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周在尖锐的闹铃中拉开序幕。
我伸手按掉闹钟,他已经上班去了,似乎这个新开始的第一天,于他而言,与以往并无不同,依旧早出,依旧沉默。
挣扎着起床,走进厨房,从冰箱拿出昨天买好的半成品三明治,放进微波炉加热。叮的一声后,战斗正式开始。
“悠悠!辉辉!起床了!” 我一边把三明治装盘,一边提高声音催促。
推开女儿房门,悠悠整个人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顶,毫无动静。“悠悠!再不起来要迟到了!” 我走过去掀开被子一角,她不耐烦地嘟囔一声,“烦死了”翻了个身,继续睡。
又冲进儿子房间,把迷迷糊糊的辉辉抱起来,他软绵绵地靠在我身上,眼睛都睁不开。我手忙脚乱地给他套上校服,扣子都扣错位了一个。
好不容易把辉辉抱到卫生间马桶上,他坐在上面,小脑袋一点一点,又开始打瞌睡。
“悠悠!你还在磨蹭什么!” 我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心急如焚。
悠悠这才慢吞吞地晃进卫生间,拿起牙刷,动作慢得像电影慢镜头,对着镜子刷两下,就停下来发呆。
“快点刷!没时间了!” 我感觉自己的声音因为焦急而变得尖利。
“催什么催嘛……”她小声抱怨,依旧不紧不慢。
我简直要抓狂!一边把辉辉从马桶上抱下来,帮他洗手,一边探头看悠悠的进度,一边还要冲回客厅,检查两个孩子的水壶装了水没有,把散落在沙发上的作业本塞进悠悠的书包。
就在这兵荒马乱之中,我下意识地抓起手机想看确切时间,屏幕亮起,却意外看到一条微信提醒:
他:[一条消息已撤回]
发送时间是十分钟前。
他发了什么?又为什么撤回?是关于孩子?还是……?无数个念头瞬间闪过,但我根本没有时间去细想、去追问。现实的紧迫感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我。
“快点!悠悠!辉辉,穿鞋!”
最终,我们还是迟到了。送完磨蹭的悠悠,再送还睡眼惺忪的辉辉,到达两个学校门口时,都错过了规定时间。看着孩子匆匆跑进校门的背影,我心里充满了挫败感和愧疚。
等我气喘吁吁地赶到公司,打卡机上的时间无情地显示我已迟到十五分钟。更糟糕的是,刚踏进办公室大门,就迎面撞见了正准备去开晨会的副总。
他停下脚步,抬腕看了看手机时间,又看了看我匆忙间可能连头发都没梳理整齐的样子,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易经理,新的一周就开始迟到?你这个榜样做得可真好。”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工位的同事都听得清楚,“按公司规定,扣半天工资。另外,我希望你能好好反思一下时间管理问题,不要把家里的琐事带到工作中来!”
冰冷的处罚和当众的批评,像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我僵在原地,脸上火辣辣的,所有的奔波、焦急、委屈,在这一刻化为无声的窒息感。
这新生活的第一天,以一场狼狈的迟到和一记职场重锤,给了我一个下马威。而手机里那条被撤回的消息,像一个小小的、悬而未决的谜团,隐匿在这混乱的清晨之后。
在副总当众训斥的余韵中,我僵硬地坐回自己的工位,脸上还残留着难堪的燥热。周围的同事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像细针一样扎在背上。我低头,试图专注于电脑屏幕,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林经理。”
一个平静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我抬头,看到总监苏莉莉站在一旁,手里端着两杯咖啡。她将其中一杯拿铁放在我手边,然后自然地在我侧前方的工位坐下,这个位置既保持了适当的距离,又方便低声交谈。
“副总刚才的话,别太影响情绪,他最近压力也大。”她开口,语气是上司式的客观陈述,不带过多个人情感,却也不算冷漠。她抿了一口自己的黑咖啡,话锋随即转入正题,声音压得更低了些,确保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通知你一下,人事部杨经理,昨天正式提交了离职申请。”
杨经理?那个处事圆融、和我们私交尚可的人事经理?我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坐直了些。
苏莉莉没有卖关子,直接给出了经过信息筛选后的、相对客观的版本:“主要原因有两方面。一是产假回来后,她对岗位调整和部分福利待遇有异议;二是对集团新推行的那套绩效考核办法,在理解和执行上,与管理层存在较大分歧。”
她没有提及“克扣”、“心寒”这样的情绪化字眼,但“异议”、“较大分歧”这些词从她口中说出来,已经足够表明问题的严重性。她的措辞谨慎,既传递了关键信息,又保持了管理者应有的立场。
我们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那里面包含了对失去一位合作顺畅同事的惋惜,以及更深层次的对公司风向变化的忧虑。
“确实很意外。”我顺着她的话回应,用的是同样克制的工作口吻。
苏莉莉微微颔首,随即指尖在桌面上轻敲了一下,将话题精准地拉回到我们部门的核心问题上,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干练:“好了,这件事总部会有安排。我们先聚焦自身。上个月的业绩数据你详细看过了吗?情况不太理想。”
“看过了,”我立刻回应,神色凝重,“下滑幅度超出预期。”
“嗯,”她表示认可,随即条理清晰地指出问题,“我这边汇总到的反馈,主要有几点:一、客户普遍抱怨我们的服务响应周期变长,流程显得僵化;二、关于B系列产品的质量,近期收到了几起比较集中的投诉;三、”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我,“基于前两点,老客户的续约和增购阻力明显增大,市场部那边的二次营销方案,效果也大打折扣。”
她精准地概括了我们面临的困境,这不是抱怨,而是基于事实的冷静分析。
“是的,苏总,”我认同道,并补充了我的观察,“尤其是在维护老客户关系上,感觉比以前吃力很多,现有的政策支持不够,很多问题我们一线推动起来很被动。”
“这个问题我清楚,”苏莉莉接口,语气沉稳,“我已经在准备相关的报告,会向上面反映。但在新的指示下来之前,我们团队内部,还是要尽可能挖掘潜力,守住基本盘。你的团队,客户基础相对扎实,要多费心。”
她的语气带着期望,也带着上司对下属明确的工作要求。
“我明白,苏总。”我点头应下。
她又交代了几件具体的工作事项,便端着咖啡站起身,恢复了在开放办公区巡视的姿态。
这场短暂的交谈,像一阵冷静的风。苏莉莉的关心是有限的,藏在递过来的咖啡和适时的信息共享里。这杯咖啡没能完全驱散我心头的寒意,但至少让我从个人情绪的泥沼中挣脱出来,不得不打起精神,面对眼前更加具体和严峻的职业挑战。家庭的烦扰尚未平息,职场的压力已如乌云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