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是你 第7章 我的“以后”

敏敏还在消化她长大一事，却见无忌哥哥一直背对她，“无忌哥哥，你怎么不敢看我？是不是我长大变丑了？”

一想到自己可能变丑，心性还停留在七日前的敏敏眼睛一红，对不肯转过身看她的无忌哥哥哭道：“无忌哥哥，你不看我一定是我变丑了，你不要我了。你能不能把我变回去？”

听出敏敏声音里的哭腔，药君忽觉心里一阵慌乱，他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转身又走回床边坐下，对敏敏道：“敏敏，你已经长大了，不能随便哭了。”

敏敏抽噎着扑进无忌怀里，委屈道：“我变丑了，所以，你不喜欢我了。”

温香软玉忽然扑到他怀里，药君身体一僵，双颊刚褪下的红晕又迅速漫上来，他推也不是，抱也不是。长大后的敏敏身上多了一种干净又清冽的香气，让药君脑袋一热，道：“我没有不喜欢你。”

敏敏止住抽噎，从他怀里起身，问道：“那我变丑了，无忌哥哥也喜欢我吗？”

药君一时哑然。七日前，他当她是个与他有几日缘分的孩子，现在呢？小敏敏已经长大，她吸收的灵力同样会加快她心智成长，他自然不能再将敏敏当作小孩子。

眼前的敏敏与他只相距几寸，看敏敏现在的模样，柳眉弯弯，杏眸含泪，如梨花带雨，惹人怜爱；她粉唇晶亮，像诱人的果子，教人按捺不住倾身采撷；她身披自己的外袍，露出无暇玉颈和一半圆润肩头，与七日前的她有明显隆起的一处堪堪撑住大开的领口……

药君千万年如静水的心忽起波澜，他慌忙别过眼去，不去深究自己的心为何悸动，却在心里暗骂自己做了几千年的医仙，现在竟然如此无耻地盯着衣衫不整的姑娘看。

敏敏见无忌哥哥不回话，甚至扭过头把眼闭上，她眸中的泪更加汹涌。似是受了极大打击，敏敏抱膝把脸埋进膝头，道：“无忌哥哥，我想变回去，我不想长大了。”她果然是变丑了，无忌哥哥才不喜欢她。

药君好不容易稳住心跳，听她的声音似有变化，他知道敏敏的心智应该也会很快成长，他失笑，伸手轻抚少女头顶，道：“敏敏，我不敢看你，是因为男女有别，和你长相无关。”

敏敏眼眶包泪，把脸从胳膊中拿出来，问道：“真的吗？”她的声音已经不如刚醒之时娇软，现在完全褪去孩童的稚嫩，听着娇脆，却因她语带哭腔，又夹杂些许沙哑。

药君点头，拿开停在她细软长发上的手。

“那我现在……好看吗？”

看着她的双眸，几乎是下意识，药君脱口说：“你很美！”

敏敏破涕为笑，又问：“那你告诉我，我和你比，谁更好看？”

药君无奈，说：“我的模样怎么能用‘好看’来形容？”

见敏敏心情好了，药君站起来，尽量让自己的目光停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他温声说：“敏敏，你吸收了很多灵力，长大后的你暂时不会像七日前那样无法承受灵力暴涨。这些日子，你就在这个琉璃屋里巩固根基，我再教你如何控制灵力。现在，我出去让茯苓给你拿件衣服来。”

药君正要出屋，敏敏忽然拉住他的手，借他力道站起来，道：“我和你一起出去，茯苓见到我这个样子一定很吃惊。”

药君看她已自己理好衣衫，他不放心地抬抬手指，施法让他的外袍把少女裹得严严实实。

敏敏站起来走了数步适应成长后的身体，她抬头见比她高了大半个脑袋的无忌哥哥，一脸探究，“无忌哥哥，怎么我长这么大还是没有你高？”

她的脸忽然放大在眼前在打量他，药君不自然地后退半步，笑道：“你已经比很多女仙高了。”

敏敏得意一笑，小梨涡清晰地出现在两边唇角，竟是让站在她身侧的药君失神片刻。

等药君回神撤了他布下的结界，屋外的声音传到敏敏的耳朵里。

“茯苓，我觉着如果不解释敏敏从哪里来的，以后说不定有更多的奇怪的谣言传出来。万一坏了神君和敏敏的名声……”

“不怕，大不了就说小敏敏是我在成仙前生的女儿呗！编这种故事我很在行。”茯苓拍着胸脯，信心满满地和对芍药保证。

身后一阵饱含灵气的清风吹来，接着便是茯苓有些熟悉又不敢确定的声音：“茯苓，你现在好像生不出我这么大的女儿。”

“这……应该不是什么幻术或者梦魇吧？”茯苓眼珠子快掉出来扯扯身边男仙的衣袖。

桑景抽回衣袖，瞥了一眼还在目瞪口呆的仙婢们，道：“敏敏并非寻常灵物，你们不要妄自揣测，只管做好神君吩咐的事。”

茯苓指着跟在敏敏身后缓步向前的白发药君，道：“怎么神君一下老了这么多？”

