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的无意,但谢砚却缄默了片刻才开口,“不是。”
云舒并未多想,只当涉及到案子的事情不能随便说,便也没再问。
确认谢砚并未受外界言论的影响,云舒看上去放松了不少,眼睛转了转,落在他的书架上,瞧着那整整齐齐的游记有些好奇。
谢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启唇道:“若是有喜欢的,可以挑些去看。”
他这样说,云舒也没客气,起身去翻了两本自己认为比较有意思的,坐在桌前翻了几页,忽然笑道:“我一直以为大表哥不会看这些。”
“为何?”
云舒也不知道为何,就好比她总是觉得谢砚仿佛不食人间五谷一般。
这想法有些好笑,她自己也忍不住将微抿着的唇轻轻勾起,露出浅浅的梨涡来。
谢砚眼眸微暗,看了半晌蓦地抬手朝着她伸来。
她好似没反应过来,竟也没躲。
任由那指腹落在自己唇角,轻轻揩了一下。
许是下意识地反应,谢砚的手指刚收回,她便伸出舌尖往嘴角舔了下,舔完方意识到不妥,连忙抬头,讪讪道:“是糖霜。”
谢砚的指腹掩在袖子底下,缓缓摩挲了两下,嗓音低沉的嗯了声。
云舒仓皇的攥着两本游记离开,但一直到回了房中,与红俏面面相觑,听红俏问她为何脸这般红时,她也没能反应过来自己那一瞬的心悸到底是因何而起。
也或许是因为她自己想要逃避,于是刻意避开答案。
过了两日,云舒听说杨家灭门案的凶手抓住了。
红俏平日里无事喜欢待在厨房和厨娘以及另外几个丫鬟聊天,云舒也并不需要她的伺候,是以并不会干涉她的行为。
也因此,这扬州城里日日都发生了些什么,她比云舒了解的多。
那凶手被抓住的消息也是她回来告知云舒的。
说到这件事,红俏还有些唏嘘,“这人抓住了,外头对谢大人的风言风语也还没散,听说很多人都觉得如今被抓的这个女子不可能会是凶手,她看上去太过柔弱了些,那些人都说是谢大人包庇真正的凶手,让这个女子出来顶罪呢?”
云舒已经懒得说什么了,顶什么罪?
大表哥若真的跟杨家父子一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该是护着杨家那边严惩这凶手,做什么要护着凶手。
可见大表哥说的没错,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在意的人其实不多,因为绝大部分人需要的并不是真相,他们会编造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又过了几日,洛王妃生辰宴的帖子递了过来。
时间就在三日后。
恰好陆明浅那老银匠打造出来的首饰也完成了。
她取到的当天就拿着来找了云舒,到的时候云舒正看着生辰宴的帖子发呆。
陆明浅将捧着的木匣子递给她,“你先打开瞧瞧可喜欢。”
这老银匠的妻子是苗疆那边的人,以至于做出来的东西带些苗疆银饰的花哨。
但陆明浅觉得这正适合云舒,她就适合这些花枝招展的东西,再花哨的东西到了她身上也不会夺去她本身的光彩,全都是她的陪衬。
如同漂亮的花蝴蝶一般,身上的每一个纹路都值得欣赏。
云舒将匣子里面的步摇拿出来,惊了一瞬,“这是雕出来的?”
只见这步摇上头坠着的,是个十分精美的小房子,仿佛空中的亭台楼阁一般,令人忍不住啧啧称奇,甚至那楼阁上的几面小窗户,还能打开来。
她震惊于这工艺,一瞬间爱不释手,“这种工艺,怎么可能短时间里雕出来?”
陆明浅笑了,“这个是那老银匠雕了三年的宝贝,被我买下来了,他应该没有功夫再做这种了,所以,这根步摇是独一无二,只属于你的。”
云舒嘴角瘪了瘪,被她感动的莫名有些想哭,但又有些害臊,觉得自己要是这样哭出来,指不定陆明浅就要嘲笑她了。
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只好攥着那爱不释手的簪子朝她泪眼朦胧道:“我非常喜欢。”
她将匣子里其余的首饰也取出来看了眼,确实都不如这根步摇能够直接击中她的心坎,但各有各的特色,薄如蝉翼的蝴蝶翅膀,做成纸鸢形状的发梳……
千奇百怪的类型,让云舒对首饰铺子的信心瞬间就燃了起来。
她拨了拨步摇下面坠着的那几个树叶形状的银片,这次竟有些舍不得簪到脑袋上。
主要是这银片看上去有些薄,她担心不小心磕到碰到弄坏。
陆明浅笑话了她两句,抬手拿过步摇替她簪了上去,“既是首饰就是用来佩戴的,否则一直放在匣子里还有什么意义?”
