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好几顿回老宅吃饭,家里都不怎么需要下厨,许月满抱怨大鱼大肉吃得实在腻,撺掇着许星齐带她去下馆子。
可许星齐忙着陪叶曦萦准备订婚的事,根本没空理她。
闽南这边订婚是要在女方家宴请,男方家也要出席,许星齐带着全家人置办了新衣服,也痛快地送了许月满一条价格不菲的香槟色羽毛小礼裙。
大家都欢天喜地的,当然还是他自己这个好事将近的人最快乐。
纪优自从年三十那天回旧厝住之后就一直待在那,每天跟着爸妈走亲访友,颇有些叫苦连天。
晚上的时候跟许月满打电话也不方便,要嘛小孩子在她房间跑进跑出,要嘛纪妈吆喝她各种家务活打下手。
最近好像又说了纪妈让她找文化馆的同事帮忙办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让她很为难,具体情况也没说太清楚。
闽南过年这阵子敬奉习俗比较多,她每天忙着和家人去各种地方。
许月满没有她这种状况,这些经常都是在老宅那边进行,陈毓华也总是准备得很妥当,她偶尔跟着去几次,倒是觉得仪式感满满。
周聿和是初六回来温陵的,许月满也终于有地方去,说了要和朋友出去聚餐,不一起回老宅。
等到爸妈都出了门,她才慢悠悠打了车去清山。
不让周聿和来接她,在路上买了卤料又点了炸鸡,再照着周聿和一再跟她强调的B21上楼。
门铃响的第一下,周聿和就开了门,在拥抱之前许月满举起那提了好久的两袋子美食。
周聿和接过放在岛台,“怎么去买了这些?难怪不让我去接你。我已经炖了汤了,鱼也处理好了。”
许月满听得眉头一皱,“我就是来你家吃这些的,我要是在家点,我爸妈又要念叨我吃这些垃圾食品,每天也都是鸡汤鸭汤,鱼啊虾呀大猪肘,什么好料我吃得是越来越无滋无味了!”
“吃太多了,腻着了是吧?”
两个人也没坐下,搂搂抱抱着看周聿和准备的食材,都是周妈妈让他带回来的,和许月满说的都大差不差,只多不少。
“谁说不是呢?我觉得我得清清肠子了。”
“这就是清肠子吃的吗?”
两人又晃悠回来看着许月满带来的东西,许月满被戳中笑点,“这是我……清肠子之前也要有个过渡嘛!”
周聿和抵着她的头,笑得肩膀都一颤一颤的,“小馋猫,你的理由蛮新颖的嘛!”
许月满拍了拍他在自己身前的手示意他放开,“哦我的炸鸡忘记要快点拿出来了!不然脆皮要软掉了!”
周聿和双手插进兜里,歪着脑袋笑着颇为无奈,“满满,我们有一周多没见了耶!你的外**我还重要吗?”
许月满只着急着拆包装,听见他的话抬头去看,眼前的男人竟装出一脸委屈样,“那你快过来!”
虽然疑惑,但许月满的手挥得那样急切,周聿和还是迅速迈开步子绕到她身旁,“怎么了?”
待他站定,许月满垫着脚就捧上他的脸,左右转着往他两边的脸颊亲,最后再轻轻啄一下他的唇。
“趁现在补偿你一下,不然等会儿就吃得一嘴味儿了!”
周聿和搂着她后背不放开,“就这样?”
许月满一脸不可置信,推着他去做饭,“不然呢?你赶紧做自己的晚饭,你又不吃炸鸡,快去!”
周聿和用手指挑了两下自己的嘴唇,看着埋头开外卖的许月满,暗暗幻想起有一天他们住在一起了会是什么样子。
“快去呀!”许月满还瞟见他在看自己,周聿和这才念念不舍地准备去下厨。
“你别吃太多了啊!留点肚子等会儿喝点汤吃点米饭。”
“今天这些是有点多了,是我和优优平时一起吃点的量,”许月满还边摊开手向他展示着,“我一直在等优优回出租屋住,我们俩一直盼着这口呢!”
周聿和开始料理起那些备好的菜,“那你可以叫她过来这儿啊!钟厘昨天还在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把他一起叫上。”
许月满忍不住拿起一个鸡腿大快朵颐,“我是想解救哦不,问她来着,中午回了一句‘出门了晚点说’到现在都没回。”
“什么玩意?解救?”周聿和每句都听得仔细,以为是她们女生间什么暗号呢。
“唉,可真是得解救,优优感觉快被她爸妈吞了。”
许月满炸鸡吃着开始惆怅起来,“优优妈妈每次回老家来,优优就得愁苦一阵子。过年这会儿,我跟她就年前见一次,年后见了一次,她特别特别地忙,阿姨每天都交代她好多事情做。”
“那你要不要再问问?把钟厘一起叫上,我多做几个菜。”
许月满马上拿起手机,“好我再来问问,我之前还说呢,羡慕他俩家就在对门,一出门就能见着。”
“怎么没接呢?我打给钟厘问问。……还是没接。”
“小优,妈也不想唠叨你,说了这么多回了,你就不能去帮你弟弟说一嘴吗?”
