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烬余夜 第26章 Chapter 26

“K次域的陌生来电？”

本在会议室与程暮寒几人分析近几日得到的线索，猝不及防的震动让林光霁稍有些疑惑：

“这个号码是我的私人账号，按理说应该几乎没有人知道的...”

“接。”

程暮寒一声果断，林光霁迅速坐到姜雪晴身边，接起电话打开了扬声器，还不忘顺手开启录音。

“您好，哪位？”

习惯性的确认，便听那边一年迈女声缓慢回应道：

“小林啊，是我，吴紫萍，吴专家。”

“吴专家呀，好久不联系啦，您近来身体如何，腰还痛吗？”

“哎，这可多亏小林你给我买的按摩椅了，我这一把老骨头，明明还没到七十呢，都快散架了。”

听闻，在场四人堪堪稍微放松了些许警惕。

应该只是闲聊。

似乎是回想起某些趣事，林光霁的声音也染上了些许笑意：

“瞧您这话说的，还嫌弃自己身体不够硬朗啊，之前和您撞了个满怀，我才是缓了半天还得被人扶着爬起来的那个。”

“哈哈，你还是那么伶牙俐齿呀...”

意味深长的感叹将愉快氛围逐渐带至冰点，语气似乎相当雀跃的林光霁也一改冰冷。

尤其是注意到林光霁那似笑非笑的模样，还在面前纸张迅速写下“鱼上钩了”四个字，几人再度集中精力起来。

“小林啊，你最近...怎么样啊？”

试探性的询问，林光霁怎么会听不出其中的问题所在。

“托您的福，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

吴紫萍长叹一声，言语间多了几分愁苦：“我老婆子自己一个人住，就一只小花猫，一只大金毛陪着，也挺无聊的，这不给你打电话，唠唠闲嗑。”

“哎呀，没打扰你工作吧。”她后知后觉。

“当然没有，您还不知道我吗，忙里偷闲可是出了名的厉害，分部这边也已经稳定下来了，蛮省心的。”

“你呀，闯闯荡荡的是好事，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也不要总和总部这边对着干啦...”

听起来像是劝阻，但分明言语间更多的是警告：

“他们上午是不是还联系你商议关于培养新人的事情了？被你直接挂断后副院长都遭殃喽...”

“吴专家，我们认识的时间久，我不怕您把话说给他们听。”

直截了当的打断了吴紫萍言语间夹杂的别种意味，林光霁看着那常亮屏幕，指尖一下一下的敲击桌面，满是游刃有余：

“是他们先借着我创设心理学研究分部为由，把我暗地里剔出总部，我自然没有理由接受这份于分部而言毫无利益可说的培养计划。”

“心理学研究分部只不过是到现在都没有被允许独立出来罢了，并不代表我没有这个能力，反而是某些人承担不起这个损失。”

一打响指，林光霁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是他们感觉要抓不住我了，所以想用这种方式再多拖延几日吧？”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了，全总部遭殃也和我没关系，还请那位院长以身作则，不要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来，这可是他最常唠叨的废话了。”

猝不及防的，通话中出现些许细琐嘈杂声，无一例外皆被几人听了去，纷纷皱起了眉头。

“倒也是，话说归说，毕竟现在还算‘寄人篱下’，该让步的时候也得让步，给人家领导留个面子。”

显然，林光霁也听到这异样声响，果断自腿环内翻出一U盘交给姜雪晴，示意人连接到电脑上，话锋一转岔开话题：

“吴专家，阿花是不是又跳到桌子上了啊，小心别让它打碎了杯子，再扎着您。”

瞬间了然林光霁意欲为何，姜雪晴插好U盘，干脆利落的打开其中程序，便见一监控画面跃至屏幕：

接听电话的吴紫萍正在被一人用利器胁迫着，另外两人则是对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花猫和金毛大打出手，血流不止。

