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下的你 第28章 荒原之牙

车轮碾过冻土的闷响与马蹄声交织，如同大地沉稳的脉搏，在无垠的初冬荒原上规律地搏动。马车如同移动的温暖孤岛，隔绝了车外刺骨的寒风。车厢内，索菲和爱丽丝依偎着沉入梦乡，索菲的头枕在爱丽丝肩上，爱丽丝雪白的兔耳软软地垂在艾米莉亚颈侧，均匀的呼吸拂过她的皮肤。克拉拉则蜷在对面最宽敞的角落，深棕色的狐尾像条厚实的毛毯盖在身上，琥珀色的眼睛半眯着，享受着久违的舒展与暖意。艾米莉亚坐姿笔直，蓝灰色的眼眸透过结着薄霜的车窗，凝望着外面被亿万星辰温柔注视的旷野。远处起伏的丘陵在星辉下化作沉默而温柔的剪影，银河横贯天际，流淌着朦胧壮丽的光辉。

突然，一阵悠长、凄厉的嗥叫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夜的寂静！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无数声嗥叫从四面八方响起，如同冰冷的潮水般迅速汇聚、放大，带着原始而凶残的韵律，瞬间将整片荒野淹没在令人毛骨悚然的音浪中。那声音带着狩猎前的集结号令，如同无数把冰冷的锉刀刮擦着灵魂。

“嗷呜——！”

车厢内瞬间惊醒！

爱丽丝猛地坐直，雪白的长兔耳瞬间绷得笔直，警觉地竖立着，尖端高频颤动：“狼！是荒原狼群！”她的手已本能地摸向身侧的细长剑柄。

索菲脸色煞白，湛蓝的眼睛里满是恐惧，下意识地更紧地抱住了身边的克拉拉。

克拉拉琥珀色的眼眸瞬间锐利如刀，身体绷紧如弓弦，深棕色的狐耳警惕地向前竖起，尾巴的毛发微微炸开。她低骂了一句铁锈区特有的粗话，手紧紧抓住了身下的毯子。

艾米莉亚的蓝灰色眼眸骤然收缩。她猛地推开身侧的小窗：“埃德加首领！雅典娜！”

几乎在她开口的同时，马车外已爆发出训练有素的应对！

“银辉守望者！下马！防御阵型！护住马车！”埃德加·罗伊斯首领洪亮沉稳的声音如同磐石，瞬间压过狼嗥。深蓝色的身影在星光下迅捷行动，八名前卫骑士齐刷刷翻身下马，动作整齐划一。他们高大的身躯如同移动的铁塔，迅速在马车前方和两侧结成一道坚实的弧形人墙。沉重的鸢尾花盾牌轰然砸入覆着薄霜的冻土，边缘深深嵌入，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盾牌紧密相连，瞬间筑起一道冰冷的金属壁垒。长长的骑矛从盾牌上方的预留孔洞中闪电般刺出，尖锐的矛尖在星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形成一片森然挺立的钢铁荆棘。他们的战马被迅速牵到盾墙之后，不安地打着响鼻。

与此同时，马车后方和侧翼稍远处，十二道帕拉斯骑士的漆黑身影如同从夜色中剥离出来。他们没有下马，在雅典娜一个简洁手势下，如同融化的墨迹般无声散开，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马车两侧更广阔的阴影里。沉重的战斧和狰狞的戟刃在星光下只留下模糊而危险的轮廓。几支漆黑的弩箭从侧翼阴影中无声射出，精准地没入几头试图迂回扑向马车侧后方的荒原狼眼窝或咽喉，为即将到来的冲锋扫清障碍。

狼群的冲锋开始了。

如同黑色的潮水从低矮的丘陵后汹涌而出！无数双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疯狂闪烁，带着贪婪与嗜血的光芒，撕裂了星光的宁静。它们踏过枯草覆盖的冻土，掀起一片雪尘与草屑混合的灰白雾霭，沉闷而密集的奔跑声如同滚雷，震动着脚下的大地，直扑马车！

“稳住！”埃德加首领的吼声在盾墙后炸响。他魁梧的身躯顶在最前方，络腮胡在星光下如同钢针。

第一波荒原狼狠狠撞上了银辉守望者筑起的钢铁壁垒！

“轰！咔嚓！”