“多嘴！”桑景扔下两个字，快步上前，“神君，可需要我去太上老君求份丹药？”

无忌摆摆手，压低声音，“我没事，让茯苓和芍药给敏敏梳洗一下，我去调息片刻就没事了。”

长大后的敏敏灵力陡增，比之从前更是耳聪目明，她正被茯苓和芍药摸脸、握手来检验真假，听到无忌和桑景的对话忽然转身。

敏敏凑近，一脸担心地问：“无忌哥哥，是不是因为你帮我把控制引导灵力才让你变成这样？”

她柳眉一蹙，暗怪自己一直想长大，又不够强大导致灵力暴涨，这才害得无忌哥哥变成这样。

无忌笑着摇头，说：“我没事，你不用担心，过了今夜头发颜色就会变回来了。你梳洗好之后就搬进琉璃屋里，书房里的书你都可以看，我明日再教你控制灵力的办法。”

入夜前，敏敏再没见过无忌。

“我说敏敏，你怎么能在一天内看完这么多书？”茯苓坐在琉璃屋里的桌旁，看到加起来比她脑袋还高的书册，她无比佩服敏敏竟然可以坐一整天不吃不喝地读书，读的还不是话本。

敏敏现在心智成长，对一切充满好奇，但她脑袋空空，恨不得读尽三界书，学尽三界文字，看遍三界风景。

“茯苓，你看，这本书上说，仙人死后不会入地府，魂魄游荡于天地，如果在天地中遇到轮回境，仙人便可再度羽化归来。原来神仙也会死吗？”

茯苓看了一眼敏敏手中的书册，上面的文字晦涩难懂，就是书封上那几个字她都不认识。她不禁怀疑神君在给敏敏引渡灵力的时候，是不是把聪明的脑袋分了一半给敏敏。

靠自己脑袋里仅有的一点认识，茯苓勉强回道：“仙妖会死，神魔不会。除非天地被毁，重归混沌。”

敏敏点点头又把书翻到下一页，而后惊呼：“茯苓你看这里说，两千年前，妖帝的妖毒害死了很多仙魔，是无忌哥哥用药化解妖毒。一千年前，妖帝率万妖卷土重来，当年身为上神的天帝以全部神力把妖帝封进虚空，又以自己真身封住虚空的入口。无忌哥哥渡劫成为上神，用神农鼎炼出解药救了仙界和人界。无忌哥哥很厉害啊！”

“……”自己的学识被眼前书里内容颠覆的感觉很尴尬，茯苓轻咳两声，说道：“敏敏，这书都是由神仙执笔写的，有些内容当不得真，有时候为了省笔墨，他们记载的不够详细。等你见到神君，可以自己去问他以前的丰功伟绩。”

敏敏觉得茯苓的话有理，她放下手里的《上古史记》，再抬头看外边天都暗了。

在殿中调息的药君在丑时准时睁眼，他挑起一缕灰蒙蒙的长发，轻笑后踏出殿阁打算出去走一走。

“无忌哥哥！”

药君刚踏出殿门，就见到敏敏坐在光秃秃的泡桐树树冠上。她身着一身鹅黄长裙，脚上一双鹅黄缎绣鞋，坐在粗壮的枝干上居高临下看自己，浅笑盈盈，这模样比白日她裹着他那身袍子好看许多。

药君不自觉放柔神色，笑问：“敏敏，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敏敏抬头，看头顶零星几座还未熄灯的宫所，说道：“无忌哥哥，书上说夜空中很多星星，九重天上反而看不到。”

九重天的夜与凡间不同，凡人在夜里仰望的是无数繁星闪耀的夜空，俯视静谧的土地，在八十一重天里的神仙们，仰望的是浩瀚无星的黑色天幕，俯视的是万千明亮星宫。

青霖宫的位置在九重天，相比八十一重天，更容易瞧见藏在云层里大小不一的星宫。

药君想起，敏敏自化形到长大，还未出过青霖宫。他轻笑，说道：“不管是九重天还是八十一重天，都可以看到星星。你下来，我带你去看。”

敏敏灵眸一转，笑道：“好，我现在跳下来，你要接住我啊！”

话音一落，药君就见那鹅黄倩影纵身跃下，他来不及多想，伸手稳稳接住她。

清淡的香气扑了个满怀，药君放下她，轻声责怪：“敏敏长大了还和孩子一样胡闹。”

敏敏柳眉上挑，纠正道：“无忌哥哥不要拿我当小孩子看，我现在不小了。”

药君无奈，招来一朵凝实的祥云，和她一起飘出青霖宫。

看着脚下的银白月宫，还有数不清的星宫，敏敏心满意足地撑着下巴，说：“无忌哥哥，我还记得，没化形前，我待的十恒河沙世界里从来没有黑夜。那时候我听路过的仙鹤说起外面的世界，我才知道还有黑夜的存在。”

药君坐在她身边，低头看脚下数千年都不曾变换过的风景，笑道：“以后，你要是去了凡间，你可能更喜欢抬头仰望现在脚下的这些星星。”