不过眨眼睛，林光霁手腕上悬挂的通用型奥特瑞已然异样耀眼，被姜雪晴瞬间死死抓住，疯狂摇头示意人冷静。

只是听见程暮寒一声轻叹，准备起身，林光霁的脸瞬间红透，连连后退，唤来了翩蝶稳停指尖，按下了静音键。

“去监控那边情况，等我指令。”他慌张道。

翩蝶消失完全，电话那端也再度传来吴紫萍有些发颤的声音：

“没有没有，阿花可老实了，和阿金一起睡觉呢，是我不小心碰到了。”

好似目的已经达到，画面内殴打宠物的两人也被勒令停止了动作，异样声响一并消失完全。

见林光霁不再追问，吴紫萍马上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之前在总部时，你还是个小不点呢，有了自己的分部后，就不怎么回来这边了。”

“现在是不是也像个大人啦，长高没呀，有对象了吗？”

“哎呀...都不好说呀...”林光霁委婉回应着。

“别急，别急，二十三，窜一窜。你长的又秀气，又懂事，还心善，肯定没问题的。”

“好，我不急，慢慢来。”

双方似乎都觉察到这气氛略有些尴尬，好不容易重新开启的话题就这样终结，唯有长久沉默，却皆未挂断。

“唉...小林啊，你可不能学我...”

电话那端传来一声叹息，吴紫萍语重心长道：

“我这忙了一辈子，就知道天天搞研究，成了家之后啊，和我老伴也都是各忙各的，一辈子无儿无女。”

“然后啊...老伴也先我走了，只有你愿意照顾我，担心我。”

“平常研究之余，你还坐下来陪我这个老婆子唠唠我的过去，谈谈你的将来，我到现在都忘不掉你笑起来的模样呢。”

说到此，吴紫萍似有些动容，可唯有一阵苦涩笑声：

“他们总说，你是个坏心眼的狐狸，让我和你保持距离。”

“但我知道，你的坏心眼从来都只会用到坏人身上，这世上没有比你更纯白的小家伙了。”

在场几人皆是一怔，看向桌边掩面不语的林光霁。

虽然知晓这个小专家与勿忘学研究总部的相处不算融洽，但吴紫萍的话语所透露出的事实绝非不融洽三字这样简单。

他们？两个人也可以是他们，千万人也可以是他们。

何况还亲眼目睹过他们的罪行。

距离林光霁最近的姜雪晴已然慌张起来，急忙拿出纸巾想要递给他，却发现那张平日里总是挂着可爱笑容的面庞，此刻却隐隐露出些许疯狂的笑容。

见姜雪晴吓得蹦起，林光霁茫然抬头，恢复了往常的模样，按下静音键后只是摊了摊手：

“再纯白的狐狸也是只狐狸，食肉目犬科。”

好似他早已经知晓这一切，并且习以为常。

通话声再度响起，林光霁示意几人接着听，不必担心自己，便开启了麦克，听吴紫萍继续回忆往昔：

“后来呀，你定居ZT次域之后，还一直挂念着我，给我买了按摩椅，自动喂食机，还找放心的人上门给我安装好了。”

“阿花和阿金喜欢的食物你也总是会估摸着时间让人送来，一点都不用我操心。”

“我要是有个小孙子，真希望是你这样懂事的孩子。”

“所以啊，我感觉...挺对不起你的。”

“......”

死一般的沉寂。

对上几人有些好奇的神情，似乎想要知晓自己在总部那时究竟发生过什么，林光霁稍作考量，站起身走去了白板前，一边回应着吴紫萍，一边书写着分析：

“吴专家，我刚进入勿忘学研究总部那时，也不过15岁，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是您主动申请要带我出国深造，学习更多心理学相关知识，我才能取得如今这般成就。”

“何况，若没有您在我成年前这段时间的支持，我可能早就死在K次域...”

