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休息的空档,元初弦注意到,通风管道间似乎放着不少生活用品。
如果她没有猜错,结界里应该是有人居住的。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很快就被它的提出者否定了,元初弦自己都不太确认,结界里居住的是什么生物。寻常人类甚至不能在结界中待过二十四小时,高密度的灵力会让他们的身体在某个临界值后瞬间崩溃。而灵能者,在结界中待的时间过长,也会面临同样的问题,只是没有那么严重罢了,身体的崩溃都是循序渐进的。
像元初弦这样评级较高的灵能者,可以在结界中不吃不喝存活2天左右,有补给和规避战斗的情况下,可以度过一周,可长期在结界中居住,也并不现实。
如此反推,这个结界中,只可能住着一位神代种。
元初弦皱眉,她并不想带着一个濒死的普通人交战,且不说能不能打过对方,交战时还得处处小心,她可不想因为自己没控制好力道,把本来有救的人变得半死不活。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不知何时到来的增援。
她的作战服里还有一些蛋白能量棒,元初弦看着这些难以下咽的食物,闭着眼心一横,默默把这些能量棒全吃完了。
腰后还有个小的作战水壶,里面灌满了能量饮料,不太解渴,她喝了一口,剩下的全给林安喝了。
此时也管不上那么多男女授受不亲了,她丝毫不介意地把空了的水壶靠近嘴唇,试图再倒出些液体。
超量的能量棒下肚,有些烧心般的难受,但灵力正在源源不断地被制造出来,至少比之前饥肠辘辘的感觉要好。
元初弦稳了稳心神,闭上双眼,用灵力反向探寻着结界内部。
她的灵能「领域」,擅长处理一切和“域”相关的灵体结构,任何带有领域的灵能,只要被她找到弱点,都能轻而易举地翻转为自己的「领域」,比如用术式构筑的结界,这一点还是她习得箴言后,从和张檩夏的战斗经历中寻到的启发。元初弦自己也是构筑结界的专家,但构筑一个结界耗费的心力过重,翻转领域也伴随着风险,一般而言,她不轻易使用这份力量。
出乎她的意料,这个结界的结构本身并不复杂,甚至简单得如同一个陷阱:结界本身的规则,遵循等价交换,要出去其实十分简单,一物换一物,让林安出去的方法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元初弦替代他,成为祭品,留在结界中。
她睁开双眼,大口呼吸着空气。结界的主人不在,这倒暂时让她放松了些,她看向一旁高烧到神智不清的林安,脑中回想起先前苏曜同自己说过的话。
“……别忘了我们来此的目的。”
元初弦低声重复着这段话。
他们来此自然是为了调查,可是……
她无法坐视不管。
如此坦诚的结界规则,甚至不像一个陷阱,倒像是一份来自老友的真挚问候。
思考半晌过后,她还是放弃了挣扎,坦然接受了规则。
似乎随着她下定决心,先前弯弯绕的通风管道也变做了笔直的通道,一端通往逃生的出口,另一段通往替罪的仪式。
“如果非要分个高下的话……那么,荣幸之至。”
她几乎半是叹息着,说出这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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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流景坐在座位上,看着保洁打扫着现场惨不忍睹的血迹,凝结的血块沾到了他新擦的皮鞋上,被他用手帕拭去。脏污的手帕被随意丢弃在地上,他冷漠地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南清依旧在看那本小说,也不知看到了什么部分,嘴角自然勾勒出一抹向上的弧度,他把书页折好一个角,合上书本:“我还以为会有更妙的收场方式。”
一语双关,南流景知道他既是说书本中的内容,也是说方才苏静的自杀,缓缓摇了摇头,“这不像他的作风,在我的认知里,苏家前任家主,不该是这样的。”
“好歹曾经也是一家之主,是吧?”南清笑着推了推眼镜,“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知道,生命其实都是很轻贱、很脆弱的东西,不管谁的命,都是。你是灵能者也好,普通人也罢,曾经叱咤风云也好,落魄街头也罢,被击穿‘神庭’,都是一样的下场。”
从生物物理学的角度,认为真正有效杀死灵能者的办法,是对“神庭”进行穿刺。
“神庭”即中医学中的神庭穴,位置在头部前发际正中直上大约半寸处,从解剖学的角度,对应着人类大脑额叶组织,特别是前额叶皮层。这是人类高级认知功能、人格、决策和情绪调节的核心区域。
一般而言,也认为这是“神魂寄宿之庭”。
“上世纪人类实施脑白质切除术用以遏制阿珀瑟症时,你真该在旁边劝阻。”南流景恶言恶语,“有时间在那边讲风凉话,还不如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少主大人也有不知所措的时候吗?”南清餮足地看着南流景气急败坏的反应,满意地勾起唇,“哈哈,跟您开个玩笑,不必生气,实话讲,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但我并不想处理。”
“为什么?”南流景问,“你理应有办法解决——”
“事实就是我也不知道。”南清摊摊手,“即便我看起来老神在在,好像对一切都了若指掌,我依然有看不透的问题,不过我衷心建议,您可以试试看找家主大人,和他聊聊。”
“父亲?”南流景愣了一下,随即整理好外露的情绪,逼问南清:“你知道什么内幕?对不对?”
