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几日,林瑶都待在府里,趁此做些准备。等确认先前的风波已完全平息,她起了个大早,收拾妥当后出了门。
留给她的时间只有一年了,她必须为一年后的协助卫朔揭穿当年大火真相之事备好退路。
经过这些日子的深思熟虑,林瑶想重操旧业,开一家报社。当然,不仅仅因为她在现代是一名记者,更多的是由于穿来后经历的事情,让她坚定了这个想法。
她的命需要靠系统给的爆料任务来延续,她需要这样一家能传播信息的报社协助。再有郁娘子为女讨公道一事,若不是将此事传播开来让百姓参与其中,传到圣上的耳里,怎可能如此顺利快速破案。
而这些无一不是靠别人出手帮忙才得以完成,因此最好是她能拥有一条属于自己的传播路径。不用再特意伪装,不用去祈求别人,也能让更多伸冤无门之人有条路可考虑。
今日她出门主要是想看看铺面,先租下一个偏僻且规模不大的铺面。一来是考虑到了租金,她现下手头不宽裕,二来是繁华之地人多眼杂的,她还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身份。
东街是最热闹的,南街次之,这两条街都不在林瑶考虑范围内,她先让车夫驱车来到了西街。
虽不似那东、南街繁荣,但还是有零零散散的行人和摊位。林瑶看中了两家巷尾的铺子,牙侩出价却高得离谱,一番讨价还价后,租金还是高于她的预期。
林瑶出门前合计过手头的余款,要真按牙侩能给的最低价格租赁,后面的人工和材料开销就不够了。
她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再看看,于是去了比西街更冷清的北街。
卖吃食的铺子和摊贩屈指可数,更多的是提供丧葬用品一条龙服务的铺子,可能这也是北街人少的原因。
先前为了郁娘子之事找的那家小报铺子就开在北街巷尾,租金划算的话,想想好像开在这里也能接受。
林瑶在北街逛了一圈,空铺子足足有十五家,西街也才五家。
中间竟还夹着一家书肆,一眼望进去有个老翁正躺在摇椅上酣睡,架上书籍杂乱无章,沾满灰尘。
开在这么个地方,很难有人来看书或是买书。
她要是在这里开了报社,估计还得想办法推销。
书肆旁有家空置的两层铺面,后部连通住宅,两室一厅带灶,另有个宽敞的院子,整体明亮通透。
林瑶问了一嘴租金,牙侩咧嘴开口就是一个高价,她瞬间蹙起眉头。
牙侩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见此立马降低价格,林瑶惋惜地道:“小哥,我是真想赁下,奈何手头银钱不宽裕,您看看租金是否能降到一半?”
牙侩嘴皮子张张合合地说了一堆,无非是说不是他不想,实是东家划了最低成交价,没得法子。
林瑶长叹一口气,转身就走。牙侩心下一惊赶忙拦住,说他拿不定主意,让她在此等候,先去问问东家。
没多久,牙侩面色为难地跑回来,说东家同意了林瑶提的租金,但要一次□□齐一年租金,且无论发生何事都不会再退还。
牙侩这会还想着林瑶说的手头银钱不多的话,加上此地冷僻,试问哪个钱多的傻子会同意先交齐一年租金。
小娘子还是今年第一个来看铺子的客人,想来这桩生意是做不成咯,牙侩由一开始的欣喜变成垂头丧气。
“也行,签契罢。”林瑶正有此意,现在的价格可比她预想的低很多,一次□□齐一年还方便利索。
“什、什么?!”蓦地听到这句话,牙侩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牙侩是见过些世面的,他马上反应过来,欣喜若狂地直点头。
“好好好,烦请客人稍候。”
没想到今儿还真让他遇到钱多的傻子,若不是怕吓跑这位小娘子,牙侩真想哈哈大笑几声。
签完契,跟在身后的云露将一年租金交给东家,赁铺子的事终于定下来了。
这桩生意三方都心满意足,觉得自己大赚。
铺子林瑶是越看越满意,离开时感觉闻到的空气都带了一丝甜味。路上看到有卖卤梅水的摊贩,走了半天正口干舌燥,她便停下买了两碗,和云露坐在摊边矮凳慢慢喝。
林瑶特意要了冰镇的,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顿觉神清气爽,一口气喝了半碗。
她放下碗,抬起头想让店家再来两杯卤梅水带回去给云月和苏嬷嬷尝尝,谁知对上了一个七八岁小女孩垂涎欲滴的眼神。
小女孩衣裳褴褛,头发编成两个对称的小髻,脸上糊着泥巴,此刻正舔着干裂起皮的嘴唇。
一位老妪佝偻着身子,颤巍巍地捧着一碗水,走到小女孩面前递给她喝。
小女孩喝了两口,又小心地捧到老妪嘴边。老妪后仰着摇头推辞,最终拗不过她,只得接过碗轻啜一口,再将碗中余水全数喂给她。
林瑶招手让店家再来四杯卤梅水,然后起身到隔壁包子铺将各种馅的都买了些。
“这些我吃不完,你们要吗?”林瑶走到她们面前蹲下,将两杯卤梅水和包子递过去。
小女孩顿时咧开嘴,露出缺了门牙的笑容。她伸出小手,在碰到纸袋前又不舍地缩了回去,侧头询问老妪。
老妪诧异后反应过来,枯枝般干瘦的手指在小女孩眼前挥舞。
【这是小娘子特意买给我们的,囡囡要先道谢才能收下,也帮婆婆向小娘子问好。】
这是林瑶从老妪挥动的双手得出的信息,她是通过打手语跟小女孩沟通的。
“要的要的,婆婆说谢谢姐姐!”小女孩开心地转述着婆婆的话,双手接过装着包子的纸袋。她从中拿出两个,一个塞进嘴里,一个递到老妪手中。
“不用谢。”林瑶含笑回道,将两杯卤梅水放在她们身侧,“慢点吃,仔细噎着,这里还有卤梅水,很好喝。”
老妪眸中含泪,扑通一声跪下给她磕头,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应是道谢的话。
林瑶这才发现老妪不会说话的缘由竟是舌头被割掉了,何人做出的此等残忍之事?!
