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逾白抵达“鎏金之夜”商业晚宴现场时,暮色正将城市染成一片暧昧的橘红。黑色宾利平稳地停在酒店正门前,侍应生刚拉开车门,闪光灯便如骤雨般密集地砸过来,伴随着记者们此起彼伏的追问声。
“沈总,传闻您将注资新能源领域,是否属实?”
“听说天成集团有意收购您旗下的科技公司,您对此有何回应?”
他目不斜视地踏上红毯,深灰色定制西装的剪裁衬得身姿愈发挺拔。袖口露出的腕表时针指向七点整,距离晚宴开场还有半小时。特助紧随其后,低声汇报着现场情况:“主办方临时调整了安保方案,将原本的VIP专用通道与媒体区打通了,说是为了‘增强互动性’。”
沈逾白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对这种过度商业化的噱头向来反感,但合作方是多年的老友,便也没过多计较。“通知安保团队,重点盯防东侧入口,那里靠近设备间,容易出现疏漏。”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波动,只有特助知道,这是他察觉隐患时的惯有语气。
宴会厅内早已人头攒动。水晶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衣香鬓影间,觥筹交错的声响与低声谈笑交织成一片浮华的喧嚣。沈逾白刚与主办方负责人寒暄两句,忽然听到东侧传来一阵骚动。
“让一让!都让开!”
“我看到沈逾白了!就在前面!”
混乱的脚步声裹挟着尖叫逼近,原本整齐的人群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炸开。几个没带证件的年轻人冲破临时护栏,疯似的朝着沈逾白的方向涌来,手里还举着手机疯狂拍摄。记者们见状也不甘示弱,扛着相机往前挤,现场瞬间陷入无序的推搡。
“保护沈总!”特助脸色骤变,立刻挡在沈逾白身前。但混乱的人潮如同失控的潮水,一**冲击着小小的防护圈。沈逾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却被身后突然摔倒的摄影师绊了个趔趄——他的脚踝撞到了金属展架的底座,一阵尖锐的刺痛顺着脊椎窜上头顶。
“砰”的一声闷响,他单膝跪倒在地,左手撑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周围的惊呼声陡然拔高,混乱的人群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短暂的寂静后,是更剧烈的骚动。
“沈总受伤了!”
“快叫救护车!”
特助扑过来扶住他,声音都在发颤:“沈总,您怎么样?能站起来吗?”
沈逾白咬着牙想借力起身,脚踝却传来钻心的疼,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衫后背。他摆了摆手,声音因疼痛而有些沙哑:“先控制现场。”目光扫过混乱的人群,最终落在东侧入口——那里的护栏已经被彻底挤垮,几个保安正徒劳地试图拦住源源不断涌入的人。
主办方负责人脸色惨白地冲过来,手里还攥着皱巴巴的发言稿:“沈总!对不起!是我们的疏忽!我马上叫救护车!”
“不必。”沈逾白打断他,示意特助拿出手机,“联系我的私人医生,让他到家里等。另外,”他抬眼看向负责人,目光冷得像结了冰,“处理好后续,别再让无关人等靠近。”
特助迅速安排好车辆,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沈逾白穿过紧急通道离开。坐进车里的那一刻,他才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脚踝的疼痛一阵阵袭来,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两下,他以为是医生的消息,摸出来却看到是温星燃发来的照片。
照片里,逾星书斋的许愿墙上新添了一面蓝色的旗子,上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祝沈总今天顺利”,旁边画了个举着拐杖的简笔画小人。配文是:“刚有个小朋友说,看到你今天要去参加活动,特意写的。”
沈逾白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摩挲着那个简笔画小人,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疼痛似乎减轻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暖意。他回复:“有点事,晚点回去。”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车已经驶进了熟悉的巷子。他让司机在路口停下,不想让温星燃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特助要扶他上楼,被他拒绝了:“你去处理晚宴的事,我自己可以。”
推开家门时,客厅的灯亮着,暖黄的光线勾勒出沙发上蜷缩的身影。温星燃大概是等得睡着了,怀里还抱着那本《小王子》,书页摊开在“驯养”的章节。听到开门声,他猛地惊醒,揉着眼睛抬头:“你回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晚——”
话音在看到沈逾白的瞬间戛然而止。他注意到沈逾白微蹙的眉头和不太自然的步态,还有西裤裤脚隐约渗出的深色痕迹。“你怎么了?”他瞬间清醒,几步冲过来扶住沈逾白的胳膊,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是不是受伤了?”
