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别跟着周老走出旧始尘迹时,香山的暮色已经漫过青藤砖墙,将木门上“旧始尘迹”的木牌染得愈发沉暗。
他踢着脚下的碎石子,忍不住侧头问:“爷,你说这影祟下一次出现的时间会是多久啊?上次在风栖镇,可把我们折腾得够呛。”
周老脚步没停,藏青色对襟褂子的衣角被晚风掀起,露出小臂上几道浅淡的旧疤。
他抬手摸了摸垂到胸口的胡须,指腹蹭过泛油的须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大概是两个月后。”
“两个月后啊,那时候是四月份。”周别算着日子。
“嗯,不过你们第一关过了,也算有了些底子,往后第二关,得顺顺利利才行。”
“那肯定!”周别立刻挺直腰杆,拍了拍胸脯,“有我、春见、纪杙还有淇鱼在,再厉害的影祟也不怕!对了爷,你上次说的‘四方镇’,到底藏着什么门道啊?我翻遍了你给的旧书,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周老却没接话,只是转头看了眼身后的木门,眼神里藏着几分周别看不懂的沉郁。
他抬手拍了拍周别的肩膀,掌心的温度带着岁月的粗糙:“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别瞎琢磨,先把你那点功夫练扎实了,比什么都强。”
周别撇撇嘴,还想再问,周老却已经迈步往前走,身影很快融进暮色里。
他只好快步跟上,走了几步又回头望了眼——旧始尘迹的木门已经关上,青藤在门上缠得紧,像要把整扇门都裹进旧时光里,透着股说不出的寂静。
而此时的旧始尘迹院内,石桌上的粗瓷碗还留着酸辣粉的红油印,搪瓷杯里的茶水早已凉透。
风从半开的窗棂钻进来,卷起地上的碎纸屑,打着旋儿飘向里屋。
里屋的木桌上,一本深蓝色封皮的旧书静静躺着,封面上“四方镇”三个字是用朱砂写的,历经岁月却依旧鲜红,像凝固的血。
忽然,一阵更急的风涌进来,书页“哗啦哗啦”地翻动起来,速度越来越快,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操控。
很快,书页停了下来,精准地翻到“土神——抱璞玉”那一页。
泛黄的纸面上,用小楷写着几行字,墨迹已经发暗,却依旧清晰:“土神隐于石,璞玉藏其魂,影祟至,玉生辉,四方镇,始安宁。”
风还在吹,书页却不再翻动,只有那几行字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股诡异的光泽。
桌上的铜灯芯轻轻晃动,在纸面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像有什么东西在字里行间游走,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等待着两个月后,那场即将到来的、与影祟有关的第二关。
院子里的苔藓还在青砖缝里生长,木架上的旧物件依旧蒙着薄灰,只有这本《四方镇》,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悄悄揭开了秘密的一角,将悬疑的引线,轻轻系在了两个月后的时光里。
西海牧歌,云端絮语。
西海的草原总带着一种近乎极致的辽阔,天是透亮的蓝,云像被揉碎的棉絮,慢悠悠地飘在头顶,风里裹着青草和酥油的香气,漫过邓淇鱼的裙摆。
她穿着一身蓝绿色的藏袍,领口和袖口绣着银线勾勒的铃兰花,腰间系着彩色的腰带,坠着小小的银铃,走一步就叮当作响。
头上戴着蜜蜡和松石串成的头饰,阳光落在上面,折射出细碎的光,长长的卷发随着风在摇晃,衬得她原本就温柔的眉眼,多了几分灵动。
手里的羊鞭轻轻搭在臂弯,鞭梢系着的红绸带随风飘动。
羊群在她身前散开,像一团团雪白的云,低头啃着鲜嫩的青草,偶尔发出“咩咩”的叫声。
不远处,几匹枣红色的马正甩着尾巴踱步,牧羊犬“阿吉”蹲在她脚边,耳朵竖得笔直,警惕地盯着草原深处,只要有小羊跑远,它就会立刻起身,轻轻把小羊赶回来。
邓淇鱼弯腰摸了摸身边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羊,柔软的羊毛蹭得她手心发痒。
小羊怯生生地往她怀里钻,眼睛像黑葡萄一样,亮晶晶的。她忍不住笑了,轻声说:“别怕呀,有我在呢。”
“卓嘎!回家吃饭喽!”
