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次日,日上三竿,阳光透过窗棂映照床前。
林瑶嘟囔了句“好亮”,翻了个身继续睡。没几息,在肚子发出的咕噜中挣扎醒来,她茫然坐在床上,揉着发胀的额头,试图缓解宿醉的不适。
昨日,她和林婵回了院子继续对酌,谈小时候,谈二人成长过程中遇到的趣事,谈心中的梦想,喝起来没个数。
直至深夜,林婵醉意渐浓,才让丫鬟扶回去歇息。加上席间喝的,她着实吃了不少酒,停下后明显感到头晕目眩,最终昏昏睡去。
好在她醉酒会睡得天昏地暗,没有撒酒疯的习惯,不然还不知会做出何事。
万一把她穿进这具身体和爆料任务的秘密说了出来,让有心人知晓就糟了,看来以后得有个度,不能再这么贪杯了。
等林瑶收拾妥当后,屋里的丫鬟照常在桌上摆好早膳,不同寻常的是她瞧见每个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对劲,欲言又止的,却又没人开口说。
想必是出了什么事,不过没有严重到涉及她的性命,在等着她用完早膳。
林瑶在三个人注视下淡定地用完早膳,等她们撤走餐具才问:“说罢,出了何事?”
云露是最先忍不住的,可又着急得话都说不通顺,最后还是老道的苏嬷嬷缓缓道来。
原来在林瑶睡梦中与周公对弈时,外面正热烈讨论着她的事情。但不是谈论她在行酒令中吟诵的两首诗,而是三皇子卫朔对她一见钟情,被她拒绝了。
这可是个新鲜事,大家来了兴趣。
于是又猜起了她拒绝的原因,有人觉得她有钟情之人,有人认为她嫌弃三皇子有腿疾,看不上他。期间又有人提到传闻她与赵国公府二房之子退婚以及侯府寿宴相看人家之事,这下吃瓜群众更加沸腾。
看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莫不是觊觎太子妃之位?
明明还有其他身体健康的皇子,亦或是侯门贵胄可以考虑,怎么就越过,直接扯到太子妃?这其中没有人引导,林瑶是绝不相信的。
卫朔对她一见钟情的事,林瑶只让丫鬟故意在赵蕊面前说过。她是想借赵蕊对自己的不满,帮她完成这个续命的爆料任务,因此在行酒令时她特意加大赵蕊的愤怒。
她猜到赵蕊会添枝加叶,散播些对她不利的言论,比如拿卫朔的腿疾硬给她安上拒绝的理由。没想连退婚之事都敢说出,还给她扣上想当太子妃的帽子。
退婚是私下秘密退的,说出来对俩家都不好,因此当时大家都承诺过要烂在肚子里。现在竟有人当众撂出,不是赵家故意让人说出,还能是谁。
三皇子与太子二人不和之事,朝堂皆知。强加给她拒绝三皇子的原因说成是因他腿疾,想当太子妃,妥妥的是在给她拉仇恨啊。
林瑶查看系统爆料任务,显示已经完成,加了一年生命值,如今最少有一年半寿命了。
先不管外面的传言如何,好歹生命值到手了,总算没那么担心会随时嗝屁。
林瑶是安心了,林修明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下朝后听到小厮禀告,连忙告假回府,下马车时差点闪了腰。
此刻他正急急忙忙地往林瑶的院子赶,官服都没回房换下,额上布满细汗,后背官服湿乎乎的黏着肌肤,这些他都顾不上了。
林瑶正靠在窗边研究盛京舆图,抬眸已然看见穿着绯色官服的父亲来到她房里,接连灌了几杯水,她诧异了几息方反应过来。
“瑶儿,为父听闻三殿下对你一见钟情,此事是真的?”林修明缓解了干渴的喉咙不适感后,急急问道。
……外面关于她的传言那么多,林瑶着实想不到父亲最先问出的是这个。
“没有的事,外面乱传的。”林瑶随手合起舆图,站起来,淡定地摇头。
林修明紧绷的心弦瞬间松懈下来,他拍拍胸脯,心想没有就好。
三皇子已二十有二,却始终以未有合心意之人的理由拒绝成婚,圣上愁得很,近日来欲给他赐婚的念头愈发强烈。若是让圣上知晓他有喜欢之人,怕是直接一道赐婚圣旨下来。
林瑶想了想,又解释了一句,“应是昨日行酒令三殿下帮我吃罚酒,被有心之人看到,误解了罢。”
“这不纯心祸害人嘛,瑶儿且把席间情况仔细讲来,我来捋捋谁家嫌疑最大,找他们算账去。”林修明搬来一把半圆椅在旁边就坐,示意林瑶坐下说话。
林瑶就委婉地讲了赵蕊为难她的事,又随口说了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退婚和污蔑她想当太子妃之事。
林修明一听,明白此事定是赵家所为,怒气冲冲地要去赵家算账。