“小事。”沈逾白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温星燃的眼睛里已经蒙上了一层水汽,像只受惊的猫,仔细检查着他的脚踝,看到裤脚的血迹时,声音都在发抖:“这叫小事?到底发生什么了?”
“晚宴现场有点混乱,不小心崴了一下。”沈逾白尽量说得轻描淡写,却在对上温星燃泛红的眼眶时,心里忽然一软。他抬手擦了擦温星燃眼角的湿痕,“别担心,医生马上就到。”
温星燃没说话,只是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卷起他的裤腿。脚踝已经肿得像个馒头,淤青从脚踝蔓延到小腿,伤口处还在渗血。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肿胀的地方,又迅速收回,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珍宝,声音闷得像堵住了棉花:“怎么这么不小心……”
“是我大意了。”沈逾白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不该让你担心的。”
医生赶来时,温星燃正蹲在地上,用冰袋小心翼翼地给沈逾白冷敷。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处理一件易碎的瓷器,睫毛上还挂着没擦干的泪珠,却努力挤出镇定的样子听医生讲解注意事项。
“韧带撕裂,需要静养至少两周。”医生用绷带固定好伤处,叮嘱道,“尽量别下床走动,我明天再过来换药。”
送走医生后,客厅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温星燃收拾着散落的药品,动作有些迟缓。沈逾白知道他在生气——不是气他受伤,是气他不第一时间告诉自己。
“别生闷气了。”他拍了拍身边的沙发,“过来坐。”
温星燃走过去,却没坐下,只是站在他面前,眼睛红红的:“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是不是觉得我只会添乱?”
“不是。”沈逾白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忽略了脚踝传来的不适,“是不想让你担心。你看,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怎么会没事?”温星燃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滚烫的,“你要是摔得再重点怎么办?那些人怎么能那么没规矩……”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带着哭腔的嘟囔,“明天我就去找主办方算账,他们怎么能把现场搞成那样……”
沈逾白笑着擦掉他的眼泪,指尖划过他颤抖的唇:“已经让特助处理了。再说,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今天书店的读者见面会顺利吗?”
提到书店,温星燃的情绪才稍稍平复了些。他吸了吸鼻子,开始絮絮叨叨地讲今天的趣事:有个老爷爷特意带了自己写的诗集来签名,说“终于见到活的书店老板了”;小雅烤的蔓越莓饼干被抢光了,还被人追问秘方;最有意思的是,有个小朋友指着许愿墙上沈逾白的照片,说“这个叔叔长得像我爸爸,就是没我爸爸爱笑”。
“你看,”他讲完,忽然抬头看着沈逾白,眼睛亮晶晶的,“大家都很喜欢你。”
沈逾白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他低头吻了吻温星燃的发顶,闻到他头发里淡淡的桂花香——大概是今天整理院子里的桂花树时沾到的。“那你呢?”他问,声音低沉而温柔。
“我?”温星燃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往他怀里蹭了蹭,“我当然是最喜欢你。”
夜深了,温星燃扶着沈逾白回卧室休息。他特意在床边铺了厚厚的羊绒垫,又把床头灯换成了最柔和的暖光,像照顾易碎的珍宝一样小心翼翼。沈逾白靠在床头看文件,他就坐在地毯上,借着台灯的光整理书店的账本,时不时抬头看看他,确认他没有不舒服。