“坏了就坏了,”她道:“我又不是不会送你别的东西了。”
云舒感动之余心想,陆明浅要是个男子该多好,那她便不用惆怅要给自己寻个什么样的夫君了,直接嫁给陆明浅,跟着她吃香喝辣就行了。
被她这眼神恶心到,陆明浅瞪她一眼,瞧了眼桌子上洛王府里送来的帖子。
“你去赴宴穿什么衣裳?”
她自己不爱打扮,但在装扮云舒的这件事上却有着别样的耐心。
云舒犹豫了下,小声道:“我不打算去。”
陆明浅没急着接话,思索了下,问道:“害怕?”
她不想在陆明浅面前撒谎,可不论是陆明浅还是谢砚,都是极聪明的人,关于谢之远的事情,若是说的多了,云舒自己记不住,届时无法自圆其说,难免麻烦。
于是她斟酌了下,“有个我很讨厌的人,大表哥说他也可能会去,我怕到时候会遇到他。”
看出她眼里的纠结与对这个人的排斥,陆明浅本想问一问这人是怎么得罪她的,毕竟在她看来云舒的脾气是极好的,这人能让她讨厌,必然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
但云舒若是想说压根用不着她问,于是陆明浅便将到了嘴边的询问转换成了,“那就不去,大不了装病就是。”
云舒眼睛亮起,“我也是这样想的。”
就是得提前跟大表哥说一声,免得露了馅。
陆明浅走后,云舒迫不及待就去了前头。
但谢砚可能在忙,没看到人,她想回来的时候瞧见了青阳。
青阳停下脚步,“云小姐找大人?”
云舒:“大表哥在忙吗?”
“云小姐可以先去书房坐会儿,属下去帮您看看大人如今忙完了没有。”
平日里云舒是不会妨碍谢砚办公的,若是旁的事情她大抵会说一声无妨,等大表哥忙完了我再来。
但不愿意见到谢之远的心情到底是占据了上风,她小声应了,朝着书房走去。
不多时,谢砚便过来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将擦手的帕子顺势递给青阳,门一推开便看向云舒,“有事?”
云舒正要开口,鼻子动了动,眉心一皱,连忙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番,“好浓的血腥味,大表哥受伤了?”
闻言,谢砚便停下了朝她走近的脚步,温声道:“没受伤,许是审讯时沾上的。”
想来这味道不太好闻,谢砚与她隔了几步距离,问道:“你还没说怎么了?”
云舒连忙将洛王府里送来的帖子拿出来,递给他,一双眼睛巴巴的望着他,“我不想去,明日我就称病,到时大表哥可别说漏了。”
“还有,”她咬了咬唇,继续叮嘱,“要是谢之远真的来了,大表哥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她说的是谢砚先前答应她不会让谢之远将她带回京的事情。
谢砚抬眸,本想说自己从不食言,但瞧见她那颤巍巍写满了不安的眼睛时,只顺着她点了点头,应了声,“我知道了。”
云舒非常相信谢砚。
这大概是因为前世谢砚拿着谢家的家法棍将谢之远抽倒在地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她无比相信谢砚能够对付得了谢之远。
毕竟谢之远的性格脾气,就连谢太师都拿他没办法。
如此,便安下了心。
能做的她已经都做了,能避开谢之远自是最好,但若是当真避不开,云舒也不会任他拿捏。
不止不想要被他拿捏,其实如果可以的话,云舒还想要报复回去。
但眼下她暂时还有点怂,先护住自己才是要紧事。
心情好了,云舒整个人又轻松下来,声音雀跃,“那大表哥继续忙,我先回去了。”
她走动时头上的步摇轻轻晃动,银片制成的叶子发出轻微的声响,谢砚抬眸。
有些惊讶于步摇的精巧程度。
随后又瞧了眼她腰间的那串铃铛,竟有些习惯这些能够预告她到来的声响了。
云舒到门口时又停下,忽然回头问他,“大表哥还要忙很久吗?”
“还要录个供词。”杨家案的凶手如今被抓,她咬死了不打算将那些帮过她的人说出来。
此人也是个难啃的硬骨头,较上次傅清舟派来的手下更甚一些,想要撬开她的嘴,怕是还需要些时间。
云舒走后,谢砚回了审讯房。
刑罚架上绑着个面容稚嫩的少女,看上去十分无害,倒也难怪杨家人对她不设防。
她的一双眼睛毫无情绪的盯着谢砚,见他走到自己正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忽地哑着嗓子啐了声,“狗官。”
谢砚不恼,原本已经燃尽的耐心在刚刚和云舒见了一面后忽然又升了起来,甚至较之从前还多了不少,觉得还能在这里跟她耗上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