“呸呸呸，不许说不吉利的话。”吴紫萍急忙打断。

“好，不说不说。”

一声轻笑，林光霁扫了眼姜雪晴的电脑屏幕，不紧不慢道：“这天也越来越热了，您可要注意通风，别中暑。”

“哎，有小林的关心，我就安心多啦。”

“那吴专家照顾好自己呀，我可能没办法时常去K次域看望您，毕竟分部这边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我本人经手嘛。”

“知道知道，你这股不服输的劲头我可是学不来咯，那我就放心下来啦。”

“下次来K次域的话，记得上我家做客啊。”吴紫萍说道。

“一定，请您好好休息，再见。”

挂断电话，林光霁利落走出会议室，自背包内翻出一档案盒，将其中早已准备好的资料照片逐一罗列至白板：

“确实如通话中提到的那样，明明我一个月前才与总部决裂，今天上午院长便与我取得联系，有几名新人希望我能够代为培养。”

“如果是只是单纯的培养有价值的新人，我自然会无视过节接受这一提议。但事实上，那几名新人资质平平，甚至有几位可以说是一些得到了‘照顾’的存在，怕是想借我这边做跳板向上爬。”

“而且，考虑到近期异样事件频发，那位ZT18首席忽然取得的心理学领域成就，以及现在心理学研究分部确实只有我的小助手刘文在代为管理，很多事情他尚且不能处理妥当。”

“所以，我便以无闲暇处理此事为由拒绝了总部这一请求。”

“谁能想到，下午就有人明目张胆的这样带着刀闯入和我关系要好的专家前辈家中，间接胁迫我应下此事。”

“我不敢想，要是我刚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依旧不松口风，她将会面临何等恐惧。”

将姜雪晴刚刚录下的监控画面投影至面前荧屏，林光霁拖动滑块，将三人的反应重点列举出来：

“在听到我同意培养新人后，他们三个马上停止了暴行，显然目的也是在此。”

“只是...”

打量过吴紫萍被胁迫时那过分冷静的神情，林光霁忽地摇摇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而分析起其他信息：

“吴紫萍，67岁，是隶属于勿忘学研究总部，人类心理学领域的一名心理学家。”

“平日里的她受人尊敬，为人和善，如她所说，她的丈夫是在八年前去世，自那时起，家中仅剩她一人，有一猫一狗为伴，名为阿花和阿金——”

话音未落，猝不及防的敲门声，正是蛇虺站于开敞门扉前：

“忙着呢？”他打趣道。

“要是摸鱼的话，您也不允许的吧？”

被林光霁一句怼了回去，看来是打扰到他分析，惹得小狐狸发脾气了。

“ZT15那边接到了K15发来的协助办案请求，听熊首席说是一起由前段时间调查的骨骼制品案牵连出的跨次域洗钱案，正在由一队负责侦办，说不定会有你们小队需要的线索。”

随手抛去一罐汽水，见林光霁怒火瞬间消散完全，蛇虺唯有一声轻叹：

“我原本想找个合理的理由让你们五人一起过来，只是叶肆说，这个时间点林专家如果出现在总域，多半又是因为案情被ZT17拐走协助分析去了。”

“我还和他打赌，以ZT总域主要负责人的身份叫你来轻而易举，他却说不一定，非要尝试的话，不如带一罐汽水以防万一，避免我遭受精神攻击。”

“看来我输了。”

“嗯哼，如果要我配合蛇特等说个谎我也不介意的，不过赌注我要抽三成利润。”

自信满满伸出三根手指，毫不意外的，被蛇虺一句无赌注堵了回去：

“和ZT15的人打赌还设定赌注，无异于借着玩笑去顺走警察的钱包，会触发他们的被动特质的。”

一并前往ZT15，毫不意外的，四下依旧议论纷纷。

程暮寒一声清嗓，冉煦几人便默不作声的靠近林光霁，将他围绕在中心，那些交头接耳的人也急忙互相推搡着返回各自工作岗位。

“刚刚，有些线索你没有说清楚。”

面对程暮寒突然的发问，林光霁险些左脚绊右脚，看向他满是难以置信：“程队学过心理学？”