沉闷的撞击声、骨骼碎裂的脆响、野兽濒死的惨嚎瞬间混杂！巨大的冲击力让沉重的鸢尾花盾牌剧烈震颤，持盾的骑士们手臂肌肉贲张，青筋毕露，脚下在冻土上犁出浅痕，却寸步不退！长矛无情地刺穿皮毛，洞穿躯体，温热的狼血喷洒在冰冷的盾牌和骑士的深蓝斗篷上，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后续的狼群踏着同类的尸体疯狂扑上，利爪抓挠着盾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獠牙啃噬着盾牌边缘。

“顶住！长矛手，刺！”埃德加再次怒吼。矛尖如同毒蛇吐信，精准而迅猛地刺出、收回，每一次突刺都带起一蓬血雨。银辉守望者如同一道深蓝色的堤坝，死死扼守着咽喉要道。

就在狼群主力被银辉守望者死死吸住，攻势出现凝滞的刹那！

帕拉斯骑士的进攻开始了！

如同蛰伏在阴影中的致命毒蛇，他们从马车两侧的黑暗中猛然扑出！沉重的战斧带着开山裂石的力量，狠狠劈入狼群的侧翼和后方！斧刃撕裂皮毛，斩断骨骼，带起大片血肉！狰狞的长戟如同死神的镰刀，横扫勾拉，将扑起的巨狼开膛破肚，或钩倒在地，被紧随其后的马蹄践踏！他们的进攻迅捷、精准、致命，瞬间在狼群相对薄弱的侧后方撕开数道血淋淋的口子，打乱了狼群的阵脚，惨嚎声此起彼伏。

战场中心的混乱为那道银白色的身影创造了唯一的通道。

雅典娜·斯通的身影动了！

覆盖着哑光黑轻甲的修长双腿猛地蹬地，脚下坚硬的冻土发出一声沉闷的爆响，瞬间龟裂下陷！她整个人化作一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虚影，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笔直地扎向狼群最为密集、咆哮声最为凶戾的核心——那里，一头体型远超同类、肩高几乎及人胸口、毛色灰白相间的巨狼，正蹲踞在一处微微隆起的土丘上，幽绿色的竖瞳冰冷地俯瞰着战场，喉咙里滚动着低沉而充满威慑力的咆哮。狼王！

她的突进轨迹带着充满力量美感的折跃。冲入狼群边缘，第一头试图拦截的荒原狼刚刚跃起扑咬，雅典娜覆盖着黑色臂甲的左臂已如同钢鞭般抡起，带着沛然莫御的蛮横力量，狠狠砸在狼的侧颈！

“咔嚓！”

令人牙酸的颈骨碎裂声清晰可闻！那狼像一袋破沙袋横飞出去，砸翻两头同类。

没有丝毫停顿！右前方两头狼一左一右夹击而来。雅典娜血红的眼眸只锁定前方狼王。就在狼吻即将触及她身体的瞬间，她健硕的腰肢爆发出惊人的韧性，身体以左脚为轴猛地一旋！右腿如同攻城巨锤般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横扫而出！

“砰！砰！”

两声沉重的闷响！精准无比地踹在两头狼的胸腹之间！伴随着清晰的肋骨断裂声，两头狼惨叫着倒飞出去，撞入后方狼群。

她的身影在狼群中穿梭、折跃、突进，每一步落下都带着沉闷的踏地声，每一次挥臂、抬腿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死亡乐章。扑来的荒原狼在她面前如同纸糊的玩偶，沾之即碎，触之即飞！她像一颗燃烧着毁灭之焰的银色流星，硬生生在汹涌的黑色狂潮中犁开了一条由血肉和断骨铺就的死亡通道！

土丘上的狼王显然被这直冲自己而来的恐怖杀意彻底激怒了！

它从蹲踞中猛地站起，粗壮的四肢肌肉虬结贲张，灰白色的鬃毛在夜风中根根倒竖，如同披上了一层寒冰战甲。它巨大的头颅高昂，幽绿的竖瞳收缩成两道冰冷的细缝，死死锁定那道撕裂狼群、急速逼近的银白身影。一声震耳欲聋、充满暴怒与绝对权威的咆哮从它血盆大口中爆发出来，巨大的声浪甚至让近处的几头狼趔趄了一下！庞大的身躯微微伏低，强健的后肢肌肉块块隆起，积蓄着毁灭性的力量，如同即将离弦的重箭！

