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似乎迎刃而解了。
只不过沈云笙看着周玦还在往外流着血的掌心,心情复杂。她倒是没想到周玦能如此果决地手起刀落,对着自己的掌心就是一刀。
“你...你不疼吗?”沈云笙见周玦不甚在意地瞥了眼他自己还在流血的手掌,转身就要向着卧榻的方向走去,沈云笙还是忍不住开口叫住了他。
沈云笙心里有些纠结,一方面她心底很是惧怕周玦,本能上就想远离他,但另一方面周玦自伤又确实是为了帮她解决落红的问题。
沈云笙咬了咬唇,还是伸手拉住了周玦。
“小伤而已。”周玦转身正欲迈步,却突然觉得自己的袖袍被一道微弱的力量拽住了。
他垂眸看去,却见一小截葱白的手指正怯怯地拽着他袖袍的一角,甚至还微微地蜷缩了一下。
周玦下意识地就将他还在流血的手掌拢进袖中,他略微一停顿,又继续说:“王妃不必觉得这是因你而伤,这样可以省去许多麻烦,孤一向怕麻烦。”
周玦的本意是好的,想宽慰沈云笙不必自责,只是这话到了他嘴里却是变了味道。
虽然周玦这般说了,但沈云笙却坚持得很,抓着他衣袖的手不松,秀眉微蹙:“这伤虽小,但若是不处理的话,明早怕是就要发炎了,还是唤人进来快些为你处理的好。”
周玦闻言不语,只是沉默地看着沈云笙,目光平静。
唤人进来替周玦包扎伤口的话,岂不是就暴露了他二人今日并未圆房,元帕上所谓的落红也是假的的事实了?
沈云笙在周玦沉默的目光当中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个致命的问题。
她眸光微动,像是在纠结什么事情一样,不过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屋内可备有应急的药箱?我来替你处理伤口吧。”
闻言,周玦藏在袖中的手掌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一滴鲜血从他掌心滑过,无声无息地滴落。
“不用了,这点小伤孤自己处理就好。”
周玦下意识地拒绝,他总觉得沈云笙不该为他做包扎伤口这等脏活儿。
他怕他的血弄脏了沈云笙的手。
沈云笙却恍若未闻,自顾自地在屋内翻找起药箱来。
周玦看着沈云笙翻找药箱的背影,眸色微暗,薄唇抿了抿,还是迈步将放在箱柜中的药箱拿了出来。
月至中天,清亮的月光将黯淡的天幕照亮,月光照进屋内,柔柔地笼着坐在桌前的两人。
明亮的烛火前,沈云笙葱白的指尖轻轻捏在周玦冷白的腕间,她看着周玦掌心的伤口,眉头紧蹙。
骨节分明,如玉琢般好看一只手,掌心却被一道丑陋的伤口划破。鲜红的血液从伤口溢出,缓缓从他冷白的肌肤上流过,仿佛一件上好的玉器沾染了血迹,让人分外心疼。
他的皮肤极白,因此那血色格外的醒目。
沈云笙看在眼里,觉得自己的手甚至都有些疼了。
她小心翼翼地给周玦上药,包扎,生怕因为自己的不慎而加剧他伤口的疼痛,动作轻柔,却又明显生疏。
“这是本宫第一次替人处理伤口,可能会有疏漏之处。明日天亮之后,你还是找太医重新处理一下为好。”
沈云笙对自己第一次包扎的伤口非常没有信心,她叮嘱着,一双眼还满是担忧地盯着周玦缠绕着纱带的手。
她想起来小时候跌倒后,母后都会将她抱在怀中,替她吹一吹伤口,好像这样就没有那么疼了。
因此,沈云笙下意识地也这么做了。
她捧着周玦那只受了伤的手,轻轻吹气。
温热的气息洒在皮肤上,引起了周玦阵阵颤栗。
他一下就将手从沈云笙手中抽了回来,耳根染上了几分不自然的红,对上沈云笙还带着些许茫然的眼神,他语气不自然地说道:
“多谢王妃。王妃不必妄自菲薄,这伤口包得极好,和太医比起来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周玦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像是还能感觉到沈云笙残留的温度一般。
“真的嘛?”沈云笙没看出周玦的不对劲儿,一心沉浸在周玦夸她伤口包扎得好的喜悦之中。
不愧是她,没想到她第一次给人处理伤口就处理得如此之好!
