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优觉得头脑发昏又有些恶心,撑也要撑不住了,双腿禁不住发软要跪下去。
马上要瘫软在地时,举着手机手电筒在各个巷口搜寻的钟厘,向她直冲过来。
钟厘用力地将她搂住,纪优还缓不过神来,“优优,优优!我在这呢!”
大高个挡住了巷口老旧路灯微弱的光,摇了她几下她才勉强看清。钟厘还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可能找得着急又或是害怕,鼻尖都冒了点汗。
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个人总在自己觉得一切希望都丧失的时候出现?他为什么愿意管这个连我都讨厌的自己?
纪优再也忍不住了,抓着钟厘的领子,鸵鸟似的把头扎进钟厘的胸口哭了起来。
钟厘没有继续问她怎么了,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没事没事,我在这。”
纪优嗓子沙哑得很,一抽一抽地抬起头来,盯着钟厘看了一会儿又直摇头,“我真的,再也不想回去那了!”
钟厘看她这样痛苦也是无比心疼,眼底有些湿润,看她情绪缓和了一点,揽过她慢慢地走出巷口,“我带你回去。”
在路口搭上一辆出租车,钟厘牵着她上了车,到了车上也未松开。
钟厘双手将她的手包裹住,理智恢复过后的纪优,并不想松开。
这个再怎么嘴硬怪自己绝情的人,是对自己最重情义的人,她如何没有感知到呢?不过是看自己越千疮百孔,就越不敢像他这般勇敢地握住对方的手。
隔着巷子的纪优家和钟厘家,在家庭情况这一方面,可以算是完全相反的两个家庭。
钟厘家很早就通过生意发家了,钟厘的父母也是将生意一路发展到省外。到了钟厘这,父母也不要求他接手家里的生意。
不止钟厘的父母,几位叔伯和小姑,大小生意都是风生水起,家庭成员还非常团结。反观自己,根本算不上家里的一份子,纪优想到这闭上了眼。
钟厘就像一个天生勇敢的人,而自己就是一个又敏感又自卑的人。
害怕失去,极其害怕拥有过后再失去。
她不敢也不想让这样的自己影响别人,特别是钟厘。
但她也不能控制自私的自己了,此刻的她真的很需要钟厘。
两个人的电话信息都静悄悄地毫无回应,周聿和也能看出她的不安,“你好好吃饭,不然等会儿我们过去看看。”
“好。”平时没回消息也是常有的事,但唯独今天,许月满怎么都觉得不对劲。纪优又是那种坏消息也不爱说的人,确实让人担心。
车刚从小区出来没一会儿,钟厘电话才回过来。
许月满接起电话就慢慢变了脸色,周聿和也一直瞟她,“哦好,那我跟周聿和现在过去你们那方便吗?”
跟周聿和打了个手势,“去纪优那……好,我们很快到。”
“是什么事?”许月满一脸苦相,周聿和忍不住发问。
“优优可能跟家里吵架了,听钟厘说,哭着从家里跑出来的,一回去就闷进房间里,钟厘也是想让我们过去看看。”
许月满握着手机,思索着纪优这几天跟她说过的几件事,无非是些家里的小事,就是帮忙问录制名额的事不简单。
看许月满想得出神,周聿和也没打扰她。
到了地方钟厘很快给开了门,比划着让他们动静小点。看得出来他情绪也很差,沙发上陷进去了一块,估计他是坐在那一动不动很久了。
纪优一回来让他先回去,他也不敢走,纪优进了房间,他就在外面守着。
“优优在房间里是吗?我去看看她吧。”钟厘点了点头,又坐回沙发那个坑里,周聿和也跟着他在角落坐下。
许月满轻轻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优优,可以进去吗?我进来了哦。”
还是没有回应,纪优没锁门,许月满等了几秒便开了门进去。
本以为她可能是窝在被子里哭或者睡着了,开了门进去才发现床上没有人。
纪优坐在小床另一侧的地上,哭得没什么力气了,头就靠在床沿,地上是一些散乱的纸张和相片。
许月满小心翼翼靠近她,轻轻地喊着她的名字,“优优,优优。”
这一侧没有铺地毯,纪优就坐在冰冷的地上,许月满上前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太冷了,你快起来。”
纪优在她的搀扶下坐到了床上,脸上布满泪痕却带着笑,“小满,你看,我二十年的人生,和他们有交集的部分就只有这些。”
纪优手里拿着两张照片,一张是奶奶还在的时候,拍的全家福,相纸已经泛黄得几乎看不清上面的人。
再一张是弟弟出生那年的除夕夜。
