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星书斋的吧台下面,有个半开的纸箱。
里面堆满了剧本,封面上的剧名大多带着当红IP的标签,制片人名字后面跟着一串耀眼的投资方。
温星燃蹲在地上翻拣时,指尖划过某本烫金封面的《权谋天下》,扉页上用红笔写着“片酬八位数,男一号”,墨迹还带着新鲜的光泽。
“又在看剧本?”沈逾白端着两杯龙井走过来,青瓷杯沿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眼镜片,“张导的新戏考虑得怎么样了?”
温星燃把《权谋天下》扔回箱底,抽出本封面素净的《江南雪》:“那部宫斗戏就算了,男主的人设比你的并购案还复杂。”
他翻开《江南雪》的第17页,指着某段台词笑,“你看这个,画师在雪地里画梅,说‘留白才是最好的笔触’,多有意思。”
沈逾白低头看时,发现书页边缘已经被温星燃画满了小批注,“此处应落泪”“眼神要像未化的雪”,字迹里藏着显而易见的偏爱。他想起三年前温星燃推掉国际大导的橄榄枝时,整个娱乐圈都在惋惜——那部电影最终拿下奥斯卡,男主角成了全球巨星。
“真的不后悔?”沈逾白的指尖在“八位数片酬”的字样上轻轻拂过。
温星燃合上剧本,仰头看他,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睫毛上,像落了层金粉:“你见过哪个画家为了卖钱,把向日葵画成玫瑰的?”
《江南雪》的开机仪式办得很简单。
没有媒体长枪短炮的围堵,只有剧组主创在古戏台前敬了杯米酒。温星燃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棉袍,站在扮演老画师的演员身边,听导演讲戏的间隙,还在给书店的小雅发消息:“记得把新到的《茶经》放靠窗的架子。”
场务大姐看着他手机屏幕上的书店照片,忍不住叹气:“燃哥,你说你放着好莱坞的戏不接,来拍这种小成本文艺片,图啥呀?”
温星燃正在给棉袍袖口打补丁——这是他要求的细节,“画师生活清贫,袖口该有磨损”。“图我喜欢啊。”他把线头咬断,笑得眉眼弯弯,“你看这台词,‘画是用来养心的,不是用来换银子的’,说得多好。”
这话很快传到网上,#温星燃资源降级#的词条悄悄爬上热搜。黑粉们趁机跳出来:“看吧,结婚后就糊了,以前的顶流现在只能拍小成本”“沈逾白把他养废了,连事业心都没了”
小夏看着这些评论,气得差点摔手机。她点开自己做的“温星燃作品年鉴”,屏幕上清晰地记录着:婚后七年,他接戏数量确实从每年四五部降到一两部,但每部的豆瓣评分都在8.5以上,其中两部入选了国际影展。
“什么叫糊?”她在粉丝群里敲下这段话,“这叫精准狙击,只选对的不选贵的。”
群里很快有人贴出《江南雪》的片场花絮:温星燃为了演好画师握笔的姿态,每天在书店练字三小时,指腹磨出的茧子比道具还真实;为了拍雪夜作画的戏,他在零下十度的户外待了整整一夜,第二天还准时出现在书店开门。
“这叫没有事业心?”小夏看着照片里温星燃冻得发红的鼻尖,忽然想起他在采访里说的话,“我要的从来不是更高的楼,是更稳的脚。”
《江南雪》杀青那天,温星燃没去庆功宴。
他提着剧组发的伴手礼——一筒新茶,径直回了书斋。刚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就看到沈逾白正在给新到的多肉换盆,阳光落在他挽起的衬衫袖口上,像幅安静的画。
“回来得正好。”沈逾白侧身让他进来,“上午有个读者留了本《冬心画谱》,说你肯定喜欢。”
温星燃把茶筒放在吧台,翻出那本线装书,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忽然回头:“网上说我把书店当主业,演戏成副业了。”
“不行吗?”沈逾白递给他一杯温水,“你说过,开书店是你二十岁就有的梦想。”
书店的账本摊在吧台上,小雅刚记完当天的营收:卖了37本书,22杯咖啡,还有个小朋友买走了温星燃画的明信片。
其中《江南雪》的同名原著卖得最好,扉页上有温星燃的签名:“愿你找到比名利更重要的事。”
“你看,”温星燃指着账本笑,“我的‘副业’还能带动‘主业’,多好。”
他没说的是,昨天制片人发来消息,说《江南雪》的海外版权卖了个好价钱,比预期高出三倍。“很多电影节想请你去走红毯。”制片人在消息里说,“这可是冲奖的好机会。”
温星燃回了句:“把我的份额捐给山区图书馆吧,红毯就不去了,书店周年庆忙。”
周年庆那天,小夏特意早到了一小时。她看着温星燃和沈逾白在院子里挂灯笼,忽然发现书斋的书架上,多了个“温星燃推荐”的专区。《江南雪》的原著旁边,摆着他演的其他角色的剧本,每本都夹着张便签,写着“这个角色教会我的事”。
“燃哥,你看这专区,像不像你的个人影展?”小夏笑着说。
温星燃正在贴周年庆的海报,闻言回头:“比影展好。”他指着正在看书的几个年轻人,“影展是给别人看的,这里是和懂的人聊的。”
那天的读者分享会上,有学电影的学生问:“您觉得放弃商业片可惜吗?”
