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下班回到家,屋里只亮着几盏昏暗的灯,一片寂静。瞥了一眼悠悠的房间,门缝下还透着光,她依旧伏在书桌前,作业显然还没写完。我心里叹了口气,疲惫中夹杂着无奈。
轻手轻脚走到次卧门口,推开一条缝,借着走廊的光,看到辉辉蜷缩在小床上,睡得正沉,呼吸均匀。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转身,却意外地发现,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没有开电视,也没有看书,只是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无声地滑动着。那姿态,不像是在休闲,更像是一种……等待。昏黄的落地灯光勾勒出他安静的侧影,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我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先去卫生间洗漱。温热的水流暂时冲刷了疲惫,我看着镜中卸去妆容后难掩憔悴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早上迟到的难堪、副总的训斥、苏莉莉告知的人事变动、沉重的业绩压力……种种情绪堵在胸口,闷得发慌。
走出卫生间,他依然坐在那里,姿势几乎没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悬浮的寂静,仿佛在期待着什么被打破。
我是不是……应该跟他说说?说说早上的兵荒马乱,说说公司的糟心事?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我们之间,已经多久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交流了?
我擦着半干的头发,脚步迟疑地走向客厅,在他侧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护手霜的茉莉香在空气中淡淡散开。
他似乎感应到我的靠近,滑动屏幕的手指停了下来,抬起头,目光转向我。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疏离或疲惫的眼睛,此刻在灯影下,显得格外沉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和等待。他没有开口,只是那样看着我,仿佛在说:“我听着。”
话到了嘴边。 “今天早上……” 几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可是,接下来呢?诉说我的委屈和无能吗?抱怨他清晨的缺席吗?揭示我们共同维持的、看似体面的生活之下,其实早已千疮百孔吗?
勇气在瞬间消散。
我看着他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变成了一种酸涩的硬块。我猛地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手下意识地将护手霜揉搓得更快、更用力,仿佛这样就能掩饰内心的慌乱和退缩。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比任何争吵都更令人难堪。
最终,我几乎是有些仓促地站起身,声音干涩:“……很晚了,我先去睡了。”
没有等他回应,我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回了次卧,轻轻关上了门。将他的目光,和那未曾发生的对话,都隔绝在了门外。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我听到外面传来他起身的动静,然后是走到悠悠房门口,低沉而带着些许不耐的催促:“悠悠,快写完了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学。”
接着,是客厅灯开关被按下的“啪嗒”声,世界陷入更深的黑暗。
最后,是主卧房门被关上时,那一声清晰而沉闷的——“咔哒”。
一切重归寂静。
我滑坐在门边的地板上,将脸埋进膝盖。门外那几声熟悉的、象征着日常循环终结的声响,此刻听在耳中,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让人觉得孤独。我们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深渊。那扇刚刚关上的,不仅仅是主卧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