林瑶赶紧把他拦下,照说此事对卫朔颜面也有损,应该有所动作才对,她想再观望一会。
卫朔能出面解决最好,省得父亲再因此得罪了赵国公,虽然两家关系本就不太亲近,但起码面上保持着亲戚关系。
之前拿着口供上门退婚已经是不给赵家留面子,这会真要直接去质问,恐怕会撕破脸。
林修明听她分析觉得在理,但没同意,认为此事关乎她的名声,不能拖。他最怕的是圣上听信谗言,直接下旨赐婚,到时皇命难违。
林瑶欲想别的理由阻止,见云露冲刺回来,她知晓这事后就派了云露出去随时关注外面的消息。
云露带回的信息解决了她眼下的困境。
卫朔派出亲信言明所传的一见钟情被拒绝乃荒诞之言,若再有传者,严惩不贷。并放下话会查出始作俑者,还他们二人清白,自此明面上无人再敢多说一句。
此话出来不到一个时辰,赵国公让人抬着杖死的赵蕊一个随身丫鬟去三皇子府请罪,痛心疾首治家不严,使丫鬟起了坏心搬弄是非。
赵国公话里意思是丫鬟看主子受欺负,又看到三殿下偏帮林瑶,这才散播谣言,想给主子出气。他知道后,已经命人将丫鬟活活杖死,并禁足赵蕊三个月,望三殿下恕罪。
卫朔接受赵国公的请罪,并让他将此缘由宣告出去。赵国公连带澄清了退婚之言,说赵林两家并没有定过亲,请求大家勿以讹传讹。
尽管当初赵国公对林家上门退婚之事十分气愤,却不得不为了赵家的面子否认,谁让他那侄孙理亏。
几个时辰前还嘲笑林瑶做着麻雀变凤凰美梦的人们一下子就站在了她的立场,开始指责起丫鬟的蛇蝎心肠,让她遭受无妄之灾。
亦有对此说法不买账的,私下与好友议论起是当权者们之间的对抗,把他们百姓当猴耍。他们的义愤填膺到头来却成了劈向受害者的狂刀,让人情何以堪。而事后当权者轻飘飘地拉个丫鬟出来顶罪,此举把他们的正义发言置于何地!
但这也是私下里吐槽,都是大人物,他们再气也无可奈何。
此消息来得快,散得也快,林修明打消了去赵家问罪的念头。此时闲坐下来,才发觉燥热难耐,官服早已被汗水浸透。他习惯性地扬起袖子扇风,又赶紧垂了下来。
他现在肯定浑身汗臭,不能再让汗味散发。
林修明卷起袖子,不经意地扫了眼案上摆放的物件,踌躇地问道:“方才好似见你在看盛京舆图,可是有想去的地方?”
林瑶朝身后使了个眼色,展开舆图,笑回,“倒也不是,只是许久未回,对盛京记忆有些生了,便让苏嬷嬷找了张舆图来看。”
林修明闻言心咯噔了下,身后还传来阵阵凉意。他惊得回头,看到云露正拿着大扇子给他扇风呢。
他赶紧几步跑开,直摇手,“不用扇,我待一会就不热了。”
林瑶被他的行为逗得捂嘴失笑,“天儿热得很,父亲就坐下让她扇风罢,什么味道都没。”
“奴婢亦没闻到有何味道!”云露忙跟着点头应是。
凉风拂过,林修明躁动的心绪渐趋平静,周身沉闷黏腻的不适感也随之消散。
他手指着案上舆图,“看这个哪有亲身去体验有趣?等过几日让你三妹妹带你出去慢慢逛,一天逛不完,改天再继续,日后时间多的是。”
林瑶垂在腿上的双手收紧,没理解错的话,是以后她可以长居盛京。
当初收到让回京的信也只是说给祖母贺寿,本来她还在担忧寿宴后会被送回益州,在琢磨该如何留在盛京。
“以后你就在府里好好住着,想什么时候出去逛就让人备马车,不必拘束。”林修明见她不说话,怕是自己的话说得不够清楚,再补充了句。
原本是想着趁母亲寿宴,把瑶儿的婚事一起办了。眼下既已退婚,他是狠不下心再重操当年做法,把女儿送回益州老家。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近日发生的这些事无不在表明他当年计错了,且错得离谱,他需要重新好好谋划。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纵使是祸,留在他身边还可舍身挡之。
林瑶欣然一笑,“好。”
二人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聊一会后,小厮来报赵国公在前厅候着,以及跟来的仆从抬了个用白布盖着的死人。
林修明回房换下官服,磨蹭了许久,方踱步往前厅去。
不出他们所料,也是为了外面的传言请罪一事。
赵国公大把岁数都撇下颜面,亲自上门,林修明除了埋怨讥讽几句,还能怎样。
再说他口中查明的罪魁祸首的尸体都抬到了你眼前,不认还能咋滴,死人又不能问话,只能揭过,再好声好气地送赵国公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