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那走吧。”元初弦见他这么说,也不再纠结,指着不远处自己刚刚发现的入口,“从前面的楼梯上去,好像就能到天台了。”
工地临时搭建的扶梯带着股劣质的臭味,还有工人大小便留下的腥味,元初弦尽量屏住呼吸,手脚并用地爬上梯子,苏曜跟在她后面,精致的眉毛纠结地扭曲在一起,手指犹犹豫豫的,似乎不太想触碰扶手。
“跟上我。”元初弦回头,“行动中最好不要脱节。”
“明白。”苏曜依旧紧紧拧着眉,“我会跟上的。”
元初弦点点头,继续往上攀爬着,差不多快到天台上后,低头看了一眼,苏曜正不情不愿地爬上扶手梯,慢吞吞地攀爬,手上戴着一双手套。以他的脾性,多半之后会把手套扔掉。她有些无奈地抬头向上看,漆黑的夜空,甚至连星星的轨迹都难看到,总比脚下摇摇欲坠晃动的楼梯,还有满面嫌弃的同事要好看些。
最后一段楼梯比她预想中的要更加难爬,稍微用了些灵力辅助,她才得以轻松落地,苏曜显然还需要一会才能抵达天台,她索性就在这附近调查起来。
天台地形很复杂,有不少预设的通风管道,弯弯扭扭的,也不知设计者是怎么想的,她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充当照明。
头发似乎有些长长了,几缕头发随着她的动作晃到眼前,元初弦把手机放进口袋,简单擦拭干净双手后,用皮筋将头发束在脑后。
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她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声。
元初弦不紧不慢地扎好头发,召出「绛月」,双手持刀,慢慢朝着声音的来源逼近。
电话这时却不知好歹地响起,即便她开了振动,声响在寂静的夜空中也显得格外刺耳。元初弦分出一只手伸进口袋里,摸索着找到手机,恶狠狠地看了眼来电显示。
哦,是苏曜。
她本想直接挂掉,但又想或许有什么急事,苏曜才会想着联系自己,犹豫了下,还是耐着性子接起了电话。
“喂?什么事?”
电话那头,苏曜的声音有些虚弱,“我到天台了,但是没看到你。”
“怎么可能……”元初弦看了一眼自己爬上来的方向,视线一览无余,“你确定你上来了?我还开着手电筒,正好能看到梯子……”
她自己说到一半,却突兀地止住了话音,早春晚风几分刺骨,吹得她心头一阵寒意。
什么时候……她进入了结界?而她却一点感知也没有?
“看来很明显了。”苏曜咳嗽了两声,电磁信号传来滋啦滋啦的扰动声,“我们在两个不同的地点,从空间上看,我们可能在同一个地方,时间上,或者其他维度,可能未必。”
“你是说这个结界比较特殊,会因为进入的时间不同呈现不同的面相?”元初弦理论知识学得一般,不过这种时候,她也不打算全部依靠苏曜这个病人,“你那边有什么特别的吗?”
“很空旷,几乎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无垠的星空。”苏曜轻声说,“很美,你该来看看的。”
“这里海拔很低,基本上看不到什么星星,尤其是以你的视力。”元初弦泼了一桶冷水,“我在的地方是一堆乱七八糟的通风管道,”她一边说着,一边向前继续搜寻,看到眼前的景象后,她站在原地,拎着刀,罕见地停顿了下,“……我好像看到了个熟人。”
确实是熟人。林安,曾经热情至极,多次提出帮她照相的摄影师,她明明删除了好友,却又固执地加回好友的男人。明明只是想找他要底片,却没想到会因此连累他。
男人看起来脸色苍白,低着头,双手被绑在劣质的塑料椅背后面。元初弦试探着向前走去,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地面上是鲜血画成的阵法,也不知是否灌注了施法人的灵力,正发出莹莹的光。
“初弦?”电话那头,兴许是见她许久没有言语,苏曜试探着问道,“你还在吗?”