温星燃的手指在《江南雪》剧本上轻轻敲击:“你觉得陶渊明种菊花,会可惜自己没当县令吗?”
《江南雪》上映时,排片率不足5%。
院线经理劝温星燃:“要不要让沈总打个招呼,多排点场次?”
温星燃笑着摇头:“好电影自己会说话。”
结果上映第三周,凭借口碑逆袭,排片率涨到30%,最终票房破亿,成了年度最大黑马。颁奖礼上,温星燃拿着最佳男主角的奖杯说:“谢谢大家喜欢《江南雪》,更谢谢大家明白,有些慢下来的脚步,是为了走得更稳。”
台下的沈逾白,眼里的光比聚光灯还亮。
庆功宴后,两人并肩走在凌晨的街道上。温星燃把奖杯抱在怀里,像抱着块烫手的山芋:“你说,现在还有人觉得我事业下滑吗?”
“肯定有。”沈逾白握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无名指的戒指上轻轻摩挲,“但不重要了。”
他说得没错。第二天的财经版上,有篇分析文章写:“温星燃的选择,恰恰体现了顶级演员的底气——不为流量妥协,只对热爱负责。这种清醒,比多几个代言更珍贵。”
书店的留言本上,有人写下:“今天看了《江南雪》,忽然懂了燃哥为什么开书店。他不是在放弃事业,是在创造属于自己的事业——在这里,他既是演员温星燃,也是书店老板温星燃,都是他喜欢的样子。”
小夏看着这段话,忽然想起周年庆那天,她看到的一幕:温星燃在吧台后煮咖啡,电视上正好放着他早年的T台秀。沈逾白走过来换频道,他却按住说:“别换,挺有意思的。”
“不觉得遗憾吗?”沈逾白问。
温星燃的目光从电视上移开,落在窗外的桂花树上:“不遗憾。就像这树,以前总想让它多开花,现在觉得,能看着它慢慢长,也挺好。”
后来,有人在采访里问沈逾白:“您支持温星燃减少工作量吗?”
沈逾白正在签署一份文化产业的投资协议,闻言抬头:“我支持他所有的选择。”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你们不觉得,一个能把书店开得有声有色,又能演好每个角色的人,很厉害吗?”
采访视频传到网上,评论区一片赞同。“是啊,能平衡好热爱和生活,才是真本事”
“这才是嫁给爱情的样子,不用为了名利委屈自己”
后来第八年的秋天,逾星书斋举办了场特殊的影展。
院子里的桂花树下,放着台旧投影仪,循环播放着温星燃婚后拍的所有电影。熟客们搬着小马扎坐在花影里,看屏幕上的他在不同时空里穿梭——是《江南雪》里清贫的画师,是《老街灯》里守灯的老人,是《书店往事》里倔强的店主。
“你看,”小夏碰了碰身边的粉丝,“这些角色,是不是都有点燃哥自己的影子?”
屏幕上的温星燃,正对着镜头说:“我最喜欢的角色,是还没演的那个——就是我自己。”
影展的最后,温星燃搬来个大纸箱,里面是他八年来推掉的所有剧本。“今天给大家拆盲盒。”他笑着拿出一本,“这个,好莱坞 superhero电影,说要我演反派,造型太丑,推了;这个,大女主戏的男主,人设是霸道总裁,太油腻,推了……”
粉丝们笑得前仰后合,黑粉们留下的最后一点质疑,也在这笑声里烟消云散。
沈逾白站在吧台后,看着被众人围住的温星燃,忽然想起七年前,他第一次拒绝大制作时说的话:“我不想成为别人期待的样子,我想成为我自己。”
那时的他,还担心温星燃会被外界的声音困扰。现在才明白,有些人的光芒,从来不需要用曝光率和片酬来证明。是他在书店角落里写下的批注,是他在片场磨出的茧子,是他眼里那份“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清澈。
影展结束时,温星燃在许愿墙上挂了张新的麻布旗,上面写着:“慢慢来,比较快。”
风吹过桂花树梢,带着茶香和墨香,像在回应这句话。小夏看着旗上的字迹,忽然觉得,所谓成功,从来不是爬得有多高,是能在自己选择的路上,走得有多稳,笑得有多真。
就像此刻,温星燃正和沈逾白一起收拾投影仪,两人的影子在月光下交叠,一个说“明天把《江南雪》的道具画挂起来”,一个答“我让人做个新的展架”,语气里的温柔,比任何奖杯都要动人。