“这不在我的工作范畴内。”南清夹起书本,像狐狸夹着尾巴那样预备逃跑,“流景少主,我还有点别的事,先走了。”
他还有什么事!不就是看小说吗?
南流景有些愤愤然地想,南清一手插兜,腋下夹着小说,另一手挥了挥,怡然自得地离开了,背影轻松得仿佛不是从命案现场离开。
他试图集中精力,分析现下的情况,却发现不论如何也无法集中注意力,思绪像一团乱麻,迷雾重重,根本无法触及背后的真相。
心脏莫名地,有些刺痛。
南流景下意识回头看向门口,正巧看到匆匆赶来的宁静臣,后者显然因为他这个毫无预兆的回头吓了一跳,“……真巧啊,我正想怎么跟你开口呢。”
“直接说就是。”南流景也不想跟他废话,“是璐璐的情况吗?”
“嗯,莫名陷入了昏迷,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宁静臣把手机上的监控视频展示给南流景,屏幕上一片漆黑,不时还有杂音传出,听到那声音,南流景不适地蹙了下眉,“我回去发现她昏迷不醒,立刻就转入医院的机密病房,查了监控……一无所获。”
“目前是谁在负责跟进?”
“南天仲和南天焕。”宁静臣说,“他们俩……应该能暂时放心一段时间。”
法庭上的鲁米诺试剂气味依旧挥之不去,刺鼻的漂白水味道侵扰着脆弱的鼻腔,同样让南流景烦躁,早春本就容易过敏,他用纸巾捂住鼻子:“……还有么?”
“刚刚路上遇到家主大人,他从外地回来了,家族里其他人还不知道,”宁静臣回忆着刚刚的情景,“他让我代为传达,说下次庭审,他也会参与。”
“下次?”南流景冷哼一声,“也不知道他早干嘛去了。”
“那我先回实验室了,璐璐那边,有南天仲,我总觉得不太安心。”宁静臣扫了一眼现场,看到墙纸上未擦净的淡黄色血污,厌恶地别开脸,“真够恶心的。”
“你很反感血液吗?”南流景有些惊讶,宁静臣可是医生,对血液和人体组织,应该习以为常才对。
“不……倒不是说反感吧。”宁静臣又用那种看待傻子的眼神看着南流景,“鄙人倒也没有少主大人这番乐意自讨苦吃,特地天天给自己找些罪受,我的灵能「血画」,对血迹有着天生的信息提取能力,苏静的血信息太过冗杂,让我觉得恶心就是了。”
“相比之下,”他着重强调,“璐璐的血十分纯净,不像任何一个人类或者灵能者,某种意义上,她的血就像自来水,但经由仪器分析,检测出的内容物和寻常血液无异。”
“你想说她身上某种灵能是和‘欺骗’仪器有关的?”南流景依旧摸不着头脑。
宁静臣这次却没有冷嘲热讽,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我先走了。”他说,“是真的不放心,不是不想和你讨论这个问题。”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走了,白色的衣摆甚至没有弄脏分毫。
南流景沉思片刻,也站起身来,清洁工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看着他,等着他给出进一步的命令。
他稍稍提高了些音量,“继续打扫,直到现场一点血迹都不能被检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