妈妈抱着弟弟,爸爸和爷爷笑容灿烂地围在两侧,而纪优就站在爷爷身旁,够不着也看不见妈妈怀里的弟弟。
之外再也没有和他们的合照了,地上那些散乱的纸张是从小到大的一些试卷,少数几张是纪晓峰签的名字,多数是纪爷爷签的。
只有纪优知道,有一些不用签字的试卷,会被她拿到爸妈面前签字。
每次纪晓峰给她的试卷签字时,会夸她做得好,学习认真、聪明。总之,会跟她讲好一会儿话。
而这些泛黄、褪墨、皱巴巴的试卷都被她保留了下来,比起那些获得的奖状,这些才是她珍惜的东西。
许月满蹲下来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尽量整齐地堆在一起,刚放上床头那个柜子,就被纪优接了过去。
“哗哗哗”,在许月满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纪优把那些试卷撕开了。
“优优,好了好了,不哭了。”
许月满不想拦她,纪优终究要放下这个家的,只是她总留存一点幻想和不舍,能够下决心不再为其一次次伤心,并非不是一件好事。
她撕得过瘾,动静惹来不放心的钟厘,他站在门口不敢进屋。
许月满一下一下顺着纪优的肩膀,试卷都撕得差不多了,足以让她不再为这荒唐的东西再有留恋,趴在许月满肩膀上抽搐起来。
“我再没有家人了,这样也好,真的。”
门口的钟厘似乎跟她一样释怀了,握紧了拳头,转过身靠在墙上闭上眼。
他再也不会觉得是纪优狠心、闹脾气了,她承受的真的一直都比自己多得多。她对自己的不信任、害怕失去,都是她在保护自己,他也再不舍得让她伤心了。
许月满许久才从房间里出来,带上了门走了几步到客厅才出声,“躺下了,她让我们都回去,可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我在这陪她吧。”钟厘已经做好打算了,刚刚跟家里回了消息,交代了突然跑出来没什么事,朋友家有点事情,今天会晚回家。
“她也不让我留着,我不知道……”许月满说到一半,几人发现纪优站在房门口,“优优,你怎么又起来了?”
“你们都不用留下来陪我,我现在感觉挺好的,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要面对。我想,我应该不会有更坏的境地了吧?”
纪优说着脸上带着点笑意,尽力地想让大家都放心。
许月满手机震了几下,估计是许星齐的消息,刚刚过来的路上就叮嘱她早点回家。现在十点多了,消息也没回,估计更着急了。
“小满,你快回家吧,挺晚的了。”纪优裹紧身上那条小毯子,敦促着她快回家。
钟厘也跟她点了点头,示意他会留下来。
“那,那我明天早上再过来啊!你给我的钥匙我就直接开了哦,我会很早过来的!”
还是有些不放心,也是有钟厘在许月满才肯回去。周聿和牵着她出门,她还一步三回头地跟钟厘使眼色,愁眉苦脸出了门,才回了许星齐的消息。
东海夜里的风更大,周聿和搂着她为她挡风。一晚上周聿和都没说几句话,既不参与她讨论纪优的事,也没说太多安慰的话,只是跟着她奔波。
许月满把手机放进兜里,牵住他的手,“周聿和。”
周聿和低头去看她,“怎么了?”
“你今晚怎么不说话?”
“别让鼻子吹风了。”许月满往他怀里猫,周聿和停下来把她的围巾拉到鼻子处,继续走了几步他才再开口。
“我并不是很清楚纪优家里的事,偶尔听你讲的,也只能做出大概的猜测,但我觉得没必要太清楚。她是你的好朋友,如果是我能帮上忙的,我也很愿意帮忙,但我看你和钟厘都挺没辙的,我想我就只要顾好你就够了。”
许月满抬起头,这种凝视的眼神让他有点慌乱,“我做的……不对吗?”
“没有,”许月满摇摇头。
“你做得对,今晚你的透明角色恰到好处。优优从来不喜欢自己那些烦乱的事,让很多人知道,我想即使你是我的男朋友也一样。不过分好奇、窥探**,就把握好这之中的界限感了。而且你一直在我身边,我感觉很安心。”
听到许月满是赞同而不是责怪,周聿和是稍微松了口气的,默默地听着许月满继续说。
“我跟钟厘确实是没辙,如果她的那些家人对她有什么实质性伤害,我们肯定要保护好她,可若是这种感情上的伤害,除了安慰她、做好她的后盾,好像就剩她自己抵挡和消化了。”
“钟厘陪着她你不用太担心,他一直是很细心的人。纪优看起来自己已经想通了,时间也会淡化一部分的。”
冷风中两人依偎着,在这样乱糟糟的晚上萌生出一份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