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齿轮并未因此变得顺滑。工作上,具体的执行计划和方案从我手上交给苏总,经她润色后再呈报给副总,过程却极不顺利。那份方案被往返打回来三次,副总总能挑出新的毛病,不是指责数据支撑不够扎实,就是认为风险预案考虑不周,语气一次比一次严厉。
到了第四次被打回时,苏莉莉脸上也挂满了无奈。她来到我工位前,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安抚却也无可辩驳:“子君,这个项目上头催得急,不能再拖了。这样,你把原始资料和你的思路都给叶子吧,让她试试看。”
我看着苏莉莉从她电脑上拷走了方案的全部文件,感觉自己像是个交出了失败作品的学生,心里空了一块。苏莉莉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安慰了几句:“别多想,副总最近压力大,不是针对你。叶子……可能更了解他最近的思路。” 这安慰轻飘飘的,落在心上却有些沉。
最终,方案由叶子修改后,虽然也经历了一些小波折,但总算是曲折地通过了。明明项目得以推进,我心里却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失落。她忍不住自嘲地想,难道真是应了那句话——情场得意,职场失意?
可转念一想,哪算什么情场得意?不过是一个语焉不详的梦,一次戛然而止的靠近,几句隔着屏幕的简短支持。这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在现实的冰层上能留下多少痕迹?回味着几天前那个关于梦的迷失,心中刚刚泛起的那点涟漪,很快就被更深的茫然淹没了。
下午,她刚签完李总的新合同,还没来得及走回办公室,就在办公室门口撞见了令人艳羡的一幕。
苏总监那位俊朗的丈夫正等在那里。他身材挺拔,穿着合身的休闲西装,眉眼舒朗,带着一种儒雅又沉稳的气质。此刻,他手上正拿着一支娇艳欲滴的红玫瑰,目光温柔地望向办公室门口。
“龚老师,来接总监下班啦?真幸福啊。”我赶忙笑着打招呼。
龚老师温和地笑笑,点头回应。
这时,苏莉莉正好从里面走出来,看到丈夫和那支玫瑰,脸上瞬间绽放出毫不掩饰的、幸福洋溢的光彩。她快走几步,很自然地伸手挽住了丈夫的胳膊,接过那支玫瑰,然后才转头对我挥手,声音里都带着蜜意:“子君,我们先走啦,拜拜!”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十指相扣、并肩离去的背影,男人微微侧头听着苏莉莉说话,女人则依偎着他,不时发出轻快的笑声。
她脸上挂着僵硬而礼貌的微笑,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那笑容才缓缓垮了下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酸酸涩涩的。那种被人在意、被人公然示爱、被人准时接送的幸福,像一面过于明亮的镜子,照出了她生活中的所有苍白。她拥有的,只是一个冰冷的次卧,一个需要她时刻揣测的丈夫,和一份连方案都无法自主的工作。
这强烈的对比,让方才因为签下合同而产生的一丝微末成就感,也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下班的路,在深秋的傍晚显得格外漫长。华灯初上,车流如织,我却觉得周身被一种无形的孤寂包裹着。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时,她的目光被不远处一对并肩而行的夫妻吸引。
看年纪,他们应该比自己大一些。男人手里提着似乎是刚买的菜,女人则自然地挽着他的胳膊,整个人的重心微微倚靠过去,两人正低头说着什么,女人被逗得笑了起来,抬手轻轻捶了一下男人的肩膀,男人也跟着笑,胳膊夹紧了她的手,姿态亲昵而熟稔。
不过是最寻常的市井画面,却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我心上那层勉强维持的薄膜。
她思踱着,自己和烨,有多久没有这样手挽着手走路了?
记忆像是蒙了厚厚的灰尘,她费力地回溯,画面最终定格在一个阳光刺眼的上午。那时她怀着辉辉,肚子已经很大了,烨陪她去医院做产检。从医院出来,下台阶时,他下意识地牵住了她的手。
那只手,干燥而稳定,带着一种程式化的负责。但那,竟然已经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清晰的、带有肢体牵连的记忆。
绿灯亮了,那对夫妻相携着走过马路,融入人流。我发动车子,眼眶却有些莫名的发酸。这几年……这漫长的几年,除了那几次为了应付外人而表演的“恩爱”,他们之间,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沉默、客气的回避,以及那扇紧闭的主卧房门。无爱婚姻里滋生的那种荒芜与凄凉,在此刻如同潮水般漫上来,冰冷彻骨。
回到家,玄关处没有烨的鞋子。他还没回来。
房子里依旧充斥着各种声音:客厅电视里传来的嘈杂综艺声,悠悠房间里台灯下细微的笔尖摩擦声,以及次卧传来的,辉辉听到关门声后,带着睡意的、小声的呼喊:“妈妈……”
“哎,妈妈回来了。”我应着,换上拖鞋,疲惫如同湿透的棉袄裹在身上。
先去悠悠房间看了一眼,女儿头也没抬。张了张嘴,想问问今天在学校怎么样,最终却只化为一句:“早点写完休息。”回应她的是无声的背影。
走进卫生间,匆匆洗漱,温热的水流暂时驱散了体表的寒意,却暖不进心里。
躺到次卧的床上,辉辉像只寻求温暖的小兽,立刻滚进我怀里,小手紧紧抓住我的衣襟。搂着儿子柔软温热的小身体,听着他逐渐均匀的呼吸声,感受着这黑夜里唯一真切的热源。
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每一盏灯下,似乎都有一个故事。而她的故事,就在这片熟悉的清冷与孩子的依赖中,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期待,早已在无数个这样的夜晚里,被磨得薄如蝉翼,几近透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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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