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自家小姐和陆明浅都不说话,红俏有些不明所以,“为何会骂谢大人?”
云舒朝着西街看了眼,轻声道:“想来是觉得大表哥未将杨家父子做下的事情公之于众,是偏帮杨家人了。”
从遇到匪徒弄丢了路引,之后云舒决定转道来扬州开始,红俏就一直听她说谢砚是个好人,原本她还有些不放心,虽然小姐说了她是从老爷那里听来的消息,但没见到人,总归是提心吊胆的。
加上非亲非故的,只隔着谢姨娘那一层浅薄的关系,她们小姐又生的这般貌美,若是这谢大人是个有不轨之心的,那她们主仆二人压根没有退路。
但经过了这么些时日,红俏早已经信了自家小姐的话,谢大人确实是个好人。
以至于眼下听说那些人骂他,红俏难免打抱不平,小声嘟囔着,“杨家人都已经没了,有什么好偏帮的?”
“要我说,当官的全都是一个德行,三年前那个知府可还记得,瞧见谁家姑娘模样生的好,就直接抬去自己后院,给的那点银子够干什么的?”
两个男子朝这边走来,声音顺着风声飘来。
“嗨,什么银子不银子的,我们巷子尾的那家可还记得,那老两口就一个闺女,都已经定下亲事就等着年后完婚了,结果被那知府大人看上直接丢下一锭银子就把人带回家去了,老两口哭天抢地的去要人,被衙门的人打了回来。”
“可不是嘛,当时我也在,老两口也是可怜,再说那姑娘的未婚夫也是个怂货,未过门的妻子被抢了连个屁都不敢放。”
云舒脚步停下,转过头去忽然开口,“那老两口后来如何了?”
身着蓝衣的年轻人闻言看过来,瞧见云舒时眼中闪过惊艳。
两人不认识云舒,但认识陆明浅,只当云舒是这扬州城里哪位富商家中未曾露过面的千金小姐,为免失礼,迅速收敛起谄媚的表情,让自己看上去带了几分温文尔雅,这才开口道:“这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姑娘可能没听过,那老两口中的老头子被打断了腿,在榻上瘫了些时日撒手人寰了。”
“老婆子在丈夫死后也拴根绳吊死了,至于她们的女儿,听说是知道爹娘死了后直接投井了。”
云舒不清楚,但陆明浅却是听说过这件事的,将这种事情和谢砚扯上关系未免太过牵强了些。
以至于她冷冷的朝两人看去,“这跟如今的知府大人有什么关系?”
那两人也是没眼色的,压根没注意到她的脸色,反倒是将这故事讲的入了迷,好似自己便是那对于这些官员们平日里做下的腌臜事了如指掌的当事人一般,以一副自己什么不知道的表情朝陆明浅摇了摇头,“陆姑娘还是单纯了些,这世间最了解男人的自然是我们男人。”
“如今那知府大人看着清高,但背地里做过什么谁能知道,再说了,先前那个知府刚到咱们扬州的时候不也是藏得极深——”
身旁的好友搡了他一下,让他慎言。
男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大抵是说的有些过了,抬头便瞧见面前这几人皆面色难看的盯着自己,身材健硕的护卫一双剑眉冷竖,手掌握着腰间的剑柄,冷冷的看着他。
此人被吓的往后退了一步,方觉自己如此难免在美人面前失了颜面,连忙给自己找补道:“可不是我自己这么说的,如今大家都这么觉得。”
说完,他迅速转身与好友一道匆匆离去。
云舒看着西街那边吵嚷的人群,缓缓收回视线,看向陆明浅,“走吧。”
陆明浅抿了抿唇,“都是些人云亦云的,你不用在意,等过段时日将那害了杨家人的凶手抓回来,这风波也就平了。”
话落,她瞧见云舒垂眸轻笑了一下,正愣神间,听她道:“城中关于这些言论应当已经有几日了吧?”
