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我们的初恋 第3章 牵绊

许添指了指身后那成片绿色：“这些全是我爸的宝贝，我呢，作为一个无业游民，每天唯一的价值就是照顾这些草药。”

“这一整片都是？”

安垚有些惊讶，她左右环视了一圈，几乎看不到尽头。

记忆中，这些田都是零零散散归于不同的人家，大部分都是随便种点蔬菜，也会有几棵零零散散的小树，更多的则是被荒废了。

毕竟业渔村靠海吃海，大部分家庭都捕鱼为业，最多就是种点自家吃的小菜。

可如今，这些零散的田地全被集合了起来，一排排整齐地罗列着深浅不一的绿色，有着明确的分区。

许添重新跳下田埂，朝她伸出手：“要不要看看？”

她几乎没有犹豫，搭着他的手臂跳了下去。

太阳从田埂的尽头升起一丝光亮，静谧之中，天空被层层晕染，橙黄色的光一点点取代了黑夜边缘的灰蓝色。

两人走在田埂上，偶尔被茂盛的作物枝叶划过衣物。

许添对这里的每一种中草药都如数家珍。

“这是板蓝根，九月初的时候刚刚种植完毕，清热解毒，对流感、流脑等也有一定的预防作用。”

“这是车前草，有清热利尿、祛痰、解毒的功能。”

“这个柴胡总是会缺，我爸就多划了一块地来种植，对个啊，对外表风寒和风热引起的发热症状都很有效。”

“最让我头疼的就是这个桔梗......”

他一种种的讲解着，不厌其烦，看着自己种植的草药，甚至还有几分自豪感。

直到天边的微光彻底照亮了对方的脸，他才意识到，自己讲了许久。

可即使这样，安垚还是一直跟在他身后，静静听他讲着，时不时点头回应。

“对哦，我差点忘了，这些你应该都知道。”

他尴尬地笑笑，双手插进兜里。

“没有，我在学校里听的都是些皮毛，还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这么多实物。”

“不过，我还有一点挺好奇的。”

“你说。”

“这些分给每家每户的零散田地你们是怎么汇聚起来的？”

要说服一家两家出租田地还不算难事，可这么大的一片，难度就直线攀升。

“这个嘛，要是从我嘴里说出来，有自夸的嫌疑，不过你应该很快就会知道”许添看着这片田地，满眼都是欣慰和满足。

“哦。”

一阵凉风吹过，安垚觉得自己的鼻子酸溜溜的，下一秒，打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喷嚏。

清晨的小渔村温度本就不高，她还刚刚跑完步，一身汗还没消下去，冷风一吹就更冷了。

许添看着她身上就一件薄款卫衣，没多想，利索地将自己身上的棉服脱了下来。

“披上。”

“不用，不用，你自己穿吧”安垚连连摆手。

也不算是她矫情，多年未见，他们都称不上是朋友，而这种行为在成年人之间无疑是暧昧的信号。

可许添想得就单纯的多，见她还在推脱，他直接就将衣服披在她的身上，弯腰将拉链拉到顶端。

“我爸要是知道你回来的第一天就被我拉着在田里吹风感冒，非揍我一顿，你就行行好，就当心疼我。”

他的外貌虽然已经长成一个成熟男人，但语气间还是像少年时那般闲散轻松，不带一丝暧昧氛围。

说话间早已转身离开。

安垚，你到底在想什么！人只是单纯关心小时候的玩伴，你倒是想入非非，这下好了吧，尴尬的还是你自己。

她脸上霎时有些羞红，自己在自作多情什么！

“怎么还站着呢，快走了。”

她连忙跟上“来了。”

安垚坐上许添的小三轮，一路兜风，包裹着带有他体温的棉服，她没感受到丝毫寒意，甚至热得微微发汗。

从一路颠簸到平坦顺畅，她看着天空彻底被照亮，许添的轮廓彻底清晰地出现在身侧。

因为不想先开口，所以她一直没问要去哪，直到车子在一处热闹的集市前停下。

安垚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你还没吃早饭吧，下来吃点。”

业渔村的早市以物美价廉出名，许多相邻村子的人也会赶早来这里吃早点或是为家里的冰箱添置点新鲜蔬菜。

读书时他们吃惯了家里一成不变的早饭，他们就常常来换个口味，多年过去，早市依旧屹立不倒。

“阿姨，这个米糕芝麻馅和豆沙馅的各要两个。”

“叔叔，要一段艾草麻糍和两个青团。”

“啊，怎么办，这个春饼还有那个炸糕看起来也好好吃啊。”

高温激发出的油香混合着各种香甜的味道成功唤醒了安垚的食欲，软糯的甜食过后又是酥脆鲜香，让人根本停不下来。

最后，她也是成功吃撑了，饱胀的胃里全是难以消化的糯米制品。

“不行，好饱。”

安垚明显感觉到修身的裤子已经勒出肚子上的软肉“早就知道不吃那么多了”。

“那这些你还要吗？”

许添将手中的两袋“贮备粮”提到她面前。

“要的要的。”

安垚急忙点头，虽然肚子已经饱了，但嘴巴还没过瘾呢。

许添轻笑一声，牵着她绕出喧闹的人群：“去海边走走吧，消消食。”