她询问原因,老妪面带难色地摇头,见此林瑶也不为难,临走前暗中往小女孩的怀中塞了一贯钱。
老妪不愿开口,她能做的也就如此了。
天色甚早,林瑶继续在北街闲逛,想着以后就要在此开店了,多熟悉熟悉总是好的。
看到一家木匠铺,林瑶瞧着店家手艺不错,价格也划算。她大概描述了需要的架子式样,店家说有图纸他都能尝试做。那个架子让她当场画是画不出的,只好跟店家说等画好再来。
等出了铺子,日落西沉。林瑶打算先回家将架子的图画出来,到时店家要真能做出来也需一些时日。
“姐姐、姐姐,呜呜呜——救救,囡囡的婆婆!”
没走几步,后边跑来个小女孩跪在林瑶面前,她脸上布满泪水和鼻涕,比刚开始见到时愈加狼狈。
林瑶俯身扶起她,膝盖和手掌还流着血,想来是跑的急,路上摔过。
“不着急,跟姐姐说说发生什么事了?”林瑶取出手帕,小心地为小女孩擦去顺着小腿流下的血迹,擦净后用手帕缠绕伤口一圈打结固定,随后接过云露递来的手帕,同样包扎好另一侧的膝盖。
“婆……呜呜……婆婆……呜……”小女孩泣不成声,林瑶轻拍她的后背安抚顺气,让她先缓一会儿。
“婆婆,吐血了,睡在地上,囡囡不知道,怎么办?”小女孩胡乱抹了几把脸,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字,每个字音都带着颤抖。
林瑶急忙抱起小女孩,让她指路,七拐八绕地来到一条巷子。果然如小女孩说的,老妪正面朝下趴在地上,生死未卜。
她放下小女孩,弯膝蹲下,伸手将老妪的身体转过来查看情况。
老妪双目圆睁,脸色惊恐煞白,嘴唇无声开合。从她翕动的口型判断,像是在说“快走”二字,直觉告诉林瑶情况不太对劲。
林瑶侧头一看,地上散落着几个包子,是她先前买来给祖孙二人的。
连水都不舍得喝的老妪,若只是自己不小心摔倒,包子不可能会掉落在地。
糟了,是有人威胁祖孙二人,引诱她来此!
思及此,林瑶连忙起身,想先离开此地,再寻人来帮忙,谁知有两个壮汉已堵住前路。
“林二小姐,跟哥俩走一趟罢。”带头的黑衣高个男子冷道。
“谁派你们来的?”林瑶把三人护在身后,暗中打量巷子的情况。
竟还是条只有一个出口的巷子,想跑就必须绕过他们二人,喊人帮忙更是无可能了。
此处是北街最偏的地界,来时就没见过一个人,怪她大意,当时没有起疑。
高个男子神色严整道:“去了便知。”
“阁下既知我身份,那人出价多少,我都高他两倍给你们,如何?”
“大哥,别跟她啰嗦,直接打晕扛走,公子还等着呢。”后面的矮个男子不耐烦地说。
称背后之人为公子,那就不是为财,看来她是走不了了。
“那位公子既只点名要我,两位大哥可否行行好,放过她们三人?”
见高个男子托着下巴,一副思索模样,林瑶柔声哀求,“她们也是命苦之人,跟此事无关,还请两位大哥高抬贵手。”
“祖孙二人可以留下,你身后的丫鬟可不行!”高个男子手指着林瑶身后几次想要出来挡在前面,却都被按回去的云露。
留下云露去报信的计划被识破,刹那间,林瑶抬手抽下簪子,抵住咽喉,毅然道:“放她们三人走,不然我就死在这里,让你们无法交差。”
“桀桀桀——”矮个男子捧腹笑得出了眼泪,他伸出食指拭去,“甭想用死来威胁我们,公子可嘱咐过,若你抵死不从,那就让你死!”
林瑶握着簪子的手无力垂下,“铛”的一声,簪子掉落,滚到老妪手边。
“我乃勇毅侯府的小姐,我父亲是勇毅侯、是勇毅侯!你们可知绑我有何后果?”林瑶蔑视着他们,高声喊道。
“勇毅侯府又如何,任你是天皇老子,公子若要你死,你就必须死!”
话落,高个男子面无表情地反手一掌劈向林瑶的后颈,随即从腰间抽出麻袋,将她整个人套入,束紧袋口往肩上一扛,大步走出巷子。
矮个男子紧随其后,肩上扛着劈晕的云露。
老妪泪流满面,咬破的嘴唇颤抖着,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她手中紧攥的簪子因用力过度,尖锐的尾端刺破掌心,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
“婆婆……婆婆……”小女孩抽抽搭搭地抱着跟自己相依为命的婆婆,身体不停地哆嗦。
她只是不想让那些人再打婆婆了,才会去将那位姐姐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