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纱绕梁,帷幔垂地,精致的龙凤喜烛前,沈云笙和周玦相对而坐。
点染的红烛静静燃烧着,淡红透明的烛泪缓缓流过烛身盘桓着的龙与凤,流过盘龙衔着的宝珠,划过凤凰叼着的牡丹,最后缓缓凝固。
沈云笙微微抬眼,偷偷观察着对面之人。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般近的距离,如此认真地看周玦。
抛去别的不说,周玦这张脸当真是国色天香,秀色可餐!
肤色冷白如玉,鼻梁高挺,薄唇不点而朱,应是才饮过酒的缘故,那唇沾染了些许的酒色而显得水光润泽。
烛火朦胧了周玦的面容,往日锋芒毕露,如寒潭幽深的凤眸此刻也变得柔和起来。
像一湾极其温柔的春水。
当这个念头出现时,沈云笙觉得自己莫不是疯了。
居然会觉得冷酷无情如周玦竟然也会这般温柔如水。
香炉里点着熏香,香雾缭绕间,沈云笙只觉面热耳赤,自己的心跳得格外的快,像是抑制不住要跳出来了一般。
沈云笙忍不住抬手按压心口,仿佛这样就能抑制住自己狂跳的心脏一般。
“可是有不适之处?”嗓音如山间寒泉流淌,低沉清冷,又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
周玦注意到沈云笙的动作,还以为是她身体哪里不舒服,关心地出言询问,却没想他突然开口倒是把沈云笙吓了一跳。
“没事,”沈云笙有些偷看被人抓包的慌乱,她下意识地摇摇头:“不是说要喝合卺酒嘛,我们快喝吧。”
说着沈云笙就端起了桌案上拴着红线的金玉酒杯,抬眼瞥了眼周玦,但在目光碰触的那一瞬间又迅速地垂下了眼。
她将酒杯中的酒液囫囵一口就喝了下去,却没想到这合卺酒竟被她料想的还要烈上几分,沈云笙喝得急,被酒呛得直咳嗽。
应是呛得狠了,沈云笙的整个身子都因为咳嗽而微微颤动,头上的珠钗晃动碰撞,发出细碎清脆的声响,便是连她的杏眸都被呛得微微发红,隐有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周玦本想开口提醒沈云笙,却没想到她动作如此之快,把这合卺酒都喝出了豪气干云的气势。见沈云笙被呛到周玦忙放下手中空了的酒杯,倾身上前轻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小心一些。”周玦温声开口,手中动作不停,耐心地直到沈云笙咳嗽渐止才停下。
沈云笙也没想到,她新婚之夜上来就先让合卺酒呛了个半死。待她缓过来之后,她恍然发觉经过方才那一番折腾,她和周玦的距离竟已坐得这般近。
近到她鼻端萦绕到都是从周玦身上传来的,混着丝丝缕缕酒香气味的雪松冷香。
秋夜的风穿堂而过,吹得红纱轻动,烛影微摇。
暗香疏影间,房内的温度骤然上声,两个人的呼吸一时之间都有些乱了。
沈云笙突然有些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眼神左右游移着,久久都找寻不到一个合适的落点。
“王妃今日也累了一天了,不如将婢女唤进来伺候王妃洗漱更衣吧。”周玦察觉出沈云笙的不自在,出声打破了有些暧昧的气氛。
沈云笙心下一松,应声道:“也好。”
终于是可以把头上重得像坐小山丘一样的凤冠卸掉了,沈云笙唤半夏和忍冬的声音都轻快了许多。
—
“这是什么?”沈云笙刚沐浴完回房,便听见周玦好奇的声音响起。
她的视线顺着周玦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见周玦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本丹红色的书正欲翻开。
只是那书的封面越看越眼熟,越看越可疑。
还不待沈云笙细想,那边周玦就动作十分麻利地翻开了。
但周玦只看了一眼,就很快地把书合上了。
他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眼神飘忽不定,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到他耳根泛着不正常的红:
“看不出来公主平常还爱看这个。”
沈云笙不明所以,只觉周玦的语气格外奇怪,又听他继续说:“这种书公主今后还是要少些看为好,过度纵欲对身子总归是不好的。”
沈云笙福至心灵,突然意识到了他手里的东西是什么,白玉般的脸颊顿时如火烧般滚烫红温,她语无伦次地解释:
“不是你想的那样!本宫就…就是今日好奇才看看的……不是!是孙嬷嬷执意要塞给本宫的!”
半夏这死丫头,怎么丢三落四的?让她全拿出去,这怎么还落下一本啊!
