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月华如练 > 第8章 第八章:错叩秦庭持羹盏,姝言相逼困伶仃,练郎援语雾空明

嘉靖二十三年八月十七,一场秋雨缠缠绵绵下了半宿,把秦府的青石板洗得发亮,也把听竹院的竹叶子泡得发沉。

苏月华蹲在井边拧床单时,指尖触到的井水比往日更冰,冻得她指关节发僵,中秋夜桂花树下的事,像根细刺扎在她心里,这些天总睡不安稳,闭眼就想起那阵似有若无的脚步声,睁眼就怕看见张妈妈手里那根磨得发亮的篾条。

她干活愈发小心,擦廊柱时会把竹节缝里的灰都抠干净,洗衣服时会把皂角揉出的泡沫都冲净,连走路都贴着墙根,尽量让自己像团影子。

可听竹院的日子,从来不是你想安稳就能安稳的。

张妈妈这几日的脸拉得老长,像是谁欠了她十两银子。

中秋前她去前院帮忙,回来时眼角青了一块,虽没说,院里人都猜是挨了前院管事的骂。

这股邪火没处撒,就全泼在了下人们身上:“春儿!你扫的地是给蚂蚁走的?这么大的竹叶子都看不见,眼瞎了?”

“夏桃!浆洗的衣裳没拧干就晾,水滴在石阶上,摔了人你赔得起?”

最后,她的目光像钉子似的钉在月华身上。

月华正咬着牙拧床单,那床单是老姨婆的,粗麻布的,湿了水沉得像块石头,她手腕子都拧红了,才勉强挤出些水。

“苏月华!”

张妈妈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得像刮铁皮,“磨磨蹭蹭的,洗件衣裳比绣嫁妆还慢!你是没吃饱饭,还是故意偷懒给我看?”

月华没敢抬头,只低声应:“回妈妈,就快好了。”

“快好了?我看你是慢出虱子了!”

张妈妈哼了一声,三角眼滴溜溜一转,忽然扭身往小厨房走。

没一会儿,她端着个红漆托盘出来,托盘上放着只青瓷盖盅,盅沿描着细巧的缠枝莲纹,还冒着淡淡的热气,那是前院小厨房特供的器皿,听竹院的下人连碰都没资格碰。

“别洗了,给你个轻省活儿。”

张妈妈把托盘往月华面前一递,语气不容拒绝,“这是老太太特意吩咐炖的冰糖雪梨羹,加了川贝,给嫡公子润嗓子的。

前院的丫鬟都忙着伺候贵客,你跑趟腿,送到嫡公子书房去。

记着,双手捧稳了,这甜白瓷是宣德年间的,磕破一点边儿,把你卖去矿场都赔不起!”

月华的心“咯噔”一下,像掉进了冰窟窿。

给嫡公子送汤?去书房?

她连嫡公子的面都没见过,只听春儿说过,秦练是秦府唯一的嫡子,自小跟着翰林院学士读书,性子温和却规矩森严。

更让她慌的是,中秋夜她躲在桂花树下写字,万一……万一嫡公子认出她的字迹,或是察觉她的异常怎么办?

“妈妈,”她的声音发颤,手在围裙上反复擦着,手上沾着皂角水,皱巴巴的,还带着冻疮,“我、我手脏,怕污了托盘……要不,让春儿姐姐去?她比我机灵,路也熟……”

“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张妈妈的眉毛竖了起来,指甲掐了下月华的手腕,疼得她一缩,“给你脸了是不是?让你去伺候嫡公子,是你的福气!再推三阻四,我让你跪在这里抄一百遍府规!”

托盘又往前递了半分,盅壁的热气烫得月华指尖发麻。

她知道,再拒绝就是找打。

只得深吸一口气,在围裙上把双手擦了又擦,才颤巍巍地接过托盘,托盘边缘硌得掌心发疼,盖盅的重量压得她胳膊都往下沉。

“快去快回,别在路上东张西望。”

张妈妈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像猫盯着爪子下的耗子,“要是冲撞了嫡公子,仔细你的皮!”

从听竹院到秦练的书房,要穿过三道回廊,路过两个小花园。

月华走得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回廊的朱红柱子上雕着祥云,她不敢看;花园里的菊花开得正艳,她也不敢瞟,张妈妈说过,“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

手里的盖盅越来越烫,甜腻的雪梨香混着川贝的药味往鼻子里钻,熏得她头晕。

她死死盯着脚下的青石板,石板缝里长着些细草,被雨水打蔫了。

托盘硌得掌心发疼,手臂也开始发酸,可她不敢晃,宣德瓷、老太太吩咐的、卖去矿场都赔不起,这些话在她脑子里转来转去,像根绳子勒着她的脖子。

终于,前面出现一座轩敞的院落,门口立着两盆修剪整齐的松柏,门楣上挂着块木匾,写着“静思堂”三个字,是秦练自己写的,笔锋清隽。

月华的心跳更快了,脚步迈得更小,几乎是挪着走。

眼看就要到院门口,她心里只念着:放下汤羹就走,别碰见人,千万别……

“哈哈哈,你敢推我?”

旁边月亮门里突然传来一阵打闹声,是两个小厮在追着玩,手里还拿着蹴鞠。

月华猝不及防,被这声响惊得浑身一激灵,手腕猛地一抖,她的手腕本就酸软,这一抖,托盘瞬间倾斜!

“啊!”

她低呼一声,下意识想去捞,可盖盅已经顺着托盘滑了出去!