早市的喧嚣很快被他们甩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舒缓的浪声。

说起来，前些年有人试图在这里建一个港口，那个单纯的老板很快就被现实重重一击。

虽然业渔村的气候和资源都不错，可这里丘陵众多，周边的交通并不发达，更别提运输了。

很快，使用了没多久的港口就被荒废了。

两人就这样沿着公路边走边闲聊着，安垚自己都没意识到，在许添引导的话题里，刚刚的生疏尴尬早就了无踪影。

忽然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从他们身边跑过，手中扯着一根红领巾，笑嘻嘻地对身后的气急败坏的男孩喊道：“你要是追上我，就还给你。”

“你……我讨厌你，呜呜呜……”

男孩眼看追不上，气急了，一跺脚眼泪就簌簌往下掉。

原本只想开个玩笑，没想到他开始掉小珍珠了，女孩连忙跑回去，将红领巾仔仔细细为他戴好。

“你别哭了，对不起……我今天零用钱都给你，好不好？”

男孩闻言，泪眼汪汪抬头，嘴角却抑制不住扬起笑意。

看到这一幕，许添忽然有感而发：“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其实有点怕你。”

安垚听到他忽然那么说，不免有些讶异：“怕我？”

毕竟她从小可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听话、懂事、成绩好，她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说怕她的。

可在许添那，是完全不一样的视角。

那时许添一家刚刚搬来这个村子，他在这里没有一个认识的伙伴，而大多数孩子都不愿意和这个“外来者”说话。

对门的安垚是唯一一个愿意和他一起玩的人。

但......

“你们敢欺负他？不知道他是我罩的人吗！”

幼年的安垚肉嘟嘟的，眼里只有“仗义”二字”，抡起袖子冲上去和一群男孩打成一片。

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在打架的时候她总能占据上风。

眼看着被她按在地上的小胖子开始嗷嗷大哭，许添连忙上去拉架。

这不拉还好，一拉，就挨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肘击，一阵天旋地转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等到那小胖子求饶认错，安垚起身找人的时候，才发现晕在地上的他。

这就算了……

“许添，你不是感冒了吗，我给你炖了一碗红糖桂圆汤，你赶紧喝了吧。”

许添迷迷糊糊从沙发上起身睁开眼，就看见安垚端着一大锅冒着热气的汤跑过来，心中顿时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她脚下被电线一绊。

一锅冒着热气的汤就这么水灵灵的撒在了他的裤子上。

他连忙蹿起来，想脱裤子，可又不能当着她的面脱。

无奈，只能急匆匆跑进卫生间冲了凉水。

等他出来的时候，安垚已经等在外面，泪光涟涟地拉着他的手说对不起，眼尾鼻尖都泛着粉色，像极了电视柜上的瓷娃娃。

这一幕顿时让他的火气消散了个干净，甚至心甘情愿地将锅底的汤喝了个干净。

当他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结束的时候。

半夜，他蹲在马桶上，悔不当初。

她究竟在汤里面加了什么东西！

于是，在安垚的“精心”照顾下，原本一个星期就能好的感冒，硬是拖了半个月才见消停。

“哈哈哈，是吗……”

安垚扯出一丝笑意，没想到在他的童年里留下了这么深刻且负面的印象。

“对不起。”

她停下脚步看着他，语气很认真。

许添却以为她又要像之前那样，在他说完对不起之后掐着自己的脸颊肉嬉笑着问他怎么好意思接受的。

可这次没有，长长的沉默里他在安垚眼底看到的是浓浓的自责和不安，甚至还有一丝逃避。

这下，轮到许添不知所措了。

慌忙解释道：“我说这些不是要怪你，只是觉得很有意思。”

安垚眉头轻蹙，摇摇头“之前我总是想什么就做什么，也不管别人需不需要，更不会察言观色，连……连伯母去世的事情都不知道，没能送送她，她从前对我那么好。”

昨晚，她因为这件事彻夜难眠，心里堵了一团疏解不开的悲恸。

那现在呢？再一次提及让他伤心的事，他应该很反感吧。

不对，或许更早，小时候的桩桩件件就足够让他厌烦了，能忍受她那么多年，也是看在许伯伯的面子上吧。

安垚的袖口下，一双手不自觉地扣动着，带着不可抑制地轻微颤抖。

如影随形的梦魇又趁机席卷重来。

“蠢货，数据不对，不对！要我说几遍，滚回去重做！”

“南医大？绩点第一？像你这种只会死读书的人，现在连报告都不会写了，还能有点什么用，早点滚回家去吧。”

像她这样的人，什么都做不好......

什么都做不好.....

连被人喜欢都做不到。

“安垚，安垚！”

骤然回神，发现一双手被许添被他强制握在手里，看到手上的血迹，他满脸担忧。

安垚像触电般急忙收回手，袖口再往上几寸，就是狰狞的伤疤，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抱歉。”

听到她又一次失魂落魄的道歉，许添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你没事吧。”

“没事，我先回去了。”

她仓促地转身离开，走出去几步又想起什么，把身上的棉衣脱下来还给了许添。

许添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神愈发晦暗。

安垚变得和记忆中不一样了，他从未在她的眼里看到如此小心翼翼的神色。

垂眸时，袖口上的血迹落在眼底让他不自觉地攥紧。

“安垚，明明是你说，你会过得很好，我才放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