敏敏不接他的话，反而笑问：“无忌哥哥，你说，我这么快长大是件好事吗？”

药君笑道：“你我相遇不过十日，你这么快长大，我也不知道对你来说是好是坏。”

敏敏笑容渐淡，道：“依我看，对无忌哥哥你来说，我的长大，让你不开心。因为你会躲我，也不再让我靠近你。”

药君失笑，温声说：“我不是和你说过我躲你是因为我们‘男女有别’？”

敏敏微笑后又问：“那我们不说男女有别，你现在还会不会因为我长大而开心？”

药君被她似能洞察一切的灵眸看得不好意思，他抬头看看头顶比九重天更高的天，坦然道：“我不知道。可能我担心你更多一些。人会变，仙神妖魔也会变。长大后要操心很多事，你活得越久，对时间流逝越是麻木，然后，你就会因时光流逝有所改变。就像我现在，已经忘记了从前很多事，我也记不起刚化形那时的我是什么样了。”

说到最后，药君神情似是怅然，他也未在意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不再拿敏敏当孩子，而是一个可以听他心中所想的……朋友？

“无忌哥哥，很久以后，你会不会忘了我？”她此时面带微笑，说出口的话却让药君心慌意乱。

药君奇道：“你才化形十日，怎么就想到很久以后去了？”

敏敏垂眸继续去看脚下星云，她脸上微笑不减，道：“你在调息的时候，我读了很多书。我知道灵物寿命有限，即便是仙和妖甚至是神，也有离去的一天。所以，我就在想，等到我的寿命走到尽头的那一日，无忌哥哥会不会过一段时间就忘了我？”

“不会。”药君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只有短短几日相处，但仿佛应了佛祖说的“缘”，他对她，和从前自己养出的药材精不同，是一种他说不清楚的，与生俱来的亲近。

敏敏笑得自信，“就算会，我也有办法让你永远忘不了我。”

尽管他自觉那些被他忘记的事情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但此刻看到敏敏这么笃定，药君好奇地问她：“什么办法？”

软滑细腻的手掌抚上他双颊，面前姑娘唇边的一对小梨涡甚是可爱，她仿佛一株正在她面前绽放的淡黄色蔷薇，明艳得教他移不开眼，让他忘记惊讶羞涩，只听到胸膛里的那颗心跳得很快。

“我的以前是一片空白，但是从我遇到你那天起，我就决定，我的以后要一直有你。从今以后，我要让无忌哥哥的以后一直有我，这样，你就会永远记得我。”

成长后，她读了不同的书册，从前她不会深想的情感，现在都想得很清楚。她曾经听佛祖说“缘”，她觉得她和无忌哥哥有一份奇妙的缘，这份缘，让她化形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被他吸引。

这份感情，与她对茯苓、芍药、桑景他们的不同，是见到他对自己微笑时的悸动，是见他转身后怕他丢下她的恐惧，是即便知道她的寿命不如他长，也想和他一直在一起的执着。

药君哑然，敏敏对他的感情不同了。不对，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变，是他拿她当孩子，没有发觉，也不愿去细想。他没有细细算他活了多久，但自他成为上神后，一千多年，没有一个姑娘这样大胆又自信地对他说，她会成为他的“以后”，要让他永远记得她。

惊讶过后，药君笑容里带了些许为难，道：“敏敏，你给我出了一个难题。”

敏敏笑容一收，她把手从药君脸上拿下，小心问道：“难道……你有其他中意的女仙，想和她一起过以后的日子？”

“不是！”药君摇头后，轻叹，“敏敏，要是我把你纳入我以后的日子，我会对不起你。因为，我是药君，是一个大夫，我不能把一颗心都放在你身上。”

敏敏笑道：“那你想过除了我以外，再多带几个好看的女仙和灵物一起过日子吗？”

药君闻言，惊讶她这一天都看了什么书之余，不忘回她：“当然没有。我只是不想骗你，你才化形十天，对我的亲近可能是因为你化形以后见到的神仙不多。”

敏敏倾身，离药君那张俊脸更近，她没脸红，倒是先让药君的脸红了。“书上说，有毒的果子都长得好看骗人去吃。无忌哥哥，你这么漂亮的神仙也会骗人吗？”

药君别过脸，无奈道：“我不是和你说过，不能这样形容男子吗？再说，骗不骗人和相貌无关。”

敏敏不以为然，“无忌哥哥你虽然好看，不过你不会说谎。如果我想跟着你是因为我见的神仙少，那我最亲近的神仙应该是茯苓或者桑景，不是你。”

温香软玉离开，药君松了口气，他再次郑重地问面前的姑娘：“敏敏，那我现在再问你一次，我不能全心全意对你，你也愿意和我一起走以后的路吗？”

敏敏眸露惊喜，她笑着握住药君手放在自己心口，道：“在其他生灵眼中，你是药君，但是，在我眼里，你只是无忌哥哥。你不能全心牵挂我没关系，我可以全心全意只想着你。只要每天都能看到你，我就不会后悔。”

“好！”一万多年他都孤身走过来了，如今，因为她的出现，他竟对以后漫长的岁月生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