指的是这个吗？

而且这个‘O先生’的声音…他从未听过却有一种莫名的、令人心悸的熟悉感潜藏在那片冰冷之下，仿佛…仿佛曾在最深的梦境边缘擦过。

然而不等他细想，隔着厚厚大理石门传来一阵飘忽渐远的脚步声，似乎要走远。克莱恩贴的更紧了些，但下一秒，像是找到了撬动巨物的杠杆支点，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响动，这沉重大理石板门竟然被身体倚靠的重量轻易推开！

克莱恩就这样猝不及防毫无准备的扑出待客厅堪堪摔倒，就在他右手都已按在腋下枪袋套口，准备拼死逃脱时，竟发现自己面前、门外廊道——空无一人。

他警戒四视，门后并非他预想的单纯为另一个房间或廊道，而是衔接着一段异常宽阔、盘旋向上的大理石楼梯，通向宫殿的更高层。而刚才谈话的声音，似乎正是从楼上隐约传来！

他不敢再多暴露自己存在一分，迅速闪身贴墙，像一抹真正的阴影般，无声无息地融入阶梯下的灰暗角落。

他小心翼翼地藏着自己，同时胆战心惊地向外侧探斜睨，但仅仅一眼，他的呼吸几乎停滞。

在上层的阶梯廊道中，两人正一前一后缓慢行走，靠后跟随的正是身穿黑色带红纹长袍的A先生，他微微躬着身，姿态极尽谦卑。

而在最前面领头的那人……

克莱恩瞳孔骤然收缩。

那人身披一件长及曳地的纯白斗篷，材质看似柔软，却在宫殿穹顶投下的冰冷光线中泛着一种非布非绸、近乎液态金属般的奇异光泽。

斗篷的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面容，只能看见线条完美、却冰冷如同大理石雕塑的下颌和毫无血色的薄唇。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件纯白斗篷的下摆。它长长地拖曳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所过之处，并未沾染尘污，反而像是自行吸附、凝结了周遭所有的光线与阴影，呈现出一种灰扑扑的、仿佛亘古不变的尘埃般的死寂灰色。

纯白与灰扑扑的尘埃在下摆处形成诡异而震撼的对比，仿佛象征着极致纯净的天使被无法避免的堕落灰暗世界一点点侵染。

祂行走的姿态迤逦而从容，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过时间，靴跟踩出一种古老、空灵又冰冷的韵律，周围的空间都似乎因祂的存在而微微扭曲、变得粘稠。

强大、冷艳、非人的气息即便隔着一层楼的距离，也如同冰潮般扑面而来，让克莱恩的灵性都在颤抖。

就在这时，似乎是感应到了来自下方的注视，又或许只是偶然，那位‘O先生‘’微微抬起了头。

兜帽的阴影深邃如同实质，几乎淹没了祂全部的面容轮廓。然而，就在那一片浓重的黑暗之中，一只微微侧目的眼眸骤然亮起！似乎准确地捕捉到了隐藏在阶梯阴影下的克莱恩。

克莱恩几乎在预感到祂要侧目的瞬间就收回目光，但还是无法避免地极其短暂的和祂对视了一眼。

那是一只怎样的眼睛啊！

那并非人类的眼睛，而更像是黑暗中蓄势待发、凌冽反光的蛇类竖瞳。

冰冷、无机质、仿佛融化的液态铅银，其中倒映不出任何景象，只有一片虚无，以及仿佛能洞穿命运轨迹的、绝对理性的漠然。

这只眼睛…这只眼睛！！

无法承载高维信息的克莱恩感觉大脑仿佛要直接炸开！

随即，仿佛只是瞥了一眼无关紧要的尘埃，祂缓缓地、优雅地重新低下头，铅灰色的眼眸再次隐没在兜帽的阴影之下，继续随着A先生向前走去，那迤逦的、沾满尘埃的纯白斗篷下摆，无声地滑过光洁的地面。

整个过程不过一两秒，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就在这时，楼上A先生的气息似乎微微一动，像是察觉到此处某地极其微弱的、属于活人的呼吸声。那原先谄媚的语气瞬间带上了一丝冰冷的杀意：“似乎…混进来了一只小老鼠……”

克莱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屏住呼吸，几乎要立刻遁入灰雾之上，借助皇帝牌的高位格逃脱！

然而，那个冰冷的、属于‘O先生’的独特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毫无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闭嘴。”

仅仅两个字，A先生那刚刚升起如同实质般的杀意顷刻间消散无踪，如同从未存在过。他恭敬地应道：“…是，大人。”

克莱恩僵在原地，手脚冰凉，心脏狂跳得几乎要跃出喉咙。他紧紧捂住嘴，防止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直到那两道身影消失在廊道的尽头，那令人窒息冰冷强大的压迫感才缓缓消散。

克莱恩靠着冰冷的大理石楼梯角，缓缓滑坐在地，大口地喘息着，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他知道自己刚才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那个‘O先生’…一句话就能让A先生这样的极光会神使俯首贴耳！

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放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