就在雅典娜距离狼王不足十步之遥，最后两头试图护主的巨狼咆哮着左右扑至的瞬间！

狼王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灰白色的毁灭飓风！它选择了最狂暴的正面冲撞！巨大的狼吻张开到极限，森白如匕首的獠牙闪烁着寒光，直噬雅典娜的咽喉！那股凶悍绝伦的扑击力量，裹挟着腥风，仿佛能将最坚固的城门撞成齑粉！

面对这足以瞬间撕裂重甲骑士的致命扑击，雅典娜血红的眼眸中只有一片冰冷的专注。她甚至没有尝试完全闪避！

就在狼王那裹挟着腥风的巨大头颅即将撞入怀中的刹那，雅典娜的左臂猛地向上格架！手臂的肌肉瞬间贲张如铁，硬生生架住了狼王下颚那最坚硬的部位！

“嘭！”

一声如同重锤砸在蒙皮巨鼓上的沉闷巨响！巨大的冲击力让雅典娜脚下的冻土瞬间炸裂，碎石飞溅！她整个人被这股狂暴的力量推得向后滑退半步，靴底在冻土上犁出两道清晰的痕迹！但她的身形如同扎根于大地的山岳，左臂稳稳架住了这足以撞塌墙壁的巨力，纹丝不动！

狼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的惊愕，巨大的身躯因冲势被阻而出现一瞬间的僵直。

就是现在！

雅典娜血红的眼眸中寒芒爆射！被狼王巨力压制的左臂如同蓄满力量的弹簧，猛地向上一掀！这一掀，蕴含了她自身恐怖的力量，更借用了狼王前冲的余势！

“起！”

一声压抑着力量的短促低喝！

体型庞大的狼王竟被她单臂硬生生掀得失去了重心，巨大的头颅被带得向上扬起，脆弱的咽喉与下颚完全暴露在冰冷的星光下！

与此同时，雅典娜的右拳早已蓄势待发！全身的力量——从蹬地的右腿、拧转的腰胯、绷紧的肩背，如同百川归海般瞬间凝聚于那只覆盖着特殊材质黑色手套的铁拳之上！拳锋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极度压缩，发出低沉的呜咽！

拳出！

一道撕裂夜色的、快到极致的黑色残影！带着粉碎一切的绝对意志，撕裂空气，精准无比地、结结实实地轰在了狼王因仰头而暴露无遗的、毛茸茸的下颚正中央！

“咔嚓——轰！”

先是清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碎裂声！紧接着是一声更加沉闷、如同重物坠地的恐怖巨响！

狼王那巨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攻城锤正面击中！下颚骨连同部分颅骨在无法想象的巨力冲击下瞬间塌陷、粉碎！庞大的身躯被这一拳蕴含的恐怖动能带得凌空倒飞！灰白色的毛发在空中散乱飞舞，温热的狼血如同喷泉般从它扭曲变形的口鼻中狂喷而出！

它沉重地砸落在数米开外，激起一片尘土和草屑，四肢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那对幽绿色的竖瞳迅速失去了所有凶残的光芒，变得空洞而灰暗。巨大的狼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斜着，下颚处一片血肉模糊，白的骨茬、红的血肉混杂在一起。

时间仿佛凝固。

战场上，无论是疯狂扑击的狼群，还是奋力厮杀的骑士，都出现了刹那的死寂。

所有幽绿的眼瞳都转向了狼王倒毙的地方，转向了那个如同战神般屹立在狼王尸体旁、银发在夜风中微微拂动、血红的眼眸冰冷扫视群狼的身影。那身影散发出的冰冷杀意与绝对力量，让最凶残的荒原狼也感到了源自血脉深处的恐惧。

“呜……”

一声充满恐惧的悲鸣响起。如同瘟疫般蔓延。凶悍的狼嗥瞬间变成了惊恐的呜咽。进攻的狂潮瞬间崩溃、倒卷！幸存的荒原狼夹紧了尾巴，发出凄惶的哀鸣，掉头就逃，如同黑色的潮水般迅速退去，消失在荒原深沉的夜色与起伏的丘陵之后，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在寒风中飘荡。

战场迅速安静下来，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声、战马不安的响鼻，以及寒风掠过枯草的呜咽。

埃德加首领看着那轻易击杀狼王的银发身影，眼中充满了震撼与敬意，他抚胸致意。银辉守望者们开始沉默地检查盾牌和武器，处理轻伤。帕拉斯骑士们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收拢，再次融入外围的夜色，只留下几具被劈砍得不成样子的狼尸。