“别熬了,早点睡。”沈逾白合上文件,摸了摸他的头发。
“等你睡了我再睡。”温星燃固执地不肯动,手里还拿着那本蓝色封皮的旧账本,“你看,今天的收入不错,够给你买好多排骨补身体了。”
沈逾白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脚踝的疼痛都变得微不足道。这个总是咋咋呼呼的人,其实比谁都细心——知道他不爱吃太甜的,烤饼干时总会少放半份糖;知道他看文件时喜欢安静,整理书架时总会轻手轻脚;知道他不擅长表达关心,却会在他受伤时,红着眼眶也要强装镇定地照顾他。
第二天一早,主办方的道歉信就送到了家里。措辞恳切,还附了一张巨额赔偿支票,说是“用于弥补沈总受到的惊吓与损失”。沈逾白看都没看就递给了温星燃:“处理掉吧。”
温星燃拿着支票翻来覆去地看,忽然眼睛一亮:“有了!”他拿出手机给公益基金会打电话,“喂,是我……对,我想以沈逾白的名义捐一笔钱,用于完善大型活动的安保设施……对,就用这笔钱。”
挂了电话,他举着手机冲沈逾白笑:“这样以后就不会再有人像你一样受伤了。”
沈逾白看着他眼里闪烁的光,忽然想起他们刚认识时,温星燃在茶馆里帮老太太扶自行车的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身上的那份鲜活和善良,一点都没变。“你啊。”他笑着摇摇头,心里却比谁都清楚,这份善良,才是最珍贵的礼物。
接下来的两周,沈逾白被迫开始了“静养”生活。温星燃把书店的工作交给小雅,每天守在家里照顾他。早上会端来温好的牛奶和刚烤的面包,中午变着花样做他爱吃的清淡小菜,晚上则搬个小凳子坐在床边,给他读读者的留言或者新到的小说。
有天下午,沈逾白靠在床头处理邮件,温星燃趴在他腿上看老电影。屏幕上正演到男主角受伤,女主角笨拙地给他换药的桥段,逗得温星燃直笑。“你看她,”他指着屏幕,“还没我专业呢。”
沈逾白低头看他,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的发梢上,像撒了层金粉。他忽然想起那天在晚宴现场,摔倒的瞬间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幸好温星燃不在,不然他该有多担心。原来不知不觉中,这个总是吵吵闹闹的人,已经成了他最不想让其受惊吓的软肋。
“在想什么?”温星燃察觉到他的目光,抬头眨了眨眼。
“在想,”沈逾白握住他的手,指尖划过他无名指上的戒指,“等我好了,我们去荷兰看郁金香吧。”
“好啊。”温星燃笑了,往他怀里钻了钻,“还要去花田看看,去年种的向日葵应该长高了。”
“都依你。”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戒指反射出细碎的光。客厅里,那本蓝色封皮的账本摊开在茶几上,最新的一页写着:“今日收入:0元(请假照顾病人),支出:排骨一斤、牛奶一盒,心情:?”。旁边用红笔添了行小字,是沈逾白的笔迹:“最珍贵的支出,是你的时间。”
混乱的喧嚣早已散去,唯有此刻的宁静与温柔,在漫长的岁月里,酿成了最醇厚的甜。就像温星燃每天睡前都会给那盆玉露浇水,就像沈逾白会把温星燃画的小人便签小心地收进抽屉,有些守护不必言说,却早已刻进了彼此的生命里。
两周后,沈逾白拆掉绷带那天,温星燃特意关了书店,拉着他去了城郊的向日葵花田。新种下的种子已经冒出了嫩绿的芽,在风里轻轻摇晃。温星燃举着那台旧胶片相机,镜头里的沈逾白站在花田边,阳光落在他的肩膀上,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笑一个。”温星燃说。
沈逾白配合地弯了弯嘴角,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镜头外的人。他知道,无论未来还有多少意外与喧嚣,只要身边有这个人,有这片向着光的花田,有那盏永远为他亮着的书店灯光,他就永远有可以停靠的港湾。
快门声响起,将这一刻的温柔定格。而属于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里,在每一次对视的瞬间里,温暖而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