沈云笙沾沾自喜,眼上眉梢都染上了几分自得欢喜的笑意。
“嗯。”周玦看着眉开眼笑的沈云笙,似也被她的情绪所感染,心中也生出几分隐秘的欢喜:“天色不早了,王妃早些休息。”
沈云笙应声:“你也早些休息呀。”
周玦忍不住垂眸,偷偷看自己那只被沈云笙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的伤手,心中的欢喜愈来愈浓。他看着那纱布上的蝴蝶结,不禁勾唇,露出抹笑来。
—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便是连空中飘着的流云都停住了脚步,昏昏入睡。万家灯火相继熄灭,人们已然熟睡,进入梦乡。
然而沈云笙却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她看着顺着窗子照进屋内的月光,脑子分外清醒,毫无睡意。
沈云笙今年年岁十九,今夜还是她生平第一次离开长乐宫,宿在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更何况此处并不只有她一人,还有个她此前分外惧怕的周玦。
夜深人静之时,通常是人最容易心生脆弱的时候。
沈云笙躺在陌生的床榻上,眼前除了微弱的月光,便只剩下无边的黑暗。
陌生且黑暗到无法辨物的环境,她总感觉在那团黑暗的深处藏着一个庞大的怪物,一直在暗处紧紧盯着她。只待她入眠,那怪物便会立刻现身,一口将她吞噬。
嫁入摄政王府,就意味着以后日日都要和周玦这尊冷冰冰的凶神打交道,她不仅要同他虚与委蛇,还要绞尽脑汁地博取他的信任,以便从他手中夺取兵权。
虽说目前来看,周玦待她并无任何不好之处,既没让她断胳膊,也没让她少条腿,还很怜香惜地将床榻让给她睡,委屈自己缩在那一隅矮榻之上。
可这一切都建立在周玦并不知道她的真实目的是夺取虎符之上啊!
若是让周玦知道她嫁入摄政王府是为了想方设法地从他手中夺取兵权,以这位冷面杀神的行事作风,多半会毫不犹豫地直接将她掐死吧。
沈云笙这般想着,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也是自己吓上了自己。
沈云笙翻了个身,脑中的思绪又飘到了另外一个毫不沾边的事情上。
这王府的床榻是用石头还是玄铁做的,怎么这般硬?
硌得她浑身疼,还是她宫里的床榻好啊!
父皇宠她,自幼她宫里的用度便是宫中最好的,宫里用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她,沈云笙什么时候睡过这般简陋冷硬的床榻?
其实摄政王府的物品已然算是上等,只不过沈云笙自幼被娇生惯养着长大,和宫里的东西比,这些物品便算不上好了。
沈云笙委屈地想着,她想念她那床轻盈如云的云丝锦衾,想念她那柔软舒适的玲珑软枕,想念她长乐宫里的一切......
沈云笙越想越觉自己可怜,越想越觉自己委屈。
想她堂堂长公主,竟落得这般只能睡冷硬床板,满心委屈却不敢言说的境遇。
“睡不着?”周玦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吓了还在胡思乱想中的沈云笙一跳。
她能说她是想念她长乐宫里软绵绵的床榻了嘛?
这周玦的床和他这个人的性格一样硬邦邦的,硌得她腰生疼。
她若是实话实说,说她想长乐宫的物什儿了,岂不是就代表她嫌弃摄政王府的东西。
她这般嫌弃地抱怨摄政王府这不好那不好,周玦这厮不会直接了结了她吧?
沈云笙打了个寒颤,决定不告诉他。她又翻了个身,嘴硬道:“没有睡不着。”
只不过这话在周玦听起来反倒像是受了委屈又不敢说。
沈云笙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带了些许的鼻音,其中还夹杂了几分藏都藏不住的委屈。
周玦看着床塌上隆起的那一小团,突然想起先前陆淮叮嘱他的话,料想沈云笙应当是想家了,便耐着性子,放柔了语气继续追问:“孤都听你在榻上翻来覆去地翻身好几遍了,为什么睡不着?”
沈云笙知道她今晚大概是躲不过这个问题了,换了个说辞,闷闷道:“我只是有点儿认床,睡不着。”
声音软软的,混着委屈巴巴的情绪,颇有些可怜兮兮的意味。
这让周玦不禁想起幼时母妃养的那只小狸奴,那小狸奴在想吃,却吃不到小鱼干时,也是这般委屈可怜地撒娇。
“娇气。”
娇气?
他竟然说她娇气?
沈云笙闻言有些生气,不是他非要问的吗?怎么问完了还要说她娇气啊!
她一下子就从床榻上做了起来,借着气性,气冲冲地对着周玦道:“本宫睡不着,你也不许睡!”
有风顺着未关严的窗子吹了进来,吹得正在气头上的沈云笙突然冷静了下来。
等等,她刚才说了什么?她刚才对着谁说了什么?
沈云笙偏过头,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周玦不会一气之下把她扔出去吧?
就在沈云笙纠结着要不要对她方才大言不惭说的话采取什么补救措施时,她听见周玦开口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