雅典娜站在原地，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她血红的眼眸扫过迅速退去的狼群，确认威胁解除，才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踏过狼王的尸体，走向马车。月光勾勒着她紧身衣下紧绷的肌肉线条和那身染血的黑色轻甲，每一步都带着无声的力量感。

车厢内，紧绷的气氛骤然松懈。

索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拍着胸口，脸色依旧苍白，但眼中的恐惧已被劫后余生的庆幸取代。

爱丽丝收剑入鞘，雪白的兔耳放松地垂下，湛蓝的眼眸亮晶晶地追随着雅典娜走来的身影，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叹。

克拉拉琥珀色的眼睛瞪得溜圆，小嘴微张，脸上写满了震惊。她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那条刚刚痊愈、还有些酸软的左腿。

艾米莉亚的手从身侧的佩剑上缓缓松开，掌心微微汗湿。蓝灰色的眼眸望着雅典娜走近的身影，里面沉淀着复杂的情绪。当雅典娜血红的眼眸透过车窗，无声地迎上她的目光，并微微颔首时，艾米莉亚也轻轻点了点头，嘴角牵起一个极淡却真实的弧度。

危险解除，队伍在远离血腥战场的一片背风坡地停下休整。帕拉斯的骑士们如同幽灵般再次融入外围的夜色，无声警戒。银辉守望者们迅速点燃了几堆篝火，橘红的火焰跳跃着，驱散寒意，也映照着骑士们沉默擦拭武器、处理伤口的身影。空气中飘散开烤热面包的麦香和炖煮肉汤的暖意。

克拉拉第一个跳下马车，深棕色的狐尾在身后快活地甩动着，她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灰和食物香气的清冽空气，琥珀色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忙碌的骑士们和跳跃的篝火。她活动了一下左腿，那份自由掌控身体的感觉让她无比雀跃。

她看到雅典娜独自坐在稍远处的一块大石上，背对着人群，银白的长发在火光中流淌着清冷的光泽，正用一块布巾沉默地擦拭着手甲上沾染的狼血。火光勾勒着她挺拔而略显孤寂的侧影。

克拉拉犹豫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睛眨了眨。她快步跑到索菲刚领到的食物旁，抓起一块最大的、烤得焦香四溢的硬面包，又舀了一大勺热气腾腾、浓稠的炖肉汤淋在上面。然后，她端着这盘分量十足的食物，脚步轻快地走到雅典娜面前。

“喏！”克拉拉的声音带着特有的直率，少了往日的尖刺，多了几分不自在的坦率，“给你的。”她将堆满肉汤的面包往前一递，琥珀色的眼睛看向别处，狐尾却无意识地轻轻摆动了一下。

雅典娜擦拭的动作顿住。她缓缓抬起头，血红的眼眸在篝火的映照下显得深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落在克拉拉和她手中的食物上，又缓缓移到她脸上。

克拉拉被她看得有点发毛，硬着头皮补充道：“…看你打得挺费劲的…多吃点补补…”语气努力维持着满不在乎，脸颊却微微发热。

短暂的沉默。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终于，雅典娜伸出手，覆盖着黑色臂甲的手稳稳地接过了那盘食物。她的动作依旧简洁，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对着克拉拉，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地点了一下头。血红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冰湖解冻般的柔和。

克拉拉如释重负，撇撇嘴，转身跑回篝火边，挤到索菲身边坐下，拿起另一块面包狠狠咬了一口，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但嘴角却悄悄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艾米莉亚坐在温暖的篝火旁，膝上放着那柄剑鞘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佩剑。她看着克拉拉跑开的背影，又看向远处大石上沉默进食的雅典娜，最后目光落在身边靠着自己、兔耳随着咀嚼而轻轻晃动的爱丽丝。跳跃的火光在她蓝灰色的眼眸里投下温暖的光影，疲惫沉淀在眼底，但那份在星河与篝火映照下的微光，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

荒原的风掠过篝火，卷起几颗火星，飞向低垂的、如同天鹅绒幕布般洒满碎钻星辰的深蓝天穹。前路依旧延伸向未知的黑暗。但此刻，篝火的光芒温暖着身体，食物的香气抚慰着肠胃，而身边这些守护着、也被她守护着的人，共同构筑了一份沉甸甸的、足以对抗荒野寒夜的真实暖意。车轮终将再次滚动，载着她们，在这片被星火温柔注视的荒野上，继续驶向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