“被打断分析都要发个小脾气，我不觉得你说话会只说半句。”

猝不及防被点名，和郑毅一并走在最前面的蛇虺仅是一声轻笑，好似报复般打趣道：“林专家，被看透了。”

“哎呀...真是的，成为搭档后也不用这样默契吧？”

见程暮寒眉头微挑，神情满是耐人寻味，林光霁这才露出真面目：

“只是一些小细节，眼下分析完全的话，说不定会影响大家的判断，所以我选择保留。”

“程队如果好奇，我不介意一会儿悄悄说给你听。”

“不必了。”

默不作声加快的脚步，走上前和郑毅二人讨论近期工作，本在后方看戏的冉煦和姜雪晴再难忍耐笑意，互相拍着彼此胳膊无声爆笑。

就算被觉察的程暮寒甩了一记眼刀也丝毫不畏惧，反而更加放肆了几分，搭着林光霁肩膀将人夹在了中间。

“哎，林狐狸，你挺擅长看人的吧，看看程暮寒到底是不是给，我真的快好奇死了。”

在人耳边大声蛐蛐，冉煦笑的声音如同过山车般忽高忽低：“怎么能娇俏的和个小媳妇似的，经不起撩拨呢。”

“去去去，到时候老大罚你跑三千就老实了，别带着我和林专家一起遭殃。”

把人推远，姜雪晴急忙问着：“到底是什么线索呀林专家，我也好奇。”

“嗯哼，雪晴真的想知道？”

见人猛地点头，林光霁稍作思索，突然问了一句：

“在雪晴看来，朋友是什么？”

“当然是志趣相投，无话不谈的那种啦，相处起来一定会相当舒服，不用过多顾虑什么的人嘛。”

“那雪晴觉得，好朋友一定是双向的吗？”

“哎？”

猝不及防的发问，姜雪晴捏着下巴似有些困扰：

“这个好像不一定，毕竟每个人的交际圈都不一样，我的好朋友可能也会有于他而言的好朋友，我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是呢，可能我们认为的那位好朋友，实际上都不一定喜欢我们呢。”

意味深长的一句感叹，林光霁只是耸耸肩，将话题带过：“不过无所谓，至少现在的我有了新的好朋友。”

抬眼看向姜雪晴，他笑容可爱：“无论你们是否把我当好朋友，你们在我心中的分量都已经是不可动摇的存在。”

“呜呜林专家也是我的好朋友！”

抱着人脸颊疯狂蹭蹭，姜雪晴满脸幸福，不曾想就这样被冉煦和程暮寒一边一个直接拉开。

“粉底液都快蹭林狐狸脸上了。”

冉煦满脸嫌弃，毫不意外的被人怼了一拳：“滚蛋，我天生丽质，只涂口红。”

“恶，还天生丽质...”

“哎我真是给你脸了——！”

二人追逐跑远，面前的郑毅和蛇虺皆是宠溺一笑，继续交流着刚刚工作相关话题，程暮寒这边却一言不发。

“程队吃醋啦？”林光霁背起手一副可爱模样围着人转圈圈，也是意料之中的被弹了脑门一下。

“姜雪晴平日里就是这样大大咧咧，男女有别，还是要稍微注意一下分寸。”

“嗯哼，我不会喜欢女孩子的。”

意料之外的回应，程暮寒明显脚步一顿，却听林光霁继续道：

“说不定也不喜欢男孩子，毕竟我不擅长处理感情上的事情，大家于我而言都是一样的‘人’，不过是好朋友之间的相处罢了。”

“因为我很清楚，没有人会爱我这样一只狐狸，满口谎言又无比狡猾，说不定什么时候被他吃干抹净了都不知道。”

微风拂过，脚步轻盈，回头望向程暮寒，抬手理过耳边发丝，林光霁那灿烂笑容渐渐染上了几分苦涩，好似无边渊海正试图吞噬他，将他沉溺苦痛。

“所以，林光霁也不会爱上任何人的。”

“他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