纪优家的饭桌已经为这事聊了几顿了。
温陵的文化馆有一档和当地电视台合作的校园广播栏目,栏目内容是讲温陵的名人历史文化。
恰好不限各地区的学校,学生在报名后按照每一期选题投票的排名进行录制。
纪优的弟弟早早就报名了,为了在学校里评什么奖,但票数一直不太理想。
眼看着年后只剩最后两三期节目,纪晓峰和刘美萍也打算在元宵之前回外地去。
紧抓着纪优在文化馆工作过一段时间,就要她去找认识同事找找门路,为弟弟纪志谦争取一个录制的机会。
纪优一早也在纪妈提出这个荒谬方法的时候,说清楚了自己帮不上忙。
原本就只是工作过几个月的实习生,且不说有没有刚好认识的同事负责这个栏目,就算有,这是个公开投票的选拔,哪有什么门路能去走后门争取名额呢?
纪晓峰在纪优几番解释下也接受了,让弟弟在下学期更努力些,在其他比赛上去争取学校的奖。
就是刘美萍怎么都不肯罢休,认定了这只是纪优开口去求求人家,就能办到的“近在眼前”的机会,已经连续啰嗦了几天了。
“妈,我不都说了吗?这个选拔它做不了假,怎么给你塞一个人进去呀?”
纪优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无非就是“你弟弟评个奖不容易,你作为姐姐能帮到他就帮帮他……你弟弟学习不如你以前那样好,你是他学习的榜样啊!”
这几句今天她又念叨了一遍,怒气也一次比一次大。
“我认识的同事她们不负责这期的项目啊,而且没有这种机会的,不是帮不帮忙,人家这就不是能作假的。”
纪优放下碗筷,都这么几天了,也该让纪妈断了这个荒唐念想了。
“怎么不能呢?这么好的机会!你在那工作了几个月,托认识的同事问问,不行我们给人家送点东西。”纪妈跟着停了筷子,苦口婆心跟她说着。
“妈!这样更不行了!我马上考文化馆的岗位呢,我怎么可以给人送东西啊?”
纪优被纪妈的话惊到,也不是她这话不常听说,只是这事要落到她头上让她做,真是让纪优坐不住了。
“你这个死孩子!”纪优一说完,刘美萍也再压不住性子,将手上的筷子扔了出去,刚好砸到了纪优的碗筷,两双筷子翻掉在桌面和地上。
“让你去问人家说说而已你不肯,就只为着你自己啊!你考得上吗你?为这你连自己弟弟都不管,怎么有你这种不懂感恩的孩子?”
纪优被这一砸吓得有些懵了,听完她的话反而瞬间清醒。
在纪妈的眼里,她从来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所以她面对他们就得感恩戴德,无论自己办得到办不到。
纪妈都只看得见他们和弟弟的利益,而自己从来就不在他们未来的规划当中。
“我说了我办不到,你就是怎么都不肯相信是吗?如果我能出我的那一份力,我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二十年的恩情全都还给你们!”
纪优将椅子后撤一步,站了起来,几句话哽咽着说完,转身出了家门,“我今天回东海那边住了。”
纪晓峰和刘美萍从纪优的话中,也能听得出她是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纪晓峰赶忙起身要挽留她,难得地冲刘美萍吼了一句,“你干什么啊!大过年的!”
刘美萍一把把他拉住,又死死瞪着他和儿子,“让她走!不回来了最好!”
钟厘领着侄女从小卖部回来,看着纪优开了门就快步地向外头走,还想跟她打个招呼,却隐约看见她绷着脸用力地忍住眼泪。
夜里有点暗,但她迅速用手掌擦泪的动作还是能看得清楚。
“优优!”隔着巷子喊了她一声,纪优便跑了起来,钟厘意识到不对,抱着小侄女冲进屋交给钟妈,又急忙追出来。
夜里也不好大声喊她,无头苍蝇一般冲到巷口去找人。
纪优每一步都越发无力,撑着墙停了下来,忍住不发出一点声音撕心裂肺地哭着。
路灯下她周围的一切都是黑的,看不见后方也看不见前路。
她也是害怕的,但都抵不过纪妈那恨不得她立马离开的样子来得心寒。
想起和他们相处的二十年,自己从未感受过父母的爱意,他们从来都是匆匆来又匆匆去,从来不带她去外婆家,没怎么见过妈妈那边的亲戚,就是因为从来都没有认可她这个家人。
但难道要说恨吗?能恨谁?恨那从未谋面的亲生父母?还是将她带到这个家里的过世的奶奶?还是恨如此狠心的养父母呢?她谁也恨不了!
这一瞬间,纪优只恨自己,恨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给这些人都带来了不便,活着就足够让所有人都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