时间像被拉长了。

她眼睁睁看着盖盅在空中翻了个身,盅盖“哐当”一声砸在青石板上,碎成了三四片;紧接着,盅身“啪嚓”落地,温热的冰糖雪梨羹溅得满地都是,乳白的汤汁沾在她的粗布裙摆上,黏糊糊的,几片炖得软烂的雪梨滚在碎片中间,可怜兮兮的。

月华僵在原地,脸“唰”地变得惨白,连嘴唇都没了血色。

她看着地上的碎片,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宣德瓷碎了,老太太的心意毁了,她真的要被卖去矿场了。

“谁在外面喧哗?”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月华绝望地闭上眼,等着听嫡公子的怒斥,她听说,高门里的主子最看重规矩,打碎了东西,轻则罚跪,重则鞭打。

她的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额头几乎要磕到地上:“奴婢该死!奴婢手笨,打翻了公子的羹汤……求公子恕罪!求公子恕罪!”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掉。

然而,预想中的怒斥并没有来。

一道温和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些许疑惑:“出了何事?”

月华颤抖着睁开眼,视线模糊中,先看见一双云纹锦靴,靴面雪白,绣着浅灰的竹叶,是江南最新的样式。

再往上,是月白色的杭绸衣袍,衣摆绣着暗纹竹,手里还拿着一卷书,封面上写着“昭明文选”四个字,是用宋锦装裱的。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秦练的脸上,他生得眉目清俊,鼻梁挺直,嘴唇薄而温润,眉宇间带着书卷气,没有丝毫怒意,只微微蹙着眉,看着地上的狼藉。

是他!中秋夜在桂花树下的人影,就是他!

月华吓得魂飞魄散,磕头磕得更响:“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一时失手……求公子饶了奴婢……”

秦练看着她发抖的肩膀,又看了看她那双发红的手,手上沾着皂角水的痕迹,指节粗糙,还有冻疮的红印。

他想起中秋夜那手清隽的字,想起她蹲在桂花树下的孤单模样,心里掠过一丝不忍。

他轻叹了口气,对身后赶来的小厮说:“长生,去取扫帚和簸箕来,把这里收拾了。”

“是,公子。”

长生应着,快步去了。

秦练往前迈了半步,避开地上的汤汁,微微倾身,目光落在月华的脸上,她的脸上满是泪痕,睫毛湿漉漉的,像受惊的小鹿。

他开口时,语气依旧温和,甚至带着点关切:“你没被烫到吧?”

月华猛地愣住,眼泪都忘了掉。

她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秦练,他没骂她,没罚她,反而问她有没有被烫到?

这和张妈妈说的“磕破一点就卖去矿场”完全不一样。

“奴、奴婢没事……”她结结巴巴地回答,脑子一片空白,连磕头都忘了。

秦练见她没事,又“嗯”了一声,目光在她裙摆的污渍上停留了一瞬,才说:“起来吧。

不过是一盅汤,碎了便碎了,不必惊慌。”

说完,他转身回了书房,月白的衣摆扫过门槛,没再看地上的狼藉。

长生很快带着两个粗使婆子来收拾,婆子们见是嫡公子的书房门口,动作麻利得很,没一会儿就把碎片和汤汁清理干净了。

长生看着还跪在地上的月华,小声说:“姐姐,公子都发话了,你快起来吧,别在这里待着了。”

月华这才如梦初醒,扶着青石板慢慢站起来,腿麻得几乎站不稳。

她对着书房的方向又行了个礼,然后转身,几乎是跑着离开的,她怕秦练再想起中秋夜的事,怕他追问她的身份,怕一切伪装都被拆穿。

回到听竹院时,张妈妈正站在院门口,手里捏着帕子,眼神阴沉沉的。

一见月华空着手回来,裙摆还沾着黏糊糊的痕迹,她立刻尖声问:“汤呢?你把汤送哪儿去了?是不是打碎了?”

月华低下头,声音很轻:“回妈妈,奴婢不慎打翻了羹盅……但嫡公子他,没怪罪奴婢。”

“没怪罪?”

张妈妈像是听到了笑话,三角眼瞪得溜圆,“你以为你是谁?嫡公子会饶了你?定是你编瞎话骗我!

那可是老太太特意炖的,你等着,我这就去前院告诉管事,让他们来处置你!”

她说着就要走,可走了两步又停住,她想起前院管事的脾气,要是知道她派个笨手笨脚的丫鬟去送汤,连带着她也要挨骂。

她悻悻地瞪了月华一眼:“没用的东西!连个托盘都端不稳!滚去把院里的竹子都擦一遍,擦不干净,今晚别吃饭!”

月华如蒙大赦,赶紧跑去拿抹布。

她站在竹丛前,把抹布浸在冷水里,冰凉的水让她狂跳的心慢慢平复。

可她的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嫡公子为什么不罚她?他是不是认出她了?

张妈妈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下次还会找她的麻烦吗?

风穿过竹林,竹叶“沙沙”响,像是在替她发愁。

她擦着竹子,指尖触到冰凉的竹节,忽然想起秦练那句“你没被烫到吧”,那是她来秦府后,第一个没把她当下人使唤的人。

可这份温和,是福是祸,她不知道。

而她身后,张妈妈盯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阴狠,这苏月华,看着老实,竟能让嫡公子不罚她?

定有古怪。

下次,得找个更难的活计,让她再也翻不了身。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