沈云笙欲哭无泪,羞得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原来是这样,孤还以为公主对此事颇为感兴趣,闲暇时还常常研习呢。”周玦的凤眼里多了几分揶揄地促狭笑意,故意逗弄沈云笙。
“没有!绝无此事!”沈云笙斩钉截铁地否认,生怕晚一秒就会让周玦觉得她是个好色之徒。
沈云笙瞥了眼周玦手中捏着的那卷书册,慌乱下,她急切地伸手一把从他手中将书抢了过来,又匆忙将那卷书册迅速地塞进枕头底下藏了起来,直到那抹丹红色从视线中消失,再看不到一角才作罢。
沈云笙刚刚才沐浴完,发尾还带了些湿润的云发柔顺的披散着,几缕青丝垂在寝衣上绣得栩栩如生的并蒂双莲上。因着方才的动作,宽大的寝衣衣襟松乱,微微滑落,香肩微露。
红衣乌发,肌肤胜雪,不施任何粉黛,依旧明丽如出水芙蓉。
此刻因为羞赧而导致雪颊绯红,白玉般的面容都被那颊边的红云染作胭色,清透水润的眸子里水波荡漾,羞色点点,尽数藏于荡漾的眼波之中。
美人含羞,那几分羞意衬得美人风情更甚。
周玦看着眼前因羞赧而带了些恼意的沈云笙,活像只炸了毛的狸奴,可爱灵动。他不自觉地轻笑出声,凤眸里一片柔软。
沈云笙听见周玦的笑声,忍不住抬头看他。
这好像是沈云笙第一次见周玦那张冷淡如斯的脸上露出如此生动的表情,她没有想到周玦笑起来竟是这般好看。
那双往日里覆盖了层终年不化的寒冰的凤眼里,寒冰已然消融。
寒冰消融,露出眼底的星河。他的笑容清浅,眼中却似装了漫天的星辰,那星河随着他眼中的笑意颤动,流光四溢,熠熠生辉。
从他的双瞳中,沈云笙似乎还能看见其中有个小小的她的剪影,也映在那片动人的星河之中。
她竟不知,原来千年不化的寒冰之下隐藏着的是如此夺目醉人的星河。
沈云笙很没出息地沦陷了。
—
窗外的月缓缓地往上爬,不知不觉间已趴至中天。
夜深了,也到了该就寝的时辰了。
只不过沈云笙现下却是没了就寝的心思。
就寝,岂不是就意味着要同周玦这尊凶神同塌而眠了?
虽然她承认,周玦这张脸有几分姿色,但她也不是那种会被美色所惑,能为了美色连性命都不要的人啊!
玉面罗刹,美则美矣,可她也委实不敢同周玦同床共枕,甚至是做那件事......
沈云笙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着寝衣的衣角,丝质的寝衣衣角很快便被她弄得皱皱巴巴的,便是那并蒂双莲都被几道褶皱摧残。
眼神左右飘忽不定,颤动的目光也暴露了此时它的主人心绪并不安定。
新婚之夜,洞房花烛,虽说沈云笙是第一次成婚,但洞房花烛夜要做些什么,她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她要怎么做呢?
她该怎么做呢?
既然已经成婚,已然结为夫妻,似乎做那桩事情并无任何不妥之事。可她......可她委实也没准备好现在就能同周玦一同做那桩事情......
沈云笙的贝齿轻咬下唇,心中万千想法翻腾,纠结不安。
“孤今日不碰你。”周玦像是看出了沈云笙的不安。
这话听在沈云笙耳中如蒙大赦,杏眸顿时就亮了起来。不过这也确实出乎了她的预料,沈云笙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周玦在这方面竟是如此的善解人意。
不等沈云笙应声,便又听周玦继续道:“明日孤便搬去书房睡,你今后就踏实在正房住下。今夜不便分房了,你去床上睡,孤在榻上将就一晚即可。”
周玦说着便走向了房内一侧放着的卧榻。
沈云笙的心蓦得一动,周玦竟体贴得这般细致入微,新婚之夜便分房睡,若是传出去了,定然是会被说闲话的。
她同周玦的婚事本来就在京中引起了诸多关注,多少人都等着成婚后看她的笑话,若是新婚之夜便分房睡的消息传出去,只怕明日她便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指不定坊间要传出何种版本的流言,编排她如何如何不得夫君的心。
而且周玦三言两语就轻而易举地解决了沈云笙担心了良久的问题,他像是知道她怕他一般,竟先提出了分房而眠。
这无疑正中沈云笙的下怀,就算是周玦不提,她也是要寻机会说的。眼下周玦主动提了,也省得沈云笙开口了。
只是还有个难题未解决。
沈云笙的视线落在了床榻上铺着的素白帕子上。
明日宫中会派嬷嬷来府上取这元帕回宫中检查,今日若是不同周玦圆房,那元帕上便不会有落红,那明日嬷嬷来时岂不就露馅了?
传出去被人耻笑,名声受损还是小事,反正她也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名声,就是岁贡刚过,那钦等人还未离京。那钦上次请旨联姻不成,若是让他得知之后,拿此事做文章可就大事不妙了。
沈云笙正寻思着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时,周玦沉默着走了过来。
他一言不发地拔出手中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匕首,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对着自己的掌心就划了下去。
动作之快,沈云笙甚至都来不及反应。
只见冷光一闪而过,周玦的掌心瞬间血流如注。
偏偏周玦像没事人一样,眉头都不眨一下,淡定地将掌心中的鲜血擦到了元帕上面。
素白的帕子瞬间就被他鲜红的血液染红。
周玦人狠话不多,上来就眼都不眨地划了自己一刀。
周玦委屈巴巴:“笙笙,虽然我曾经不小心掐了你的脖子,你能不能看在这一刀的份儿上原谅我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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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洞房花烛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