“卓嘎”二字的核心含义是白度母,在藏文化中是象征慈悲、智慧与平安的女性护法神祇,也常被引申为“吉祥的仙女”。
寄托了家人对孩子拥有善良心性与顺遂人生的美好期望。
远处传来母亲的声音,带着藏族人特有的清亮。
邓淇鱼抬起头,看见父亲邓建军和母亲卓玛站在毡房门口,父亲穿着藏蓝色的藏袍,母亲则穿着和她同款的藏袍,只是颜色更深些,头上的头饰也更华丽。
卓玛挥着手,脸上带着温柔的笑,父亲则靠在门框上,手里拿着一个刚烤好的馕,正朝着她晃了晃。
“知道啦阿妈!”邓淇鱼回应了一声,把羊鞭递给跑过来的邻居家小孩,“帮我照看一下羊群,我吃完饭就来。”小孩点点头,接过羊鞭,兴奋地跑去跟阿吉玩耍。
邓淇鱼跟着阿吉往毡房走,脚下的青草被踩出浅浅的痕迹,银铃的响声在空旷的草原上格外清晰。
走进毡房,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阿妈炖了牦牛肉汤,汤里飘着萝卜和土豆,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阿爸做了炒青稞,还拌了一盘酸奶,上面撒着白糖和葡萄干。
外公外婆已经坐在矮桌旁,外公戴着老花镜,正用藏语跟外婆说着什么,见她进来,立刻笑着招手:“卓嘎来啦,快坐,汤刚炖好,趁热喝。”
邓淇鱼在矮桌旁坐下,阿妈给她盛了一碗牦牛肉汤,汤里的肉炖得软烂,一咬就化。
她喝了一口,暖意从喉咙一直流到胃里,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对了卓嘎,”外公突然开口,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昨天不远处雪山上的村民来草原了,拉了一批新的羊毛货,说是今年的羊毛特别好,做出来的藏毯又软又暖和。”
“真的吗?”邓淇鱼眼睛一亮,“我前几天正想着呢,要是羊毛好,刚好可以买一些。”
阿爸点点头:“等明天我带你去看看,他们还没走,就在东边的毡房那边。”
一家人围在一起,边吃边聊,毡房里满是欢声笑语。吃完饭,邓淇鱼帮阿妈收拾好碗筷,又跟外公外婆说了会儿话,才带着阿吉再次来到草原。
此时的太阳已经西斜,把草原染成了金黄色,羊群也吃饱了,正懒洋洋地卧在草地上晒太阳。
邓淇鱼坐在一块石头上,阿吉靠在她身边,把头放在她的腿上。
她拿出手机,刚解锁屏幕,就看到周别的视频通话请求弹了出来。
她笑着接起,屏幕里立刻出现周别那张熟悉的脸,背景是旧始尘迹的木门,他身后还能看到周老的衣角。
“淇鱼!我跟我爷刚从旧始尘迹出来!”周别的声音格外兴奋,“跟你说,我爷说了,影祟下次出现得等两个月后,咱们还有时间准备!”
邓淇鱼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忍不住笑了:“那太好了,这段时间咱们可以好好练练功,上次在风栖镇,有时候想想还有点后怕。”
“才没有!”周别立刻反驳,“你上次反应多快啊,还帮我挡了纸团呢!对了,你现在在哪呢?背景看着好漂亮。”
邓淇鱼把手机镜头转向身后的草原,金黄色的草地、雪白的羊群、远处的雪山,一一映入屏幕。
“我在草原上呢,刚跟家人吃完饭,出来陪羊群。”她指着身边的小羊,“你看,这只是前几天刚出生的,我给它取名叫‘铃铃’,因为它跑起来的时候,脖子上的铃铛会响。”
“铃铃?真可爱!”周别凑到屏幕前,仔细看着小羊,“对了淇鱼,我突然觉得你特别像小羊,性格温温和和的,说话也轻声细语的。”
邓淇鱼被他逗得笑出了声,眼角弯成了月牙:“你倒是会说!那你就像小太阳鸟,叽叽喳喳的,精力旺盛得很,走到哪都能带动气氛,跟你待在一起,从来都不会觉得无聊。”
周别嘿嘿笑了两声,又好奇地问:“那你觉得春见跟纪杙像什么动物的性格啊?我先说说我的想法,我觉得纪杙像雪狼,特别有团队意识,性子还沉稳,也有趣,我就喜欢跟他玩,特别靠谱。”
邓淇鱼托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春见的话,我觉得像小鹿。她的眼神很清澈,看起来很温和,但其实很灵敏,遇到危险的时候,反应特别快。而且她心思很细腻,总能察觉到一些细节,就像小鹿一样,看似柔弱,其实很有韧性。”
“说得太对了!”周别忍不住拍手,“上次她还帮我捡回了掉在水里的手机呢,要不是她,我手机早就报废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从草原的羊群说到香山的枫叶,从纪杙的沉稳说到尤春见的细腻,谈风景,聊感受,笑声透过屏幕,传到了遥远的草原上。
而此时的南园,尤春见正和纪杙走在回家的路上。
突然,尤春见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疑惑地说:“奇怪,谁在想我啊?”
纪杙停下脚步,脱下自己的围巾,套在她的脖子上,语气带着几分担忧:“是不是着凉了?估计是刚才吹了冷风。”
尤春见裹紧身上的羽绒服,上面还带着纪杙的体温,暖得让人心颤。她笑着摇摇头:“应该不是,可能是淇鱼在想我吧,她昨天还说要给我织围巾呢。”
纪杙看着她眼底的笑意,也忍不住笑了:“说不定是周别在跟她聊咱们呢,那家伙,一说起话来就停不下来。”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像一对亲密的伙伴,在南园的午后,续写着温暖的故事。
而遥远的西海草原上,邓淇鱼还在跟周别聊着天,手机屏幕里的笑声,和草原上的风声、羊叫声,交织成一首最动听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