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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春灵听了又叹息一回,又自感情谊珍重,瞧着不日便要放晴,承诺携她一同回乡去。明珠只是说好。当晚住在她隔壁的房子里,小僧人常常送些热茶或点心来,她感激一回。小僧人说道,不必客气,这些照顾本都是应该的,这些也都是住持师兄的意思。明珠便问起主持是哪位?小僧人说,“便是早上带姑娘来的那位,说见了姑娘很是面善。”她想了想说,“早上天光暗淡,未曾看真切那位师父的尊容,如今回想起来倒真像有些眼熟似的。小僧人回道,“这也不奇怪,师兄原在各大寺院道场都呆过的。”明珠便问,“小时我常去的那一座,离丁香楼极近的吉祥寺,不知师父可曾去过?”小僧人听了一笑,“那便是了,师兄恰是在那儿剃度出家的,或许见过姑娘。”明珠听了会心一笑,问道,“若如此,不知可有缘参见一面。”小僧人道,“何难,晚课已过,姑娘随我去便是。”不多时,便领她至一间略大的房子前,两边葱茏树木掩映着,井窗里仍有微微的灯光。小僧人上前敲门,过不多久,就见一位高大的僧人合掌走出来。面含微笑,请她进去。四面具是红木架子,摆放着各色书籍。他在地上找了一把凳子让她坐下,一旁小僧奉上客茶来。两人喝茶对谈起来。明珠问起,“师父在吉祥寺修行过?”僧人点头,明珠于是更觉得亲切,告过扰,说了一些闲话,无非当年在吉祥寺的一些见闻等。僧人也十分善谈,于是于是两人灯下喝茶,对谈良久,直至天色已深,茶水也已添了两遍,明珠才依依不舍告谢回去。僧人便说,“因我与姑娘有缘,今日有一句话告诉姑娘,望姑娘时常记在心上,姑娘天性纯良,佛缘深厚,日后若遇不平之事,艰难之间,万要以此自励自持,不退初心,方能平安无虞。”明珠心性聪敏,见他说得郑重,话里似有深意,便要求教。僧人道,“便如当年你我有一面之缘,今之又相见,可见人情世事,一切皆是因缘有定的。只是好像掌心的纹路,纵横有数深浅不一罢了。”明珠听了只觉得内心惊动,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见僧人背对着灯光站立,静默微笑,觉有一种说不出的庄重感。明珠合掌启问道,“人生海海,起落沉浮,情缘别离,皆不能自主,如何能独善其身?信女愚钝,还望师父指点。”僧人道,“你已知晓了生之无常,却还不知命之永恒。便如末路之人被人所救,救人之事,实是一段永恒因,却因这一段事情又可能牵扯出许多难料的事情,又生起无常来。故无常与永恒并不是定数。一切只在于人罢了,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这都是有的。”明珠见他说得极深慧玄妙,隐隐觉得若有所悟,却终究无法真正参透。见僧人涵养极高,反不好再打扰。当下便告谢回去。临别时仍忘不了那具灯光下的身影,走出很远了仍旧不住回头看。又胡乱琢磨着,如主持那般参透生死的人,又是如何活着?
夜晚回到住房睡下,便做了一梦。梦见一个农妇上山砍茶,遇见一条受伤的蛇,盘缩在山洞前。妇人先是畏惧,匆匆绕路而过,后遇见一个男人,腿上缠着纱布,问她可见过一条小蛇。小伙子告诉她,前两日他在这一带被一条小蛇咬了,自己已将那蛇打伤,却不慎叫它逃了,自己气不过,这次回来就是要找到将它打死。农妇便问他,什么样的蛇,可带毒。小伙子将蛇的颜色模样说了大概,又说无毒,只是自己心里咽不下这口气而已。农妇听了便胡乱指了一个方向,说好像来时在那里见过。小伙子听了便匆匆去了。待他走后,农妇又返身回去,找到洞口的那条蛇。见蛇身仍在流血,便用了一些止血的叶子敷在伤口处,又将它藏在洞里头,对它说道,也只能如此了,被它咬伤的人仍在找它,希望它躲一躲,若是命大,养好了再出来。明珠再看时,那农妇忽然就变成了自己,梦境忽然变成一片茫茫的白,次日醒来后仍觉得心有余悸,那梦境竟像亲身经历般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