“我在。”元初弦深吸一口气,“你稍等一下,我戴个耳机。”
她从风衣的内袋里扒拉出好久没用的战术耳机,所幸还有一点电,接着她放好手机,收起「绛月」,几乎是小跑着靠近林安。他手腕上的绳子都被血液浸透了,湿润着发出阵阵恶臭,粘结纠葛在一起,元初弦探了探鼻息,还活着,至少还在呼吸。莫名松了一口气。
“我先给你松绑。”她低声说,也不管对方是否能听见,“可能会有点痛。”
她用大腿上固定的战术刀划开男人手上的绳结,用灵力为他止血。「领域」的这个用法她并不熟练,但好歹是让血液流速慢下来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认识到普通人生命的脆弱,换作其他灵能者,说不定早就借着这一点灵力自愈了。
她撕下风衣的下摆,作战服的布条勉强可以当作止血带,属于比较有弹性和韧度的面料。脑中回忆起高中时学习的急救知识,暂时为林安做了包扎。
“别死啊。”她喃喃自语道,“你要是死了,我可能会很难过的。”
“……你在和谁说话呢?”电话那头,苏曜有些不自在地开口,“你遇到什么了?”
“有个先前认识的普通人,可能因为我的缘故,被卷进魔女教派的阵法中了。”元初弦的大脑急速飞转,这个阵法她不久前见过,但具体在什么地方,她有些不太记得了。
“或许他们要召唤什么?”苏曜想了想,“你简单给我描述一下,你看到了什么?”
“血。”元初弦手忙脚乱,恍惚间只能给出这个答案,“他们放了很多血,几种动物的血液和人的血液混杂,很难闻,有不祥的气息……”
“……我之前去藏地进修的时候,曾经跟随当地灵守,前往少数神代遗民的聚落。倒是听说了他们当地的一种祭祀仪式,也是用几种动物,牦牛、羚羊等等充当祭品,但真正的活祭对象,是他们族群的奴隶。通过这种方式,他们向山神进贡。”
“他们自称山之民,以一种形似鹰的飞鸟为崇拜敬仰的神明,仪式过后,他们就会退回聚落,过几天再前往仪式地点,查看神明是否已经食用祭品……那次我难得解救了一名奴隶,实在是过于残忍,很难想象在文明开化的社会,还会有如此残忍的仪式。”
“说重点。”元初弦尽管已经明白他的意思,还是忍不住追问,“你是说,眼前我看到的,可能就是某个召唤仪式?”
“是的,先前我们看到的爪印,可能也是某个神代种的。”苏曜似乎很是放松,他的声音有些模糊,“我躺在天台上,难得空气很清爽,终于能大口呼吸了。”
“你倒是惬意。”元初弦没好气地吐槽,“我就没那么舒服了,说不定还要带一个人离开。”
“我已经帮你联络总部的人了。”苏曜似乎轻笑了一声,也有可能是元初弦听错了,“你先想办法给他止血吧,再把他带出来,我还想在天台上躺一会。”
“行……”元初弦叹了口气,“你累的话,就先休息一会吧。”
她附身检查林安的情况,血倒是止住了,至少没有流血,她试着拍了拍林安的脸颊,呼唤他的名字,可他依旧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多半还是得靠自己。
元初弦实在不敢把林安一个人留在这里,去结界里找寻其他线索,天空依旧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元初弦仔细地擦拭刀刃上的血液,收起□□,把林安背在背后。
林安的呼吸滚烫,打在她的脖颈,让她多少有些不太自在,如果这时南流景在就好了,至少自己不会那么狼狈。
元初弦头一遭悲哀地意识到,她很想念南流景,即便她一个人也能处理好眼前的事情,即便苏曜勉强算个得力的助手,可她依旧需要南流景。
他出国的那段时间,她都没有这么想过他。
习惯还真是一件可怕的事,元初弦暂时不去想南流景,默默地背着林安,在结界中继续探索。
通风管道组成的迷宫似乎深不见底,让她不由得怀疑,这个结界究竟有多大,从理论上讲,她用双脚丈量的土地,肯定比原本的天台要大上不少。或许她一直在原地打转,或许结界本身具备一定的空间折叠能力,她目前尚不可知。
前往梯子的路,似乎格外漫长,明明知道出口就在那个方向,可无论怎么向前,都无法抵达。
她索性放下林安,靠在那些管道上,喘了会气。
对于一个一米六几,体重稍微过百的女性来说,背着比自己身高高出一截,同时体重多个几十斤的人,还是挺累的。即便她是灵能者,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耳机似乎没电了,从刚刚开始,就听不见苏曜的呼吸声了。
而元初弦没有时间,也没有力气去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