陆明浅沉默,确切的说,其实从那通缉令贴出来就开始了。
只是她这些时日一直在养伤,未曾外出,所以才没听到过这些言论。
起初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讨论,但到了后来,愈演愈烈,甚至开始阴谋论的将杨家的事情往谢砚身上去硬套。
在她绞尽脑汁地想着要如何让云舒宽心的时候,云舒先开了口,“不用担心,这些兴许都在大表哥的计划之内。”
云舒虽然有些笨,但也没到一点脑子都没有的地步,只是思考事情或许需要比旁人多费些时间罢了。
但在有些事情上,她还是很敏锐的。
比如她清楚谢砚在贴出那通缉令且未公开杨家父子所做的事情时便已经料到了如今这些流言蜚语。
通缉令上是个十几岁的少女,画像寥寥几笔勾勒出的眉眼看上去还有些稚嫩。
很难有人能将这张脸和灭了杨家满门的凶手扯上关系,一个女子能将杨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全都杀掉,这种离奇的真相,还不如将此事套到前去寻仇的江湖中人,或者是劫财的盗贼身上来的更能令人信服。
陆明浅带着云舒去了自己选定的首饰铺子位置。
与她的酒馆距离不算远,在两条街道的拐角处,那里原本是卖布匹的,但生意不太好,加上掌柜的儿子前两年去了京城做生意,如今生意做大了,想要将老两口接过去,于是老两口打算把这店面盘出来。
正巧被陆明浅接手。
铺子一共两层,二楼稍稍小上一些,但陆明浅觉得问题不大,“届时可以将店里的东西分批,二楼专做贵价物,做富家太太和小姐们的生意,一楼则要平价许多。”
她看了眼云舒,继续道:“但平价其实也有设限,因为若店里的东西寻常百姓都能拥有了,届时便也不稀罕了。”
旁的事情云舒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关于首饰这件事,她还是认真思索了一下,朝着陆明浅摇了摇头,“我觉得你还是专攻一层顾客比较好,或许会有一小部分的人并不在意,但不得不说,绝大部分的富家小姐们,是不希望自己佩戴的首饰太过普遍的。”
“她们眼中的档次和你我所设想的档次应该不同,在她们看来,若是这家首饰铺子什么人都能走进来,那她们大抵并不会购买。”
陆明浅甚少佩戴首饰,更不会介意自己所佩戴的饰品会不会和谁撞上。
但她是个生意人,脑子灵光,云舒只稍稍一说,她便明白了过来。
“你说的有道理,”陆明浅点点头,“我这些时日去找了些老师傅,从老师傅那定了几个首饰,等拿回来了,送你那去你先瞧瞧,要是能赶上洛王妃的生辰宴,那再好不过了。”
陆明浅想要自己请工匠,届时再做些专属于自己铺子里的小巧思,如此一来,她们铺子里卖出去的东西便是独特的。
即便是往后有别家铺子效仿,也能分辨得出来。
看完铺子,回去之后拖了赵青去前头看着,若是大表哥忙完了,就过来跟她说一声。
不多时,赵青回来告诉她谢砚如今在书房,云舒便拎着红俏刚做糍粑去了前头。
前几日她因上回梦见谢砚的事情对谢砚难免躲避了些,这些时日老老实实的待在屋子里养病,倒是有好几日没见到过谢砚了。
与她所想的相同,谢砚并没有因为外界的各种揣测受到影响,见云舒进来,目光先在她手臂上扫了一眼,问道:“伤口如何了?”
“已经结痂了,就是有些痒。”
云舒目光落在他颈间那已经淡了很多的疤痕上,有些惊喜,“大表哥这段时间一直在涂药吗,疤痕看上去好像浅了不少。”
谢砚点头,“齐王妃送来的药很不错,我这还剩下大半,一会儿你带回去。”
这话自然到好似这几日他妥善用药只是为了给云舒试一下药性而已。
莫名的,云舒心情好了不少。
她走到谢砚旁边,将小糍粑拿出来摆到谢砚面前,“红俏刚做的,大表哥尝尝。”
谢砚接过筷子夹起一块糍粑咬了一口。
云舒有些期待,“如何?”
“尚可。”
他并不是很爱吃甜食,也未强迫自己,吃了两块便将碟子往旁边推了推,抿了口茶水,“你今日心情不好?”
云舒捏了块糍粑咬了一口,唇角留了点白色的糖霜,“进这扇门之前不算好,但如今却好了不少。”
她道:“我今日出门听到了外界很多有关大表哥的言论,大表哥可知道?”
谢砚将视线从她唇角移开,淡声道:“不必在意那些。”
他做事向来求一个无愧于心,刚入官场的时候这些言论或许还能影响他三分,但如今,他只当听不到。
对于有些人来说,真相到底如何并不重要,他们会自己往其中添加一些足够让自己信服的细枝末节,通过各方面的揣测来让自己的闲暇时间变得有趣一些,茶余饭后也能多些话题。
然而谢砚自己觉得没什么,转过头却瞧见了云舒不情不愿的表情。
他觉得有趣,开口道:“确实不必在意,那些言论,如今是我计划之中的事情。”
虽已经确定了凶手的身份,但城中应当有人在帮她,是以她躲藏的极好,并未现身。
可她犯下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不甘心外界对于杨家人的死感到可惜,甚至对他们进行缅怀,将杨夫人讲述成菩萨般的人物。
所有人都应该觉得杨家人死有余辜才对!
谢砚等的便是她坐不住,无论是她还是那帮着她躲藏的人,只要她露头,便会很快被擒住。
云舒还不知此人的具体身份,有些疑惑,“她就是那被关在密室里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